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干戈戚揚
第二四一章 最狠、最毒

關卓凡的回奏很快到了。
頓一頓,宋聲桓說道,「只一條,馬驥回府之後,可不能過個三、五天就出門兒——至少要在家裡呆上兩、三個月,對外就說養傷來著。」
睿王微微眯起眼睛,掂著花白鬍子,緩緩的點了點頭。
頓了頓,宋聲桓說道,「先說咱們自己這頭兒——我以為,咱們不能刻意替馬驥減輕處分,不然,就授人以柄了!」
「就算兆祺重傷,不好加刑,他還有個爹呢!這個,子不教,父之過!處分不了兆祺,就處分奎椿!」
趕忙說道:「不錯!即便他傷重——一碼兒歸一碼兒——也不能免責!」
「好,」睿王開口了,「那頭兒——就這麼辦!」
「王爺不必太過擔心,」宋聲桓說道,「咱們只要佔住理兒了,這個椿大奶奶,再怎麼潑辣,也不怕她跳腳!」
「如果他們家懂事兒,還可以拿一筆湯藥費——不論多少錢,幾千也好,幾萬也好,對於朝內北小街,都不算個事兒!」
「嗯,佔住理兒——說說看,這個『理兒』,咱們該怎麼『占』?」
於是勝保真的就死定了。
「馬驥這兒,若一次過處分足了,以後,不論兆祺是死是活,奎椿家那邊兒,都沒有什麼可說的了!」
勝克齋,就是勝保。
「老宋,」華祥熱切的說道,「你方才說,咱們得『兩頭兒占理兒』,咱們自己這頭兒,算是搞定了,那,另一頭兒——」
「嗯……」
還有更重要的一位人物——輔政王,也要提前打好招呼,不過,這一https://www.hetubook.com.com層,就不必宋、華做下屬的來提醒睿王了。
「還有一條,」華祥補充,「得提前跟明太太打好招呼!將裡頭的關節說給她聽——可別一聽多少多少板子,就嚇壞了她!」
大拇指一翹,「老宋,還是你高明!」
頓一頓,宋聲桓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獰笑,「我看,兆祺之罪,較之馬驥,有過之而無不及!」
「累軒邸為清議所譏」、「妨礙軒邸盛名」什麼的,睿王還隱約的想過,華祥則根本沒有這概念——他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麼阿諛上意?怎麼替權貴脫責?
這——
恭王聞訊,長嘆一聲,說道:「勝克齋算是完了,神仙也救他不得!」
「奎椿這個人,」華祥說道,「怕老婆是怕老婆,不過,大約更怕……嘿嘿!所以,卑職以為,大關節上,奎椿並不見得會犯糊塗,叫他把朝內北小街往死里得罪——他不敢的!」
「王爺,」宋聲桓說道,「我以為,這個理兒,咱們得兩頭兒占!」
……
說到這兒,虛虛的拱了拱手,「三宮皇太后是女子,當今皇上,更是女子!兆祺的『口孽』,實為大不敬之尤!人情不枉,國法難縱,勝克齋有功於國,悖逆倫常,猶非死莫贖,區區一個兆祺,又何能免斧鉞之膏?」
睿王微微點頭。
如果上綱上線,是完全可以安上一個「大不敬」的罪名的!
「是!」
睿王也明白了——
如果人情好,就算打一百板子,一眼看上去,皮www.hetubook.com•com開肉綻,形容可怖,其實也只不過是個皮肉傷,體氣壯的,抬回家裡,不過兩三天功夫,就可以下床了。
華祥又是一怔,這才想起,睿王確實說過這樣子的一句話,不由就尷尬了——
華祥固然不以為然,睿王也是疑惑的,看到二人的表情,宋聲桓從容說道:
頓了頓,「這個兆祺,可謂梟獍!就算投畀豺虎,明正典刑,亦不為過!」
「罪過再大,」宋聲桓微笑說道,「到底是個孩子,怎麼也罪不至死的!」
「不急,」宋聲桓微微一笑,「聽我說完,就明白了!」
「當然,」宋聲桓笑了笑,「不是說一定要兆祺的命,只是,這個理兒佔住了,事情就好辦了!」
微微一頓,「另一頭兒——應該是指兆祺那頭兒吧?」
「而且,」宋聲桓說道,「兆祺還不是尋常的忤逆!咸安宮是什麼地方?紫禁城!八旗頂尖兒的學堂!他居然敢在煌煌大內、國家養士之地,公然詈辱同門的母親,如此行徑,非但喪心病狂,更加是——大不敬!」
頓一頓,「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打多幾板子吧!」
「不錯!」
宋聲桓矜持的一笑,「不敢!」
華祥突然間就反應過來了,一拍大腿,「妙啊!不管有多少條罪,不管按律如何刑求,枷號、圈禁、軍流……咱們統統給他折成板子!」
華祥一怔,「不至於吧?雖然兆祺錯在前頭,馬驥是『受激不過』,可是,兆祺到底只是口孽……」
「呃……是!」
和圖書頓一頓,「既沒出人命,則馬驥的罪過,最嚴重之處,就不是傷人,而是在什麼地方傷人了!」
確實不得了啊!
這話倒是說到了點子上。
睿王大致還沉著,華祥卻微微變色了,苦笑著,「老宋,聽你這麼說,馬驥的罪過,豈非——」
再一頓,「同樣是宗學,這件事情,若是發生在左、右翼宗學或者景山宗學,罪過都要輕的多,然而,偏偏是在咸安宮宗學!咸安宮是什麼地方?紫禁城!大內!這個馬驥,居然在大內行兇傷人,這還得了?」
拆開一看,「勝保悖逆倫常,非死莫贖」。
這個馬驥,面容雖然清秀,身子骨兒,卻極其結實,體氣應該是極壯的。
兩宮太后都氣得渾身發抖。她們做為女性,對勝保的這句狂詈尤為憤怒。慈禧恨不得馬上下旨,將勝保「斬立決」。有人委婉提醒,殺勝保之前,還是要「咨問重臣」。
宗人府的板責,那是大有乾坤的。
王爺的話都說在前頭了,自己倒替這個兆祺「減刑」?
華祥心裏感嘆:他娘的!這個老宋,看上去慈眉善目的,其實,最狠、最毒的一個,就是他呀!
「兩頭兒占?」
可是,奈何勝保自個兒非要作死呢?
這句邪惡狠毒到了骨頭裡的話,把個鬚髮皓然的老相國氣得四肢冰冷,手足抽搐,當場半邊身子就動不了了。
睿王點點頭,「你說。」
睿王點點頭,「我曉得了——你們放心。」
微微一頓,「王爺,後患無窮啊!」
轉著念頭,睿王和華祥,都不由輕輕的「哦」了m.hetubook.com.com一聲。
呃,這個——
微微一頓,「哪怕折他一百板子呢!嘿!」
宋聲桓打斷了他的話,「不是錯!是罪!不是口孽,是——」
睿王濃眉一揚,「哦?」
清議大嘩,形勢急轉直下。
「是的!」
宋聲桓沒有搭他的話頭,繼續說自己的,「其三,朝廷綱紀,也是緊要的!」
「他不敢,」睿王說道,「他老婆未必不敢!有時候,女人家昏了頭,是什麼事情都做的出來的——這是有先例的,不能夠掉以輕心!」
如果人情不好,就算二十板子,也一樣能叫你一命嗚呼。
早已憋了一肚子火的勝保,衝動無法抑制,大聲說道:「實有其事!商城周祖培家的婦女,不分老幼,全被姦淫,無一倖免!」
睿王、華祥都不由微微動容。
慈禧大聲說道:「好,給關卓凡『廷寄』。我就不相信,關卓凡還會護著他這個四叔!」
華祥也看向睿王。
當年,勝保下獄之初,兩宮皇太后並沒有要判他的死刑的意思,恭親王更加是想保他的,原因有二,第一,祺祥政變,頗得勝保之力,香火之情甚重;第二,勝保有一個好「侄子」——關卓凡。
「佔住理兒?」
摺子里還有幾句話,比如「人情不枉,國法難縱」,朝野上下,倒也傳誦一時。
好像……過了點兒吧?
頓了頓,「王爺方才說的好——單是一句『兩個娘』云云的,就足以送他一個『忤逆』了!」
華祥也頗為意外,「老宋,咱們『佔住理兒』的目的,就是為了『減輕處分』嘛!不能『減輕處和-圖-書分』,這個『理兒』,佔不佔的,又有什麼用處呢?」
睿王緩緩頷首,開口了,「好——就這麼辦吧!」
頓了頓,「奎椿他們——尤其是那位椿大奶奶,如果懂事兒的話,兆祺的罪名,就可以輕一些,如果不懂事兒的話,那就不必客氣了!」
「對!」宋聲桓看向睿王,「不過,這兩條,都只能拜煩王爺了。」
睿王轉著念頭,沒說話,華祥則猶豫著說道,「理兒是這個理兒,可是……」
至於人情,那就不必說啦。
其實就是要先跟關卓凡打個招呼。
「王爺,」宋聲桓說道,「我說的『授人以柄』,有兩層含義——」
宋聲桓、華祥齊齊應了聲:「是!」
「其二,」宋聲桓說道,「目下看來,兆祺的性命,雖然能夠保住,但傷情並不如何樂觀,恢復如常,大約是沒有可能的了——若對馬驥輕輕放過,今後,兆祺那兒有什麼反覆,那位椿大奶奶,必然不依不饒——」
「勝克齋也『不過』是『口孽,』」宋聲桓說道,「可是,他就是死在了『口孽』上!『口孽』,得看說什麼,在什麼場合下說!」
大學士周祖培和軍機大臣寶鋆領銜會審此案,審到勝保在河南剿匪的時候「縱兵殃民,姦淫|婦女」一款罪名時,周祖培問他:「可有其事?」
頓一頓,「其一,若罰不當罪而彰明較著,人心不服,則難免累軒邸為清議所譏,于軒邸盛名甚有妨礙——這是事關大局的事情,不可不慎!」
「王爺,我如是說,是有所本的——請王爺想一想,勝克齋是怎麼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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