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思愕然，「篡改國王陛下的原話？如何篡改？誰來篡改？」
「即便有持重者，亦無從著力——」關卓凡說道，「所謂『持重者』，未必就不願意和普魯士打這場仗，但他們會有清醒的認識，必須花更多的時間、更多的精力做相關的準備功夫——可是，民眾等不及了！」
頓了頓，「不過——咳咳，輔政王殿下此計，真正叫做……呃，恕我冒昧，真正叫做……驚世駭俗。」
頓了一頓，「屆時，法蘭西舉國上下，必一片激昂狂熱，縉紳也好，黔首也罷，都恨不得明天一早，帝國軍隊就開入普魯士境內！『花更多的時間、更多的精力做相關的準備功夫』，十有八九，會被視為怯戰——」
「會談之後，相關情形，國王陛下一定已經詳電柏林的俾斯麥首相吧？」
關卓凡微微一笑，「自然是俾斯麥首相——別的人，一來，未必有這麼大的膽子，二來，做出了擅自篡改聖諭的事情，恐怕亦難以見諒於國王陛下，唯有俾斯麥首相，以千古不遇的君臣際遇，可以百無禁忌。」
正要開口相詢，關卓凡已經繼續說了下去：
話沒說完，自覺不妥，滯了一滯，很吃力的打住了話頭，改口道，「呃，和_圖_書
不過，相信歸相信，殿下，您一定也是理解的，這件事情，我沒有替俾斯麥首相代言的資格，必得向他如實彙報之後，方才有以復殿下。」
「不錯！」
……
再頓一頓，「我相信，法國政府無法抵抗民眾和輿論的壓力，就算戰備還沒有做好，也只能手忙腳亂，倉促上陣，因此，法國人名為首先宣戰，實則被動應戰，戰爭之主動權，實實在在，操之於我！」
「第一，」關卓凡說道，「『未盡事宜，貴我雙方，盡可從長計議』一類的客氣話，就不要保留了——」
我靠。
「我的這條拙計，」關卓凡含笑說道，「公使閣下以為何如？」
「我這條計，」關卓凡說道，「雖然也稱的一個『奇』字，不過，所恃者，乃是普魯士後來居於法國之上的強大國力，以及多年來的上下同欲、內外同心；克萊門斯·梅特涅的奧地利呢，拿他自己的話說，『我的國家像一所蟲蛀的房子，如果移動一部份，誰也不曉得會倒塌多少。』」
頓了頓，「呃……請教殿下，若果然依此計而行，那麼，相關的『改動』，該通過一種什麼途徑叫法國人知曉呢？」
輔政王殿下果然不欲與梅特涅為伍和*圖*書
呀，不過，他對普魯士的吹捧，聽著可真是叫人舒服！相信俾斯麥首相若在座的話，嘿嘿，「亦必為之歡喜讚歎」啊。
「埃姆斯溫泉會談，」關卓凡說道，「法國方面，只有貝內代蒂一人與會吧？」
李福思微微垂首，「感謝殿下的理解！」
李福思雄心頓起，他輕輕的攥了下拳頭，亢聲說道：「輔政王殿下責以大義，某受教！」
「呃，輔政王殿下，您的話，我還是不大明白……」
「問得好——」關卓凡說道，「我以為，最好的途徑是——記者、報紙。」
「不，」李福思熱情洋溢的說道，「我以為，就算本世紀最擅秘密外交的克萊門斯·梅特涅，也想不出輔政王殿下的這一條奇計！」
「是的。」
「冒昧的是我，」關卓凡說道，「不過，說到『驚世駭俗』——普魯士君臣上下、一心一德、挑戰法蘭西歐陸霸權、混一德意志各邦，才叫『驚世駭俗』呢！」
「輔政王殿下此議，」李福思大讚，「著實深刻！」
李福思微微的倒吸了一口冷氣。
李福思遲疑了一下，說道：「國王陛下致俾斯麥首相的埃姆斯溫泉會談紀要的電報原文，我是沒有看過的，不過，以國王陛下一貫和-圖-書的彬彬有禮，呃……他是很有可能說過這一類的話的。」
微微一頓，「不錯！成大事者，不拘細節！我相信，俾斯麥首相——」
頓了頓，「可是，如果某報紙聲稱通過『某特殊渠道』、『某秘密渠道』得到了這份電文，又或者，『某匿名官員』提供了這份電文，那，性質就不一樣嘍！」
李福思微微張大了嘴巴，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感情|色彩……更加濃烈？」
「法國人的非分之求——『普魯士永遠不再要求這種已經放棄了的候選人資格』，」關卓凡說道，「已為國王陛下婉拒了，不過，國王陛下有沒有說過『未盡事宜，貴我雙方，可從長計議』一類的話呢？」
「不錯！」李福思笑道，「我們就算否認，他也得跳起來——不跳不行！彼時，法國上上下下，大約都跳起來了，皇帝陛下怎麼好不跳呢？」
頓了頓，「與之相較，我的這個主意，小巫耳！——君不聞，成大事者，不拘細節？」
頓了一頓，「雖然，默認也好，否認也好，對於拿破崙三世來說，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區別。」
「是，」關卓凡說道，「譬如……」
話剛出口，想到晚年的梅特涅，聲望、口碑大和*圖*書不如其壯年，還出過「男扮女裝」的洋相，與之相比，不曉得輔政王殿下是否介意？
「這是自然的，」關卓凡點了點頭，「我完全理解。」
李福思忍不住雙掌一拍，「殿下之偉論，某醍醐灌頂！俾斯麥首相若在座，亦必為之歡喜讚歎！」
「很好——沒有第三者可為之佐證。」
「好，」關卓凡說道，「既如此，我以為，這份電文，很可以拿來做一點文章。」
「這份電文，」關卓凡說道，「屬於政府內部通訊，正常情況下，並沒有對外公布的理由，如果由普魯士政府自行公布，挑事的痕迹未免太重，很可能為國際輿論所譏嘲，普法之戰，即便法國首先宣戰，普魯士亦難以獲得第三國的足夠的同情。」
「對，對！」李福思興奮的說道，「政府的保密工作，沒有做到家，被人鑽了空子，出了一、兩個拿政府內部電文去換酒錢的宵小，也是很尋常的事情嘛！」
李福思心念電轉，「您是說……呃，您方才說的『篡改國王陛下的原話』，指的是……改動這份電文？」
頓了頓，「不管怎麼說，俾斯麥首相這麼做，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普魯士、為了德意志嘛！」
頓了頓，略略加重了語氣，「第https://www.hetubook.com.com二，加入幾句……嗯，感情|色彩更加濃烈些的話。」
李福思又是一愕：啥意思？
「過譽了。」
「呃……請教，以輔政王殿下之意，該……如何改動呢？」
「是的。」
「啊……」
關卓凡微微一笑，「埃姆斯會談『紀要』通過這種方式『外泄』，還有一個好處——對於相關報道，政府可以默認，也可以否認，收發由心。」
過了好一會兒，李福思做了一個十分明顯的吞咽的動作，然後，澀聲說道：「拿破崙三世聽到了這個消息，那是一定要跳起來的，說不定，第二天就會對普魯士宣戰——」
「對！」關卓凡說道，「這就是報紙的好處了——既已公之於眾，想裝傻，便裝不了了！只好一個賽著一個義憤填膺，一個賽著一個慷慨激昂，你推著我，我推著你，最終，滾雪球似的，將整個國家，推上戰爭的不歸路。」
頓了頓，「嗯，『對於法國人的無理要求，國王陛下斷然回絕，拂袖而去；嗣後，派值星武官通知法國大使：貴國的要求，非但逾格非分，根本痴人說夢，國王陛下再也沒有什麼好和貴使談的了！以後，貴使再有求見，國王陛下一律予以拒絕——貴使如果願意在門廳『坐等』，盡請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