就是說，「兩縱兩橫」，在經濟上，每一條，都是有充分的回報保證的。
可是——
啊？
之前，咱們打輸了的兩場仗，都是被人家踹門入戶，槍頂在腦門上，不能不簽城下之盟；接下來的中法之戰，咱們如果打贏了，不過是從法國人手中，搶下了一塊「殖民地」，頂多頂多，將法國人趕出中國和亞洲，離跑到人家裡「踹門入戶」，還十萬八千里呢！
「總之，」關卓凡說道，「『石太線』的工程，要加快進度！明年是洪緒元年……嗯，爭取洪緒二年年內——最遲洪緒三年上半年，『石太線』全線竣工！到時候，法國人的第一筆賠款，也該到位了，『京烏線』就可以正式開工了！」
頓了一頓，加重了語氣，「『兩縱兩橫』，不論那一條線路，都一兩銀子不少，一天工期不拖！」
「兩橫」的「石太線」，為晉煤外運之關鍵，煤炭為工業之血脈，在中國大辦洋務、各種工廠雨後春筍般破土而出的大背景下，這條鐵路，簡直就是中國的一條「輸血管」了。
被軒親王覷破了心思的大軍機們，不由大為尷尬。
話說到這兒，打住了。
「請教王爺，」文祥試探著問道，「這條鐵路，是否由『石太線』西延而去？」
「借？」關卓凡微微的笑著，「過不了多久，自然就有人替咱們白送錢了，為什麼還要借呢？」
「京烏線」呢？
頓了頓，「銷售國債的時候，咱們可是黑紙白字的承諾過，這些錢，大致將用在什麼地方——主要是https://m.hetubook.com.com『兩縱兩橫』的鐵路網。」
「王爺，『兩縱兩橫』的總造價，預估在五千萬至六千萬兩白銀之間；『石太線』為『京烏線』之東段，造價已經包含在『兩縱兩橫』之內了，不過，我想，即便不計『石太線』，『京烏線』之造價，較之『兩縱兩橫』之總造價，恐怕亦不遑多讓！」
同時，也糊塗了，軒親王的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
文祥的「言下之意」，同為曹、許、郭的疑惑，四位大軍機，一起看著關卓凡。
幾位大軍機，都是心中一跳。
那就只能向銀行借貸了。
「是，」關卓凡點了點頭，「『京烏線』工程之艱難，遠在『兩縱兩橫』之上。」
幾位大軍機相互以目：這件事情，我們不能阿附，要勸諫！
「哦？」軒親王面色如常，「哪裡不妥呢？」
可是——
呃，或者，鐵路本身，亦即……「路權」？
第一，以「路權」作押，有出賣主權之嫌；第二，退一萬步說，就算咱們肯賣，人家還不一定肯買呢！
「如果將這些錢挪到『京烏線』上頭，我怕——」
軒親王口若懸河的說了這麼多，做下屬的，再沉默不語，就不合適了。
自然，《北京條約》的那八百萬兩賠款的餘款，也許可以免掉，可是，就算加上這筆錢，距五、六千萬兩白銀的鉅數，也差的遠啊！
「各位大約以為，」關卓凡含笑說道，「關某人的覺，還沒有睡醒，大白天的說夢話——」
曹毓www.hetubook.com.com瑛、許庚身、郭嵩燾都豎起了耳朵。
一時半會兒的，咱們還真沒有這個本事。
「這個嘛，」關卓凡沉吟了一下，「略作調整吧——主要是『石太線』的工程，嗯，要加快些了。」
當然，既沒有人聽錯，也沒有人口誤。
有哪些銀行願意冒這個險呢？
「兩縱」的「京滬線」、「京漢線」，經過的，是中國人口最為集中、經濟最為發達的地區。
文祥沉吟了一下，說道：「王爺，《南京條約》，咱們賠了英國人兩千一百萬銀元，摺合咱們自己的錢，大約……一千五百萬兩白銀；《天津條約》，賠了英國人四百萬兩白銀，賠了法國人二百萬兩白銀；之後的《北京條約》，將《天津條約》的這兩筆錢，統統增加到了八百萬兩白銀，攏在一起，一共是一千六百萬兩白銀——」
第一期的國債，尚未到期，沒有什麼理由，在這個時候，急匆匆的發售第二期國債；就算硬著頭皮發售，也多半不會好賣——能有多少人願意買「京烏線」的國債呢？
念頭轉了幾轉，文祥以為自己想明白了：
「沒關係，」關卓凡微笑著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換了我，大約也要以為，這裏面，什麼地方燒壞了的……」
這怎麼行？
西北貧瘠，地廣人稀，經濟落後，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京烏線」直接的經濟回報，較之於天文數字的建造成本，基本上是不成比例的。在這段時間內，「京烏線」的價值，主要體現在政治、軍事上頭https://m.hetubook.com.com，其他方面的價值，譬如，促進新疆社會、經濟發展神馬的，是間接體現的，未必能直接反應于「京烏線」的營收。
頓了一頓，關卓凡換上了鄭重的語氣：「只要咱們打贏了對法的戰事，這個錢，自然就有人雙手奉上了。」
大軍機們更尷尬了。
大軍機們再一次以為自己聽錯了——或者軒親王口誤。
啊？
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買家會不大樂意！咱們的國債的價格，會有所波動；還有，發行『二期國債』的時候，也會……有所滯礙。」
幾個大軍機，大出意料。
……
可是——
讓我們來看看「兩縱兩橫」都是些什麼性質的鐵路。
跟咱們想的是一樣的。
「是！」文祥說道，「一切都在王爺洞鑒之中。」
怎麼可能？
微微一頓，「咱們如果打贏了法國人——」
曹毓瑛反應最快：「王爺是說……賠款？」
五、六千萬兩銀子——也可能更多，「有人替咱們白送錢」？
第一個說話的是郭嵩燾，「王爺，我以為，此事恐怕有些不妥。」
如果是「兩縱兩橫」，自然沒有問題，每一條都是香餑餑，洋人肯定搶著要；可是，「京烏線」要來做什麼？一轉頭就砸手裡了！
軒親王何以如此篤定？「不賠不行」又是什麼意思？
關卓凡一笑，「『一切』可談不上，不過——」
略作調整——四位大軍機，無一不將之理解為之前擔心的「軒親王改了主意，管他『幾縱幾橫』，統統都先擱了下來，把所有的力氣，全放和圖書在這條『京烏線』上」。
同樣是鐵路，為什麼修「兩縱兩橫」，買家就樂意，修「京烏線」，買家就不樂意呢？
法國人怎麼肯呢？
說到這兒，關卓凡狡黠的一笑，「有些話，太早說破，到了時候，也許就沒有那麼靈光了——諸公許我『暫且按下不表』，小小的賣個關子吧！」
因此，如果關卓凡把國債銷售所得，自「兩縱兩橫」移于「京烏線」，國債的買家們——不論國內的還是國外的，都會懷疑，到期之後，中國政府是否有足夠的兌現的能力？
頓了頓，「第一，我敢擔保，法國人是肯賠款的——不賠不行啊！第二，也有把握，賠款的數額，大致上，夠咱們修一條『京烏線』的。」
「請王爺的示，」文祥還是試探的口氣，「既要修築『京烏線』，那麼，『兩縱兩橫』的規劃，是否要……嗯，做些調整？」
「各位是誤會了！」關卓凡說道，「我說的『略做調整』，只是加快『石太線』的工程進度——『石太線』為『京烏線』之東段，『石太線』修成了，才談得上西延，才談得上『京烏線』嘛！」
「當然了——仗得打好！」關卓凡說道，「不僅要打贏，還得贏的漂亮！仗打不好，一切免談！」
除非，咱們能夠拿出有力的擔保——可是，海關已經抵給了英國人，除此之外，想不出還有什麼真正值錢的東西可以拿來做抵押啦。
「至於別的嘛……」
在文祥看來，國債的路子，已經走不通了——
「啊？不，不……」
咱們在自己家裡，被人家摁著打，和-圖-書不過賠了一千五、六百萬兩銀子；人家在咱們家門口，打輸了，倒要賠咱們五、六千萬兩銀子？
「筠仙說的都對，」關卓凡微微一笑，「可是，我怎麼會去動『兩縱兩橫』的資金？」
這不等於什麼都沒有說嗎？
話說的很率直嘛。
可是，政治、軍事——這些不關普通投資者的事情呀。
「其實，我一說，各位就明白了——」
「既如此——」文祥不由自主的微微壓低了聲音，「五、六千萬兩的銀子，如此大的一筆錢，這個……借，恐怕不大容易吧？」
「『兩縱兩橫』的資金，」郭嵩燾說道，「除了咱們自己的財政，大部分來自鬻售國債所得——」
可是，除了金額過鉅之外，更重要的問題，還是那個問題——「京烏線」回報難期。
「是啊，」關卓凡說道，「由太原南下西安，由西安折而西北至蘭州，穿過河西走廊，由哈密入新疆，最後抵達烏魯木齊——嗯，暫且稱其為『京烏線』吧。」
「京奉線」則為東北發開之關鍵，誰都曉得，東北目下雖然荒涼，可是，沃野千里，物產豐富，充分開發之後，必是一等一的繁庶之地。
啊？
還有，也不能排除這種可能：人家根本一兩銀子也不賠，拍拍屁股就走人——有本事，你追到巴黎來咬我啊！
「諸位的疑惑，」關卓凡說道，「不外兩點：第一，法國人肯不肯賠款？第二，法國人肯不肯賠如此之鉅的一筆大數？是吧？」
「是！」
「不錯！」
言下之意，幾個大軍機，都明明白白的：
這不是……痴人說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