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西鄉從道，光著腳，探頭探腦的，「誰發來的呀？」
話是這麼說，但實際上，大久保利通很喜歡西鄉從道這種得意洋洋的口吻和神態——這些天，壞消息雖然是一個接著一個，但是，西鄉從道卻一直是這樣一副意氣昂揚的模樣，看不出有任何的沮喪、受到了任何的打擊。
他罵天氣，大久保利通罵他，「地圖！小心地圖！」
英國人替中國人運了一個團過來，加上原有的駐軍，目下，駐日本的中國軍隊，攏共兩個團上下的樣子。
對於大久保利通來說，西鄉從道的樂觀，也是一種感染、一種鼓舞。
如果中國人必滅薩摩而朝食，戰爭將擴展到九州，而中國人也必須海、陸夾攻，方有成功的可能，如此一來，現有的中國陸軍和英國海軍的搭配，就不夠用了。
所以，一切一切之關鍵，皆在法軍儘快發動進攻，儘快取得戰果，叫中國人喘不過氣兒來，騰不出手來！
接過，拆開，一眼掃過，目光又是一跳。
「你再也想不到的，」大久保利通慢吞吞的說道，「田永敏——嗯，大村益次郎。」
大久保利通正要喝斥，西鄉從道已經將靴子脫了下來，倒轉過來，往外倒水。
若確是真的——
當然，這個「大捷」，是中國人www.hetubook.com.com的「大捷」，不是法國人的「大捷」。
……
兩個團的兵力，並不足以「保住幕府」，可是——
大久保利通目光一跳，「北京？」
北寧大捷！
大久保利通求證於皮埃爾。
如果法國人打輸了——中國人又怎麼會不大肆渲染？
「這個嘛，」西鄉從道笑嘻嘻的，「大久保君就不懂嘍！——你不曉得，女人們見到我的這雙靴子，眼睛都在放光呢！」
大久保利通認為，判斷中國人是否有「餘力」，不是看他手頭上還有多少兵力——表面上看，中國人當然是有「餘力」的：越南方向，中國投入對法戰事的兵力，只佔其陸軍總數的一小部分——而是要看，同法國人的這個仗，打的是否順遂。
可是，每一次，皮埃爾都含糊其辭，語焉不詳。
「敲門？」西鄉從道得意洋洋的說道，「萬一大久保君正在裡頭將一個妞兒按在桌子上忙乎著呢？那不是就叫大久保君有了準備了嗎？那我豈不是就看不到好戲了？」
「我可就這一對像樣的靴子了！——這個鬼天氣！」
也就是——中國人能夠派出足夠的陸軍嗎？
開始的時候，大久保利通還奇怪：娘的，有啥不能說的？後來明白了，對於戰wｗｗ.ｈｅｔｕboｏｋ•com.ｃom事的進程，皮埃爾之所知，確實不比薩摩藩多多少；或者說，這個戰事，暫時尚無什麼實質性的「進程」可言。
所以，中法戰爭期間，不論薩摩藩出兵「倒幕」與否，薩摩藩自身的安全，是無虞的；大久保利通要考慮的，只是——中國人有保住幕府的能力嗎？
這是幹嘛？
電文很長——其實是一封信。
而這，也正是大久保利通要做出準確判斷的問題。
西鄉從道關上了門，一邊兒脫身上的蓑衣，一邊兒罵罵咧咧，「這個鬼天氣！」
當然，英國的海軍同中國自個兒的海軍，不完全是一碼事兒，譬如，英國人的責任，只是運輸和登陸的過程的「護衛」，在這個過程中，只要「護衛」對象及護衛艦隊本身未受到攻擊，無論如何，英國人不會主動攻擊薩摩藩的艦隊和沿海設施。
可是，大久保利通覺得，這個「北寧大捷」，說的有鼻子有眼兒的，不像是假的呢！
巴黎都沒有接到報告，日本這兒，又怎麼會「收到過北寧戰役相關情形的通報」涅？
……
於是，大久保利通不止一次，對法國駐長崎領事皮埃爾表達薩摩藩對法中戰事進程的「關切」。
大久保利通看著被西鄉從道弄得濕淋淋的地面，無可奈何https://m.hetubook.com.com的搖了搖頭，「算了，我不管了，你就瞎折騰吧！」
說著，開始脫濕透了的襪子。
看過了，默然不語。
「總監閣下，」皮埃爾冷笑，「你這樣的人，居然也會相信如此低級的謠言？中國人的那套把戲——虛報戰果，小勝說成大勝，乃至諱敗為勝——你又不是不曉得！」
八嘎！
消息終於還是傳了過來——不是從皮埃爾那兒，而是從北京和上海——這兩個地方，都有薩摩藩自己的人。
是啊——如果是法國人打贏了，怎麼會不大肆渲染？
不過，這個區別，不是什麼原則性的——譬如「二次長州征伐」，中國人靠的，主要是陸軍，不是海軍，海軍只要將陸軍由此地送往彼地，便算完成任務；這一次，中國人的目的，如果僅僅是保住幕府，那麼，戰事將主要在本州展開，基本上不需要海軍執行攻擊性的任務，現有的中國陸軍和英國海軍的搭配，盡夠用了。
大久保利通為此斥責過西鄉從道，「進來之前，你就不能先敲個門？」
以高呼一聲「大久保君」代替敲門，整個薩摩藩廳，唯有西鄉從道一人，連藩主父子都不會這麼干——當然，如果回事兒，都是藩臣覲見主公，沒有特別的緣由，藩主父子也不會跑到藩臣的和*圖*書辦公室來。
西鄉從道擦乾了手，從懷中取出一個大信封來，看了一眼，欣然說道，「還好，沒弄濕！」
「我就不明白了，」大久保利通皺起眉頭，「現在大晚上的，你又沒穿軍裝，幹嘛非得穿你的這雙破靴子？——你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嗎？」
原先，大久保利通之所以認為中國沒有師「二次長州征伐」故智的能力，擺在第一位的原因，是中國的海軍騰不出手來——中國的海軍確實騰不出手來，可是，目下，有英國人服其勞，這個問題，基本上已經不存在了。
大久保利通看的很仔細，期間，目光閃爍，然而，看不出什麼喜怒來。
西鄉從道吐了吐舌頭，掛好蓑衣，扯過一張椅子，一屁股坐了下來，開始脫靴子。
許多人都在想：既然中國能夠派一個團過來，何以就沒有「餘力」派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團過來呢？
頓一頓，「反正，我這兒，沒有收到過北寧戰役相關情形的通報！」
說罷，遞了過來，「你的電報——是從北京發來的；長崎的人剛剛送到藩廳，我替你帶過來了。」
反之，這些兵力，就算抽調，也只能向越南方向抽調，日本的亂子鬧的再大，也不可能分身東顧——就是說，這新到的一個團，是「最後的一個團」，此後，再hetubook.com.com無「援軍」了。
若戰事順遂，意味著：一來，越南方向不需要增加兵力；二來，海防的壓力、內政的壓力，都隨之減輕，則原本用於海防的兵力——駐山東的、駐奉天的，以及駐紮京津、用於穩定內政的兵力，就有向日本方向抽調的可能。
可是，這道題……好難啊！
屋內空間狹小，西鄉從道脫蓑衣的動作太大，將許多水滴甩到了大久保利通的身上，其中的幾滴，還飛到了地圖上。
那麼，奇怪了，法國人在等啥呢？
八嘎！
娘的！
話音未落，門就被推開了，勁風夾著銅錢般大的雨點，直卷進來，大久保利通猛的撲在桌子上，壓住被風吹起的地圖，一邊兒轉頭怒吼，「西鄉君！你給我把門關上！」
在心理上，新到的這個團，對於「保幕」一派，是一個重大的鼓舞；對於「倒幕」一派，則是一個重大的打擊——原本，不論「保幕」一派還是「倒幕」一派，都以為，中國不可能「兩線作戰」，只要對法戰事未見出個真章，中國對日本，便一定是鞭長莫及呢！
當然沒有——彼時，遠東第一軍的「進攻山西的作戰計劃」以及「北寧戰役的總結報告」，正在呈遞巴黎的路上——還沒到巴黎呢。
「大久保君！」
法國人著不著急，我說不好，可是——我是著急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