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按規定,三梅縣財政也將獲得兩億多。
三天後,杜紅兵安安心心地去縣裡,到組織部報到,部長親自接待他,安慰他,幹了一輩子革命工作,臨老了,回來在機關大院里好好調養身子,縣城的醫療條件好,熱鬧,生活方便,還能指導下末學後進們。
經查,杜紅兵的家屬對自家地里種有巨資的事情,竟然毫不知情!
陳永政心裏奇怪了,這樣一個老農民,老實人,老好人,幹了一輩子基礎工作的黨員幹部,實在看不出有什麼非常之處啊?
此時的杜紅兵臉上泛著紅暈,汗跡在黑乾的臉皮上隱現,地里的冬麥長勢喜人。
這不是地啊,比銀行的金庫還要嚇人!
聽到陳永政的評述,胡驕沒作評價。
那是一個億。
龍紅革推開他的門,從望山鄉過來,只要一個半小時。
暗地裡,龍有慶再次派出得力幹將,短短一個星期,傳回來的消息,稱得上驚天動地!
老疙瘩算不出來,反正家裡除了一幢房子,一套家電,還有幾十萬存款,沒什麼可惜的。
龍紅革還是穿著整潔的中山裝,老知識分子的打扮,「山上必須停,人要馬上散,一個都不能留。」
龍紅革呆傻地看著他,杜紅兵像個莊稼收成不好的老農,「我不相信放放,更不相信那些外國人。」
新的接任者,他也沒見,走完程序后,直接下去開始著手工作,這是明面上的。
等待他的不是三五年,很有可能是無期。
父子兩人相當默契,沒有驚動家人,悄悄進入書房,胡建國不用在兒子面前保持嚴肅,看著兒子,眼裡溢滿了驕傲,「不錯!很不錯!不到半年,你就把金礦挖出來了。你舅舅今天相當高興。」
當年帶著他們偷挖偷采,從零碎的走私礦產開始,發展至今,什麼改革開放,這些鋤頭都是明白人,這兩個地方早就開放了。
一畝是一百萬,一公頃是一千萬,一個山頭呢?
進去蹲三五年,出來有一個山頭,一個山頭吶,那是多少根金鏈子?又是多少個嫩妹兒?
送出去的金項鏈有多少條?
龍紅革這下真的傻了,他與杜www.hetubook.com.com紅兵分工,一個管人事,一個管錢款,龍豪放是他的兒子,東方大學畢業后,先是在別人的外貿公司打工,後來自己成立了一家小公司。
胡驕坐下來,靜靜地看著窗外的夜色,春天快來了。
杜紅兵接到通知,讓他去縣委組織部談話,剛剛龍紅革也打來電話,杜林也一樣。
龍紅革心想也是,要造反,要抵抗,哪會等到現在?望山和長嶺這兩個地方,靠糧食能養人不?
此時的老疙瘩點頭哈腰,滿面紅光,聽到一個山頭,他還多佔一份的補償,這比剛日了個嫩妹兒還來得爽快。
龍紅革眉頭都沒皺一下,「行,反正最多兩年就回來了。權當咱們為政府捐善款,發救濟,咱們的祖宗偶爾還要架橋修路,不能丟了祖宗的規矩。」
「那些錢,沒有存進國外。」
不疼,不癢。
省委指示,此事禁止宣傳報道,一切都在官方掌控的範圍內低調處理,只在報紙幾處不顯眼的地方刊載了幾則三梅縣擴大反腐力度,再次揪出幾名腐敗官員。
長嶺鄉、望山鄉、靠川鄉三處,有十一個中型礦場,其中煤礦四個,鉛鋅四個,石英砂、鐵、銀礦各一個,其餘小型礦場分佈不均,總共有三十三個。
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繪畫繡花。從政,亦如此。妥協了,該鬥爭的時候,絕對不能手軟。為此犧牲一小部分人暫時的利益,無不可。你要明白,這將會為更多人帶來利益。
省委、市委、縣委步調一致,保持低調,參与當天行動的人,自發現地里種錢后,當時就迴避了很多人,上級下了封口令。
胡驕越想越泄氣,就像一個被針扎破的皮球。
杜紅兵停下來,扶著鋤頭,抬頭遠眺,這是他的土地,土地里種滿了屬於他的莊稼,這些莊稼就是他的財富,子女,兄弟,除了紅革,沒人了解他對土地、莊稼的感情。
胡驕心裏暗諷,結果你們不動聲色,悄悄摸底,按下勢頭。把這個當成聚寶盆,留給自己的子侄創造政績?
經過調查,這些礦產屬於三個人,望山鄉的黃和-圖-書
二弟,長嶺鄉的楊致富,以及原靠川鄉鄉長,現任縣計生委主任杜林。
因為老疙瘩家裡查抄的資產,與他名下的礦產出入巨大,而且他無法說明資金去向,這是屬於非法侵佔國有資源,大量的偷稅漏稅,包括行賄等數罪併發。
胡建國離開,他相信自己的兒子,同時也不忍生生地拔掉兒子善良誠厚的根子。
杜紅兵站起來,走到龍紅革身旁,搭在他肩膀上,「紅革,我有件事一直沒跟你說。」
胡驕覺得整個人在發苦,嘴巴里也是苦澀的味道,從頭到尾,他只是一枚棋子,一個傀儡,被人操作自如,完全沒自己的主張、思想。
三天後,終於揭開了真實的內幕,主要是在長嶺鄉的那條隧道公路,黃二弟等三人也交待了情況。
胡驕指示,儘快抓捕這三人,同時把目光鎖定在杜紅兵和龍紅革身上。
胡建國越說越生氣,直接起身打算離開,「你自己認真想想,另外,抽時間去好好感謝下那位在地里種錢的地主!」
聯合調查組分成兩幫,一幫以紀委、公安局、監察局、反貪局為主,另一幫以審計局、經貿委、國土局、工商、稅務等部門為主。
胡驕表面上很平靜,「爸,你們預計的是多長時間?」
胡驕在家裡一直等到晚上十一點,胡建國才進入家門。
「哥,你有什麼想法?縣上去不去?」
杜紅兵笑了,「我反而最不擔心這些鋤頭,就算社會主義讓他們翻了身,可幾千年來的規矩和習慣,不是幾十年能改掉的,那些年動亂,現如今,鋤頭還是鋤頭。他們每個人的嘴巴都指望我這地里的莊稼呢。真不想活了?」
這些年,從結婚進入杜家的核心,他每年也能分到不少莊稼,可惜楊致愛賭又愛嫖,花錢沒節制,只要婊子騷,他就愛中招。
杜紅兵指著不遠處的田地,「在地里,我把那些錢當成莊稼,每月賺進來的,都種在地里了。」
在當地紮根這麼多年,又分別擔任領導職務,他們會不知道?要麼是被這三位礦老闆買通,要麼是直接參股。
他不是詩人,也不是政客,沒有浪漫的情https://www.hetubook.com.com懷,對著這片土地深情地吟誦「我深沉地愛著我的土地和莊稼」;也沒有現實主義的算計,把這些土地和莊稼兌換成更大的資本。
胡建國想了想,「你去仝縣的時候,當時你舅舅在中央黨校的同學,長順省委副書記,現在的省長,他的秘書在長嶺的烏峰縣任書記,跟他彙報過長嶺礦產的事情。所以,一次閑聊中,跟你舅舅提了下這個縣委書記,讓你舅舅這邊派出技術骨幹,支援下那邊的礦產開發。」
杜紅兵很誠懇,感謝組織的照顧,感謝黨的關懷,感謝領導的關心,堅決服從組織決定……
杜紅兵豎起一根手指,「三個人,一個山頭,老疙瘩多拿一份,要清楚,他們家裡的莊稼不能動藏私,要讓政府抄。」
胡建國發現了兒子的異常,不過他並不放在心上,「兩年。吳昊用了將近三年,也沒做成的事情,你最終只用了四個月。不愧是我胡建國的兒子!」
沒有人能保護你一輩子!
龍紅革只能苦笑,「哥,那現在,該是收穫的時候了。」
吳昊之前為什麼來三梅?
「哥……那麼多錢,你怎麼處理的?」
連張紹漁在內的幾個市領導,完全震住了。
龍紅革仔細想想,這話也對,看來是有些草木皆兵,新來的繼任者,每人一兩百萬,女人,珠寶,名酒名煙,啥玩意都砸點,還不是跟以前一樣?
九九年二月二日,胡驕跟隨龍有慶,在市裡抽調的大量公安武警,以及市人民銀行財經人員組成的強大團體,當那位名叫孫老二的農民,一鋤頭接一鋤頭,不斷深挖麥地,最終刨開土地,露出下邊一米多深的鈔票時。
但是,他不得不這麼做,既然胡驕是胡建國的兒子,並且選擇了這條路,那就必須成為一名真正的、合格的領導幹部。
杜紅兵右眼不停眨巴,黑瘦的臉上滿是愁苦,「能不去嗎?我們沒辦法不去的,正明光大的調動。現在犯愁的是山上,還有那條路。」
這事也到此為止。
回到家裡,杜紅兵的老伴剛去割了豬草回來,見男人回家,打個招呼,準備餵豬。
胡建https://www.hetubook.com•com國看著兒子,「當時的縣長是吳昊,如果不是長順省長提醒了你舅舅,你想過後果沒有?他比你舅舅知道得早,可為什麼沒說?一直到整個三梅班子爛透了,你舅舅才插手,當然,他確實可以提前插手,可那樣一來,他這個一把手的工作,將會有多難,你知道嗎?
胡驕安排好後續處理后,飛快趕回南湖,他的最後一個疑問,必須解開。
龍紅革被抓,龍紅衛遭雙規。
在組織部,跟陳永政談過話后,也給對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是個老黨員,老幹部,有原則,講黨性。還是個學識不淺的老知識分子。
杜紅兵也不吭聲,扛著鋤頭下地,除草,沿著地邊慢慢地勞作。
難道你們這些成天喊著減輕農民負擔的領導從來沒考慮過那些掙扎在貧困線、生死線上的農民兄弟嗎?
舅舅是省委書記,父親是組織部長,岳父是政法委書記。
自己的每一步,都是他們安排好的,編好劇本,然後觀察自己的表演能力?
灰色的天空下,遠處的山峰串串相連,青煙般的山霧籠罩著緩緩延伸的冬麥。
山上的事情,難辦。
就在胡驕以為真正的秘密已經揭開時,綽號老疙瘩的人突然要求揭發檢舉杜紅兵、龍紅革二人。
龍紅革嘆息,「沒想到這個小胡書記手段這麼老道,要是之前不賣人出去,山上的人敢不聽話?紅衛說,現在縣委政府是水都潑不進一滴。秋明乾和鄒開貴提拔起來后,成了胡驕的隨從,以前他們吃過不少虧,這次怕是真的翻身了。哥,聽紅衛的,走吧。他早幫咱們弄好手續了,有那些錢,能管十輩子。」
「什麼事?」
也不曉得杜紅兵就是山上私礦的真正掌控者。
也沒有人願意指使你!
杜紅兵搖搖頭,「事情還沒到那一步,我們沒有任何違法亂紀的事情落到政府手裡,我想地是,山上的事情,讓老疙瘩、杜林、黃二弟出面認下,然後把山上的人轉移到長順那邊註冊的礦上,按以前這裏的平均收入補償。等接替咱們的人到了,慢慢做工作,多給點莊稼,都是凡人,哪能不吃五穀雜糧?」
用十噸大m.hetubook•com.com
卡車,裝了整整三大車。
如果不是咱們兄弟,這些人早餓死了。
看著一身老農打扮的杜紅兵,龍紅革沒辦法責怪,他能理解哥哥那深厚的土地情結,也許當初兒子提議轉移資金到國外時,他壓根就沒想過。
龍紅革晚一天來,住到龍紅衛家。
杜紅兵繼續回復枯皮老僧的表情,「跟他們講明白,講透徹,偷採礦產,逃稅漏稅,他們三家的家底交給政府,也能抵掉大部分罪行。我們還要通關係,最多吃三五年的免費飯,在裡頭什麼也不用做,平白多賺些莊稼。你去吧,官面上的程序,要做得牢靠,這個是你的本份。」
在那塊連結起來八畝多的土地里,總共刨出來九億四千九百萬人民幣!
對於三梅之前發生的貪腐案,由於三位主要行賄人落網,最終宣告結案。
「爸,你們是什麼時候知道情況的?」
要儘快摸清情況,看看這些私礦生產了多少年,通過什麼方式運作,為何整個三梅毫不知情?
最後,你在南詔近階段的發展,再沒人敢像仝縣那樣對付你,致你于死地!如果沒有你舅舅之前的妥協,你真以為自己在三梅能一帆風順?」
杜紅兵如老僧入定,龍紅革說馬上過來,一人計短,兩人計長,何況紅革一直以來都有不錯的點子。
做人要本份。
杜紅兵眯了眯眼,「他們會聽話嗎?」
「只是,哥,你有沒有想過孫老二這樣的人?」
比如這次查封的礦場,以及現金,不說礦場給三梅縣財政帶來的增幅,單是那筆款項,足夠輕鬆解決三梅久懸未決的交通問題。
龍紅革離開后,杜紅兵坐了會兒,走出辦公室,一路都有人跟他打招呼。
打死他也不相信,這兩個人對於鼻子底下的礦場毫不知情!
胡驕腦子裡突然閃過一道閃電,舅舅和父親為什麼要他到三梅縣?
看著這些莊稼,他不得不想起老疙瘩,打他父母餓死後,一直靠他養活,長大,成親,生娃,還給他取了官名,楊致富,老疙瘩說要跟他姓杜,可是不行,人不能忘本,更不能不要祖宗。
龍紅革心裏已經同意兄長的建議,「那我去跟老疙瘩他們說,每人補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