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波」、「福星」的啟程，不能更早了，不然，痕迹過重，「嗣德王登基二十周年慶吉」的花樣，未必就騙得過法國人了。
就是說，要叫法國人進入紅河之後，將航速降了下來，確保他們到達升龍的時候，天色已晚。
關鍵是，陸軍預設陣地的確定、海軍預設陣地的確定，是彼此相互關聯、相互照應的，陸軍預設陣地的選擇，要確保其距河道中央最近的那個點——即敵方艦隊的「預設陣地」——距沙洲的距離，不能超過我方艦炮的有效射程。
所以，法國人的行蹤，對於軒軍來說，幾乎是「透明」的。
記心好的書友，大約還記得，本卷《龍蛇繚亂入大澤》一章，在「富浪沙鬼」之前，紅河口的漁民，還看到了一條未知國籍的汽船，「也是鑽進了河口，也是過了好幾天，才又鑽了出來」——那就是中國人的「水文勘探船」。
再者說了，某種意義上，雲貴總督、兩廣總督，幾等同於越南的兩位太上皇，見到兩廣總督的關防，北圻的地方官，自然要多客氣有多客氣，對這條汽船的行為，雖略有疑惑，可也不虞有他，由得他自出自入。
俺們的登陸部隊，到底也不過才六百二十人。
見到「河柵」之後，進行了一番分析，法國人得出以下結論：「這些『河柵』，確實是拿來對付我們法國人的，不過，和『降龍行動』沒有什麼關係——『梅林號』返航之後，越南人為不發生第二次『梅林號事件』，就拿『河柵』堵住了紅河的河口。」
越南方面既然已經願意投降了，法國人也不至於趕盡殺絕，非由「御門」入城不可，畢竟，名義上的「合署辦公」，無論法理還是實操，都對法國人更加有利——法國人可以藉此在最短時間內、以最小的阻力建立和鞏固對升龍乃至北圻的統治。
「蝮蛇」、「梅林」出土倫港、北上升龍的消息，通過海底電纜，從順化發送到這條躉船上，然後，再通過河底電纜，由這條躉船轉發至升龍城下的另一條躉船上；同時，法國人的艦隊即將進入紅河口的消息，亦由這條躉船，發送到升龍城下的那條躉船上。
法艦下游不遠處，紅河朝東南方向拐了https://m.hetubook.com.com一個彎兒，轉折處河面開闊，不過，有一個沙洲，開戰之前，「升龍支隊」就泊在剛剛拐了過去的河道上，藉由河道的曲折，以及沙洲的掩護，法國人對後頭泊了四隻追魂索命的軍艦，一直懵然不知。
法國人釋然了。
「升龍支隊」一轉過沙洲，便進入艦炮有效射程之內，於是，不必再往前走了，搶T字位的搶T字位，下錨的下錨，然後，開炮！
事實上，「伏波」、「福星」二艦，確實是在「蝮蛇」、「梅林」二艦離開沱灢港的次日，才躡蹤北上的。
岸上槍聲一響，法國人的艦隊，一定會停了下來，而且，一定會停在河道中央距陸軍預設陣地距離最近的那個點上——這樣，艦隊的炮火支援才能發揮出最大的威力。
還有，嗣德王是一八四七年繼位的，現在是一八六八年，其實已經過了「二十周年」的點兒了——當然，還沒有到「二十一周年」的點兒——這個時候辦什麼「登基二十周年的慶吉」，只好說是「補辦」，呃，這個，會不會有些怪怪的？
因為是「海線」，所以，不但幹線是在水底——海底；支線也是在水底——連接順化的支線走香河，連接升龍的支線走紅河。
消息從沱灢送到升龍，再從升龍送到紅河口——十有八九，相關消息，還得先經順化，才能到得了升龍，因為，如何對付法國人，不是沱灢和升龍的地方官可以「自專」的事情——算一算時間，越南人辦事的效率再高，也不可能趕得及在艦隊達到的前一天，動手布置河柵啊！
這是有足夠把握的事情。
預設陣地分兩塊兒，陸軍一塊兒，海軍一塊兒，彼此緊密相關。
他忘了，三條船首尾相銜，成一列縱隊行進，最後的一條，是「瑪麗公主號」，即是說，整支船隊的後向觀測，交給了一條商船的後桅觀測手。
六十六具「河柵」的安置，絕不是叱吒立辦的事情，至少也要一整天的功夫，這批「河柵」必定是在艦隊達到紅河口外海之前就已經布置好了，所以，如果這批「河柵」確實是拿來對付「降龍行動」的，則越南人必定是提前wｗw•ｈｅｔｕｂooｋ•coｍ•com知曉了法國人的行蹤。
位置很好——
再也想不到，巴斯蒂安拿電報揶揄「黃幕僚」的話，居然一語成讖。
巴斯蒂安曾痛詈，「後桅桿瞭望台上的，都瞎了、聾了不成？」
中、法兩支艦隊，彼此差了大半天的海程，前頭的那支，自然看不見後頭的那支的蹤影。
最後，法艦的一敗塗地，也得怪他們自己的疏忽大意。
沒有辦法想象，越南人會有這種不可思議的洞察力。
何況，彼時，就是軍人，注意力也都被岸上的槍聲、「鞭炮聲」吸引了過去？
所以，越南人再怎麼顢頇，「柵攔」、「箭襲」、「火攻」，也能夠在法國人到達之前，安排的妥妥噹噹。
再來說一說預設陣地的事兒——包括，「升龍支隊」何以能夠在戰前便精準確定射擊諸元？
法國人再也想不到的：順化、升龍之間，已經鋪設了電報線路。
哎，順化到升龍，那是一千幾百里的路，消息就算插上了翅膀，風馳電掣，也飛不了這麼快啊？
登陸部隊下船之後，法律上，「瑪麗公主號」就完成了和印度支那總督府簽的合同，此時，你怎麼能夠指望，一個商船上的平民水手，像軍人一樣，盡心竭力，沒有一絲一毫的疏忽？
前文說過，關卓凡計劃修建一條從越南順化到中國防城的「海線」，這條電報線路，尚未全線竣工，但是，順化、升龍之間，卻經已是連通了的。
彼時，欽使還未到越南，這條汽船，用的是粵海關的名義，手上拿的公事，加了兩廣總督的關防，說是「替內務府辦差」，沿紅河「收購佛頂石、丹砂、落紅、琥珀、馬蹄、青箭頭」等「奇珍異寶」，以為「內廷供奉」。
再者說了，就算打破了城門，也不敢進去啊！黑咕隆咚的，誰曉得有沒有埋伏？藉由夜幕掩護，打冷槍、射冷箭，那是太容易不過了。
而且，這個「追上」，必須及時，即，「伏波號」領銜的「越南分艦隊」之「升龍支隊」，必須確保，在升龍戰役正式打響之前，就已進入預設陣地，不然，等法國人開進了升龍城，你才「追上」，那就不是巴斯蒂安抗議的「背後施襲」，而是強攻了。
至於「海heｔｕbｏｏｋ.ｃoｍ.cｏm晏」、「河清」二艦，是提前出順化外海，匯合了「伏波」、「福星」二艦之後，再一同北上的——其情形，異曲同工於「瑪麗公主號」匯合「蝮蛇號」、「梅林號」于沱灢外海。
當然，也可能是這麼回事兒：所謂「嗣德王登基二十周年慶吉」，只不過是一個由頭，是否「補辦」，並非問題的關鍵，中國人真正的目的，是「周蒞屬部」，「盛陳威儀」，既有藉此向法國人示威之意，更加要叫越南人看了「伏波」、「福星」等巨艦大炮之後，愈發小心恭順，不敢稍起異心。
必須說明的是，己方艦隊的「好位置」，可不僅僅是因為運氣好，老天爺給了一個非常合適的地形、地貌——不能這麼開金手指啊。
所以，認命吧。
就是說，「蝮蛇號」、「梅林號」離開沱灢港的時候，越南人就判斷出，法國人此去，根本不是「換防」，而是北上攻略升龍。
獅子再啰嗦一句，書友們或許還記得——嗯，也是《龍蛇繚亂入大澤》一章——法國人進入紅河口之前，看到「幾條躉船，停泊在島嶼和河口之間的海面上」，弗朗西斯教授還說，「這些躉船，較之上一回，好像多了兩、三條？」
除非，因為某種未知的原因，「降龍行動」提前走漏了風聲。
可是，不能一直差這大半天的海程，後頭的這支，終究要追上前頭的那支，不然，還打個什麼仗呢？
不過，這個可能性，基本是不存在的。
陸軍的預設陣地定下來了，海軍的「預設陣地」也就基本定下來了——敵艦的位置「定」下來了。
他們再也沒有想到，「伏波」、「福星」北上是北上，目的地卻不是順化，而是升龍。
越南和中國之間的大部分事務，向由雲貴和兩廣代理，打的交道多了，粵海關、兩廣總督、內務府之間的關係，越南人也是清楚的：粵海關為兩廣總督該管，其部分收入，向例劃撥內務府，作為皇室開銷的費用——即所謂「內廷供奉」。
可是，艦艇的鍋爐、輪機，是無法承受長時間的「加速」的，「全速」神馬的，更不必提，如果「升龍支隊」真這麼干，只怕走不到一半的路，「伏波」也好，「福星也罷，都得和_圖_書趴窩。」
確定了敵方艦隊的位置，就該確定己方艦隊的位置了。
對外宣稱的目的地：順化；任務呢，十分奇葩：為嗣德王登基二十周年的慶吉「演禮」——也就是舉行「閱艦式」。
上一回——指的是他率隊勘探紅河的那一次。
消息確實並未「風馳」，卻實實在在是「電掣」。
如此一來，「升龍支隊」就多了整整十二個小時，從從容容的「追上」法國人的艦隊了。
畢竟，順化那邊兒的人，只見過「海晏」、「河清」、「鎮東」、「鎮南」、「鎮西」、「鎮北」等六條較小的炮艇，沒見過「伏波」、「福星」這種一千幾百噸的大傢伙——欽使艦隊在順化外海下錨，瑞國公攜四柱大學士奉迎欽使、乘「海晏號」入順化河口之後，「伏波」、「福星」即起錨南下土倫，沒有隨之進入順化。
目下，這條線路暫時只用於軍事，升龍戰役之前，都要對外保密，因此，香河支線到了順化城下，紅河支線到了升龍城下，都沒有上岸——都用躉船做機房。
法國人萬沒有想到，「蝮蛇」、「梅林」一出沱灢港，敵人就判斷出，法國人此去，不是對外宣稱的「換防」，而是北上攻略升龍；更加想不到，快馬送到順化之後，不過十幾分鐘，升龍相關人士，就獲得了相關的消息。
夜晚行船，安全性自然不比白晝，不過，在法國人的「梅林號」進入紅河勘探水文礦產之前，中國人就已經對紅河的水文|做了徹底的探查，再加上越南本地的嚮導，基本的安全，是有保證的。
還有，「海晏」、「河清」的北行，並不用自己的動力，而是「伏波」拖了「海晏」、「福星」拖了「河清」，迤邐而北——「海晏」、「河清」的設計，確實不適合走海路，就算風平浪靜，沒有傾覆之危，速度也太慢了。
退一萬步，就算越南人真的人品爆棚了一回，也還是趕不及——
升龍之役，巴斯蒂安等法酋最困惑者，是「伏波」、「福星」、「海晏」、「河清」四條中國軍艦，如何鬼魅般的在自己的身後冒了出來？
法國人不曉得，多出來的「兩、三條」中的一條，其實是一間電報機房，同時，也是「順、防幹線」和「紅河支線」的接和_圖_書駁點。
內線說，本來，這個「嗣德王登基二十周年慶吉」，是早就該辦的了，只是「伏波」、「福星」脫不開身——得呆在沱灢，同法國人大眼瞪小眼啊，如今，「蝮蛇」、「梅林」二艦既然「換防」了，中國人就大大的鬆了一口氣，趕緊叫「伏波」、「福星」北上順化了。
之所以認為「和『降龍行動』沒有什麼關係」，是因為——根本趕不及啊。
書友們都該想到了：「柵攔」、「箭襲」、「火攻」啊。
好了，該回過頭來，說一說如何「叫法國人進入紅河之後，將航速降了下來」？
陸軍的預設陣地，定在大興門南不遠的地方——這一塊兒相對簡單些，只要說服法國人改由大興門入城就行了。
之所以說這個任務奇葩，是因為中國及其藩屬國家，同君主相關的重大慶吉，只有「萬壽」，從來沒有如歐洲國家慶賀君主登基N周年的說法，若「伏波」、「福星」二艦果真是跑去給嗣德王登基二十周年慶吉「演禮」的，那真是開風氣之先了。
敵艦、我艦的位置，既然都已在戰前就「定」了下來，什麼射擊諸元，自然也就在戰前定了下來，而且，經過了反覆的沙盤推演和實操演練。
怎麼辦呢？
我既不能「加速」，那就請你「減速」吧！
何況，越南人的顢頇，是出了名的？
這個時代，很少有在晚上攻城的，海軍更是如此——黑燈瞎火的，哪個曉得炮彈飛到哪裡去了？
正常情況下，后發者必須加速，才可能追上先發者，考慮到「升龍支隊」「后」了法國人大半天才「發」，「伏波」、「福星」二艦又各帶了一隻「拖油瓶」，算一算路程，算一算時間，則「升龍支隊」不但要「加速」，簡直必須「全速」，才能在法國人到達升龍之前或之時，咬住法國人的尾巴。
內線傳過來的消息，確有「嗣德王登基二十周年慶吉」的說法，也確實是出於中國人的倡議，其中，也確有「伏波」、「福星」參与「演禮」、舉行「閱艦式」的流程。
所以，如果法國人到達升龍的時候，天色已晚，他們就得等到第二天天亮，才能有所行動。
粵海關的船，持兩廣總督的公事，替內務府辦差，是很合理的。
不過十幾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