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風險，可說是關卓凡唯一的重大的心病。
說罷，一仰頭，「啯」一下，幹了。
關卓凡一隻手虛虛的按了一按，做了個「你坐下」的手勢，到底還是替他斟了酒。
原時空，湘、淮並稱，但在本時空，「淮系」的勢力，遠不能同「湘系」相提並論。
就是說，還要「賞飯」。
而且，是同輔政王「獨對」、「共膳」。
「這……是！烈文……僭越了！」
侍女換了酒，布好杯筷，替王爺和客人都斟了酒，退了出去。
「唯一」，意思是，關卓凡認為，除了「湘系」，國內並不存在有能力對其地位和統治做出實質性挑戰的勢力，包括「淮系」。
很快，酒水果品便端了進來，關卓凡一看，輕輕「喲」了一聲，「忘記交代了——不要紅的，要白的！」
向地方收權，是關卓凡的既定方針，而「湘系」系「地方」之重，這些，曾國藩都是心知肚明的；「華夏」云云，無關中央、地方的授權、收權，曾國藩絕不會因而有了朝廷改弦更張、中止收權、甚至反過來向湘系「授權」的錯覺。
栗誠，曾國藩次子曾紀鴻的字型大小。
而且，因為某些話到底不好明言——至少不好形諸文字，而又要將這種支
和_圖_書持和「輸誠」明白無誤的表達出來，很可能，曾國藩還使用了「誇張的修辭手法」。
笑聲歇落，關卓凡擺了擺手，「咱們在背後如此議論他老先生，不恭敬，不恭敬！」
真的要「浮一大白」？
說「轉變」也許不是十分準確，換一個說法——是什麼促使曾國藩邁出了如此關鍵而重大的一步？
則曾國藩何以會有如此關鍵而重大的轉變？
我撐你！我撐你！我撐你！
那麼，曾國藩之所以邁出了如此關鍵而重大的一步，其原因，只能是在他心中，「大我」壓倒「小我」，「小我」讓位於「大我」了。
對於關卓凡來說，曾紀澤屬於曾國藩本人利益的一部分，並不涉「湘系」的利益，不然的話，即便是曾國藩的至親，也一樣在裁抑之列——譬如曾國荃，他是「湘系」第一等的要角，絕不能僅僅視為曾國藩的九弟，因此，一旦被劾去職，便再無復起之望。
因此，也就沒有哪個人可以保證，「青蛙」不會耐不住，突然之間，一躍而起，打翻水盆，濺你一頭一臉的熱水。
「小我」——湘系；「大我」——華夏。
如是，才有後來首倡「禁纏足」等驚世駭俗的舉措。https://m.hetubook.com.com
「咱們倆現在是『酒友』！」關卓凡一邊兒替自己斟酒，一邊兒笑著說道，「端著、捏著、拿著，這個酒，喝起來，還有什麼味道？還如何算的上『浮一大白』？」
「可是，」趙烈文說道，「菲爾普斯醫生是有過醫囑的——因為眼疾的關係，曾侯爵必須禁酒；下頭的人不敢就給他酒喝，去向栗誠和我報告，我們將他好一頓埋怨，說，您不是有一個『挺』字訣嗎？何以不以身作則呢？」
關卓凡指了指兩干兩濕的果碟，「惠甫，先隨便墊巴墊巴，待會兒，咱們再正經用飯。」
不論在原時空還是在本時空，「淮系」都是興于平洪楊，但在原時空，「淮系」真正成了大氣候，還是靠剿捻。
頓一頓，趙烈文笑道，「王爺不曉得，中堂的『即欲浮一大白』，不是說說而已——他真的是在大晚上的，爬起來找酒喝呢！」
即，以他道學大家「持志養氣」的修為，縱然「心緒激蕩」，也未必會如信中說的那樣形諸於色——「太息」可能有之，但是，「扼腕」、「抵掌」、「擊案」乃至「無以自已」，很可能是曾國藩的「修辭手法」。
所以，李鴻章本來是沒有入閣拜相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資格的，他之能夠做到大學士，完全出於關卓凡的力保，因此，李鴻章才會在感激涕零之餘，對關卓凡心結盡去，並隨著關卓凡的地位的不斷的提升，慢慢生出以軒王私人自居的心態。
事實上，整頓兩淮鹽政、裁撤長江水師、發送退役湘軍……一系列「裁抑」湘系的舉動，都是以軒軍的強大武力為後盾，脅之以威之餘，再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誘之以利，曾國藩、彭玉麟等，雖然最終都接受了關卓凡的「開價」，並在實施、執行中，儘力予以配合，並沒有言行不一致之處，但是，關卓凡很清楚，曾、彭等再怎麼「顧全大局」，也是被迫的，「湘系」的反彈風險，始終存在。
關卓凡在心中暗暗透一口長氣，「『即欲浮一大白』——好！我亦為滌翁浮一大白！」
這個人、這封信，之所以令關卓凡如此意外，「憂讒畏譏」、「持盈保泰」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更加重要的，對於曾國藩本人，關卓凡雖一力尊崇，但是，這份尊崇，「及身而止」，對於曾所代表的「湘系」，卻是大加裁抑的。
關卓凡一隻手端起酒杯，「惠甫，滿飲此杯！」
不由就更加感慨了！
關卓凡破格提拔信用m.hetubook.com.com其子紀澤，除了曾紀澤本人確實能幹之外，其實也是「及身而止」的一部分。
說罷，站起身來，走到門口，喊道：「來人啊！」
侍女進來，關卓凡吩咐，「撤茶！上酒！我與趙先生共謀一醉！」
前長江水師提督黃翼升之流，就更加不必說了。
關卓凡親手來替趙烈文斟酒，趙烈文趕緊站起身來，「王爺，萬不敢當！——該我執壺的！」
現在，這塊「唯一的重大的心病」，霍然而愈了！
「這有什麼？」
關卓凡想起原時空左宗棠吊曾國藩的那副著名的輓聯：
真正睿智、真正優秀的人物，能夠感知歷史轉變和前進的大方向，所謂歷史，就是由這班最睿智、最優秀的人物，撥轉、推動的。
趙烈文舔一舔嘴唇：「是！」
轉向趙烈文，含笑說道，「不然，怎麼能算『浮一大白』呢？」
頓一頓，「他說，『挺不住！挺不住！』」
「知人之明，謀國之忠，自愧不如元輔；同心若金，攻錯若石，相欺無負平生。」
不過，趙烈文的性情里，本就夾著幾分狷介狂放，輔政王此舉，雖然大出意料，卻極有意氣相投之感，他沒有出聲，本已大致平靜的內心，「呼呼」的熱了起來，連掌心都微微的發潮了。
他當然不能走回授「https://m.hetubook.com.com湘系」以地方的老路，非但如此，還得繼續向代表地方勢力的「湘系」收權，這個過程，盡量做到「溫水煮青蛙」，不激化矛盾，但是，大方向絕不改變。
能夠同你們共事，協力推動中國的轉變和進步，是我的榮幸。
啊？
趙烈文的動作，則「謹飭」的多了：雙手捧杯，送到唇邊，一氣緩緩而盡，然後，俯一俯身，放下酒杯。
這個人。
關卓凡不由放聲大笑。
而本時空，淮軍平洪楊的功勞，被軒軍搶走了一多半；剿捻，淮軍的角色，更加只是負責清掃外圍——只不過是給軒軍打了一個下手，功勞其實是很有限的。
趙烈文只覺得，入喉的那杯酒，迅速流遍全身，不但心裡頭，整個人，包括每一條神經，每一個毛孔，都熱了起來。
「哦？」
沉吟了一下，臉上笑意漸隱，「滌翁信中，有兩句話，『法人海陸洶洶，內外宵小蠢動』——這兩句話，似有未盡之意，惠甫，是否有以教我？」
趙烈文微微的張著嘴，有些瞠目結舌的樣子。
言下之意，反反覆復三個字：
曾國藩的這封信，不但是對關卓凡的相關政策的支持，甚至可以視為對關本人的「輸誠」！
如何消弭「湘系」可能的反彈，是這幾年來，關卓凡一直念茲在茲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