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貳卷
第三百零四章 就是個土包子(一)

「將軍,你的意思是說,不讓我等去城裡頭徵募糧秣?」
是以,戴蘭不明白劉昱的意思,不知道他為什麼不許他們去城裡募糧。
戴蘭、戴利相不相信陳直的這句話?
曹豐皺著眉頭,說道:「不是想吃獨食,那他為啥不讓咱進城?」
「錢主簿會能給咱徵募夠么?」
戴蘭呆了呆,說道:「分往各鄉徵募糧秣?從事,只去鄉里?城裡頭……?」
戴蘭被劉昱搞糊塗了,納悶地說道:「將軍,城裡是大頭,不讓去城裡徵募糧秣,只去鄉里徵募,那能募來多少?」
曹幹暗自嘆了口氣,興,百姓苦,亡,百姓苦!他將心思收起,露出笑容,迎上李順等人。
戴利在邊上嘀咕了一句「這不是吃獨食么」?曹豐、曹幹和他並排而立,他的這句話清楚入耳。曹幹倒是佩服起了他,心道:「記吃不記打!才挨過軍棍,還管不住嘴!」
劉小虎、陳直也來了,陪坐兩側。
「只要咱們不進城,錢主簿就能盡心儘力地給咱們辦事。」曹豐琢磨著曹幹的這句話,越琢磨越覺得有點道理。
戴利昨晚挨的棍子不輕,一晚上哼呀哈呀的沒睡成覺,剛來路上是兩個部曲抬著他來的,進了帳里,沒肩輿可坐,他慢騰騰的,一步一步挪著緩行。
曹幹說道:「昨天下午見錢均等時,從事極是禮敬客氣,昨晚戴利因擅入城中,從事差點把他殺了,這種種舉動,從事所為者何?昨天晚上酒宴散了,我回到帳中,想來想去,從事這麼做,不會有別的緣故,只能是為得一個『禮賢敬士』的好名聲。陳君剛才說的『海西的冠族著姓,泰半居於城中,衣冠聚集之所,名士往來之處』,咱們若是帶兵進城,可能會造成不好影響這句話,我看是他和從事的真心話。因此,從事才會不許咱們進城。」
「記住我的話。」劉昱生怕再有誰違背自己的www.hetubook.com.com軍令,又強調了一遍,說道:「即日起,再敢有擅自進城者,我定斬不饒!」
「阿弟說的也是,從事昨晚險些殺了戴利,軍令是不敢違,砍了就砍了吧。」
次日一早,劉昱請了錢均一起,來到議事帳中,召戴蘭、戴利、曹豐、曹幹、孫盧來見。
若只是因為劉昱禮重錢均,那這付出的代價,未免亦太大了吧?
兄弟兩個與曹豐、曹幹兄弟齊齊下揖,俱皆應道:「是,謹從將軍之令!」
曹幹嘿然說道:「阿兄,只要咱們能不進城,錢主簿諸輩就能盡心儘力的為咱辦事。」
戴蘭、戴利想要的是「進城搶掠」。可是卻好,劉昱竟突然地下了這麼道命令,不許他們進城!兄弟兩個內心中對此的不滿,此時此刻,毋庸多言。只是昨天晚上劉昱剛大發過雷霆,差點把戴利殺掉,故是這會兒他倆再有不滿,亦只能將不滿咽下,不敢表現出來。
曹幹說道:「陳君教咱們築營,每次都再三嚴令,營內不許留任何的雜草、雜樹,必要平整,一覽無遺。從事的威嚴是越來越重了,陳君的命令不能不聽。雖是可惜,也得砍掉。」
曹豐點了點頭,說道:「好,那就先回去。阿幹,我那邊的營要是早築好了,我帶人去幫你。」
眾人辭出帳外,戴蘭、孫盧各帶上候在帳外的隨從,戴利坐上肩輿,還去小營;曹豐、曹幹兄弟兩個也各回本曲的駐區。
兵士們,有的在本什什長的指揮下,正開始集合,有的還在發癔症,蹲在地上發獃;老營的婦孺老弱們,三三兩兩,有的提著桶去不遠處的溪流邊取水,有的拿著扁擔去拾柴火。
曹幹跟著他,走到不遠處的一棵樹下。
雖是未有聽到,但是戴蘭等人或會因是不滿,陳直卻能料到,他撫摸著頷下長須,笑道:「戴軍侯,海西的冠族著姓,和_圖_書泰半居於城中,衣冠聚集之所,名士往來之處,咱們若是帶兵進城,大肆地徵募糧秣的話,影響可能會不太好,因是將軍決定,咱們的部曲就不進城了!城裡的糧食該怎麼徵募,具體的就由錢主簿協助幫忙。不過你放心,凡城中所募得之糧,將軍都會把之用為咱們全軍的軍需。募完糧,咱就募兵,募兵時,會給你們各曲都分下部分的。」
眾人再次應諾。
「這頭一件事,我再次強調,即日起,無我軍令,任何人不得擅入城中!再有敢違我令者,我必斬無疑。」劉昱厭惡地瞅了眼戴利,接著說道:「第二件事是你們各曲都要加緊,務必於今日把營壘築成,等到明天,你們便分往各鄉,徵募糧秣。」
曹幹笑著說道:「阿兄,你就放一萬個心吧!部曲兵士都睡醒起來了,阿兄,咱們回駐區吧。從事要求咱們今天把營築成,好多事兒等著咱安排去做呢,怕是要忙到入夜了!」
曹豐的部曲比曹幹為多,故而有此一言。
戴蘭、戴利兄弟難得的今天沒有晚到。
「從事他是想以此來博一個好名聲。」
曹幹卻很放心,說道:「阿兄,你就放心吧!適才從事他雖然沒有告訴咱,他具體是怎麼打算請錢主簿協助幫忙在城中募糧的,但如果我所料不差,他的打算肯定是告訴錢主簿一個他希望能從城中募得的糧食的數額,然後剩下的事,就由錢主簿去操辦。只要這個數額,錢主簿給咱徵募夠,阿兄,咱這趟海西就沒有白來,咱就不會吃虧。」
他們駐在小營,離大營兩里地,而曹豐、曹幹、孫盧前腳剛到,他們後腳就來了。
到了曹豐、曹幹兩曲各自駐區的交匯地。
實則能不能進城募糧,也不重要!
是夜,劉昱和錢均同榻共眠,說到半夜的話,兩人方才睡下。
曹幹說道:「依我看,阿兄,從事他也不是想吃和_圖_書獨食。」
戴蘭耐心地扶著他,兩人好容易到了帳中,向劉昱行禮。
「我不是說了么?即日起,無我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入城中!」
「要是他能給咱征夠,咱不進城也沒關係了。……阿幹,我總之還是不太放心。」
戴蘭問道:「敢問將軍,都啥事?」
天色尚早,大營里席地睡了一夜的各曲將士和老營的婦孺老弱們,多是才睡醒起來。
劉昱答道:「正是。」
曹幹笑道:「好!」
劉昱揮了揮衣袖,說道:「行了,召你們來,為的就是這兩件事。事已說完,你們回去吧。加點緊,營壘今晚之前,務要築成!」
曹豐著急地說道:「阿幹,你就別賣關子了,是因為啥?」
「今早叫你們來,是有兩件事要向你們宣布。」
「是呀,阿幹!我就是想問你,咱大老遠的來海西一趟,沒打仗就得了城,是好事兒,可該到弄糧食了,從事卻咋為啥不許咱進城?指望錢主簿幫咱?他跟咱能一條心,會肯盡心幫咱?從事他到底是啥意思?難不成?……真如戴利所說,從事他是想吃獨食?」
劉昱問道:「怎麼了?」
這是一棵東郡不常見,徐州多見的流蘇樹,高大挺拔,正逢它的花期,滿樹絨絨的白色花簇,如似白雪壓樹,芳香撲鼻。曹幹拍了拍樹榦,仰頭望望,笑道:「這麼好的樹,砍掉可惜了!」
曹幹說不出意味的抿嘴笑了笑,說道:「咱們數千兵馬現駐城外,為自保,為咱的兵馬不進城,為他自己的家不受劫掠,他拼了命,也會給咱徵募夠!」
兩人原該在這裏分開,一個往左去,那是曹幹曲的駐區,一個往右去,那是曹豐曲的駐區,但曹豐沒往他曲的駐區去,拉了拉曹幹,說道:「阿幹,你往這邊來,我有話和你說。」
月光蒙蒙,旗杆筆直。
清晨的陽光曬在身上,不覺其暖,涼風拂面微涼。
和_圖_書豐想了一想,仍是不解,說道:「阿幹,就算像你說的,從事是為了得個好名聲,不是為了吃獨食,所以不讓咱們進城,可把徵募糧食這麼重要的事兒給錢主簿協助幫忙,能行么?」
劉昱說道:「也不是不許往城中徵募糧食。城中徵募這一塊,由我親自負責。我昨天晚上已與錢君說了,到時請他協助。」
放眼張望四周,十來頂散落遠近的帳篷之間,在這片被選為營地的野地上,到處都是部曲兵士,抑或老營的婦孺老弱。朝陽東升,整個營區,一派晨起安靜卻又熱鬧的氛圍。
劉昱端坐席上,說道:「我剛不也說了么?明日起,你們各曲,分往各鄉徵募糧秣。我已問過錢君,海西縣計共十四個鄉部,小鄉十,大鄉四,你們正好四個曲,明天先去這四個大鄉募糧。至於具體你們四個曲,都哪個曲去哪個鄉,等到明天,我再給你們安排分配。」
曹幹說道:「怎樣,阿兄?」
曹豐問道:「好名聲?」
一人與另一人說道:「三七分成。」另一人問道:「他們什麼都不幹,就給三成?」頭一人說道:「三成是咱們的,七成給他們!」又說,「百姓的錢留下,他們的錢原封退還。」
海西縣雖有十四個鄉之多,是沂平郡諸縣裡邊,轄鄉最多的一個,但這是因海西縣地處郡之東南偏僻,縣境的面積較為廣大之故,其轄下之鄉,實多是民戶只有數百的小鄉,稱得上大鄉的只有四個——當然,這比起別的一些縣,大鄉已可稱多了,然所有的鄉算在一處,總的戶數、人口也沒有太多,此是其一。比起城裡的豪強大姓,鄉民家能有多少糧財?此其二。
虧得劉昱、陳直、劉小虎坐得地方離戴利遠,沒有聽到他的這話。
兄弟兩個一往左去,一往右行,各回本曲。
前世時看過的一部電影中的一個情節浮現在曹幹的腦海之中。
「阿弟www.hetubook•com•com要是不捨得,便把它留下不砍。」
今天築營的任務共有三大項,一個是繼續平整土地,一個是搭建窩棚,還有一個就是清理營區內的野樹、灌木。
曹幹瞅著曹豐,看著他心不在焉,心思顯是不在樹上的樣子,摸著頷下短髭,笑道:「阿兄,你不讓我回去,是不是想跟我說說從事不許咱們進城募糧這事兒?」
唯是做了二三十年的農人,每一年的糧食,都是他親手播下的種,是他親手鏟掉的雜草,是他親手施的肥,是他含辛茹苦、櫛風沐雨,從春到夏辛勞數月,然後至秋收時,才能有所收成。習慣了不親身付出,就沒有收穫,卻眼下劉昱要把城裡募糧的事兒,交給錢均這個不相干的人來協助幫忙,曹豐終究是不能完全放心。他沒有劉昱、陳直、曹幹想得遠,沒有劉昱、陳直、曹幹有理想,有抱負,可他也是知道這次海西募糧、募兵對他們這支義軍的重要性的!
並不重要。
戴蘭沒再說話。
快到本曲駐區時候,瞧見了來接他的李順等人,曹幹扭臉朝劉昱的議事帳張了一張,卻是不禁心中想道:「王莽固然是不切實際,亂七八糟的施政,既昏且苛,搞得海內百姓民不聊生,可如劉昱這類的起事者,因其本身的階級性質所限,即便跟著他起來造反的,都是如李大兄、我阿兄他們這樣的窮苦人,而最終能得被他們當做自己人加以照顧的,仍還是錢均諸輩!」
身子一彎,帶動屁股上的傷勢,戴利齜牙咧嘴,行禮的話語都變了調了。
戴蘭說道:「可是將軍,不讓進城,怎麼徵募糧秣?」
戴蘭胖臉上擠出的儘是笑容,問劉昱說道:「從……,不是,將軍,一大早的叫俺們來,是有啥要緊的事么?」
「要是這樣……」
「阿兄,我若猜得不錯,從事所以會下這道命令,是因為他……」曹幹摸著短髭,笑了笑。
「將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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