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軍中的一部分領袖,如劉昱、劉小虎、陳直此類,已有他們的政治目標。
諸人到了,他說道:「我前天已派了斥候南去,打探臨淮郡的情況,臨淮郡會否遣兵來犯?現尚不能確定。其若兵來,咱營壘已成,固然不怕,但募糧、募兵的事兒就不好辦了,所以募糧、募兵這兩件事,咱得抓緊來辦,以防萬一。糧與兵兩者,得先募糧,有了糧,才能募兵。昨天我給你們說了,今天咱們就開始募糧!」
丁狗、丁犢兄弟兩人的感情很深,丁狗的母親雖在老營,但年齡大了,不好照看他,因此丁狗受傷,住到了彩號營后,丁犢就去照顧他了,這些天丁犢一直都在彩號營。——彩號營和老營挨著的,傷員平時多由老營的婦人照看,是以曹幹剛才說想去老營看丁狗。
——常與部曲聊聊,開拓他們的眼界,其實就屬於他的構思之一;及早地在部中設立政委的職務,亦屬於他的構思之一;搞圍爐夜話,在部隊擴大之前,先把「官兵」平等的思想確定為自己部曲的底色,是他的構思之一;請蘇建來教軍吏、兵士們識字,也屬於他的構思之一。
「第一條軍紀,我還是要再強調一遍!城裡頭,你們是一個人,一個兵都不許進!」
曹幹正色說道:「阿嫂天生麗質,體香自有,何來臭之一說?便是出汗,也是香汗。」
郭赦之喜不自勝,說道:「是,是!小郎沒有說到做不到過!小郎的話要再不信,沒誰的話可信了!那俺們就等著小郎給俺們炙肉吃了!」舔舔嘴唇,只想象了下,已是垂涎欲滴。
戴黑沒有回老營,留宿在了他的帳中。
——麥粉蒸的餅叫「餅」,米粉蒸的餅叫「餌」,「餌」之此物,是到了徐州,曹幹等這些東郡起事的老人才頭次吃到。「脘」,是用動物的胃做成的一種食品,把胃切塊,用蔥、姜、醬料等腌制后煮熟,然後晒乾,又叫胃脯,尤其羊胃脯,系乃時下富貴之人最喜歡的食物之一。
即便東郡鄉里的那些大小地主們,這樣好的飯菜,也不是總能吃的!
說實話,曹幹儘管不說,但對劉昱到了海西后,與錢均等海西士紳這般「勾搭一氣」的態度,他是很不滿意的。他能理解劉hetubook.com.com昱這麼做的原因,但他不能滿意!正如他今早從劉昱那裡回來時想的,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憑什麼興亡都是百姓苦,憑什麼興也好、亡也好,作威作福的都是相同的人?奈何雖是不滿,自身的力量還不足,他亦只能將不滿隱下。
這天晚上,曹幹也睡了個好覺。
「阿嫂,我打聽過了,這兒離海邊不遠,只有三四十里地。你還沒看過海吧?要不到時候,我就領你們去海邊玩!」
這是曹幹現在最大的希望,最大的理想。
曹幹想道:「心急吃不了熱肉。慢慢來吧,假以時日,我一定要把我的部隊,打造成一支脫胎換骨的部隊!我要把我的人,改造成不僅再是只圖口飯吃的人!」
曹幹心中感喟,想到了一個詞,「政治覺悟」,難怪他前世時的那支軍隊,把政治覺悟看得那麼重要!一支沒有政治覺悟的部隊,就不可能是一支脫胎換骨的部隊!一個沒有政治覺悟的人,就不可能有政治上追求的理想。哲學是萬科之母,政治指導軍事的方向,半點不錯!
「走,我現在就去給你們分肉。」
「第三條軍紀,我會給你們每個曲一個募糧的數額,你們必須要把這個額度募夠才行!」
曹幹叫郭赦之、閆雄分別把他們兩隊的部曲以「什」為單位,列隊坐好,親自提起勺子,給兵士們分肉。可能是出於戴利「不分牛羊給各曲」這句話的影響,今晚上的這次吃肉,肉的量給得很足,幾個桶裡頭的肉都很多,每個戰士都能分到一到兩塊。
這幾個構思,並且都是他已經實現的了。
吃塊肉,喝碗肉湯,再來碗魚湯,一人兩張餌,就著肉醬、青菜吃,在曹幹看來,于其前世,這隻能是尋常的一頓飯,于戰士們眼中,已是莫大的幸福了!
時已入夜,老營的一些婦孺們在戴黑的帶領下,提著幾大桶牛肉湯、羊肉湯送曹幹曲的兵士送了來。羊湯、牛湯以外,還有魚湯、餌、脘、肉醬、幾樣青菜等等。
「仲兒啊!好幾天沒領他玩了,阿嫂,我也怪想他的。從事今早上說,從明天起,開始徵募糧秣,征完糧招兵,等把糧征完、兵招完,閑下來了,阿嫂,我領你和m•hetubook•com.com仲兒出去玩玩。」
閆雄有心等下再過去,郭赦之是個粗莽人,又急著吃肉,哪裡管曹幹在與戴黑溫存什麼?大步地徑直過去,興沖沖地與曹幹說道:「小郎,我看了,肉不少!」伸起大拇指,與戴黑說道:「阿嫂,肉煮的真香!」與曹幹說道:「小郎,我叫部曲們洗手去了,你啥時候來給俺們分肉?」
今晚的夜色雖不甚明,附近燃著幾大堆篝火。
只是,這幾個已經得以實現的構思,其實嚴格說來,還不能算是正式的打造、改造,只能算是正式打造、改造的前提。真正開始落實他構思的第一步,尚需等到合適的時機到來。
戴黑忙將他拽住,說道:「什麼出浴不出浴?賤妾又沒洗澡。修了一天營,凈是汗,臭死了!」
戴黑輕柔柔地說道:「狗子的傷確實是好多了。這兩天我去看他時,他也總是給我念叨你,說是想你了。」
「第二條軍紀,海西冠族,雖是多居縣中,鄉中亦有居之者,且其中不乏知名郡縣之士。我請錢主簿將各鄉的右姓、名士,都已列出,等下我會分別交代給你們,凡我所交代給你們之家、之士,你們不許去騷擾擄掠!如有違者,我必嚴懲!此外,鄉民百姓,亦不可殘害之!」
肉、湯盛好,李順、李鐵、郭赦之、閆雄、王庭等幾個曲中的高級軍吏給兵士們端過去。
郭赦之說他想說炙肉,一個是因為他此前在鄉里時,就聽說過這等好東西,再一個則是因為昨晚曹幹回來,在告訴了他們城裡發生了何事,大傢伙緊張的情緒鬆懈下來后,又在他的追問下,告訴了他在劉昱帳中吃到了炙肉,因是他乃才有一些不滿足。且亦不需多言。
「太吝嗇了,才送給咱那麼點羊」,言外之意,不滿足的是錢均等送的羊少,而不是到了海西縣后,劉昱和錢均等勾勾搭搭的態度。
曹幹等人應道:「是!」
有個不講究的,伸手便往那湯里去撈。
曹幹等人應道:「是!」
故而,此時聞得曹幹說要領她和丁仲去海邊玩,新鮮感固有,但要說有沒有特別的期待?戴黑還真沒有。不過曹幹對自己和丁仲的關愛,她能覺到,歡喜愈盛,低下頭,乖乖地應了聲。
https://www.hetubook.com.com那如果錢均多送幾頭羊呢,郭赦之可能連這點不滿足都不會再有了!
不過,與後世衣食無憂的人不同,如戴黑者,從投義軍前,一日兩餐都吃不上,底下還有個年少的兒子得她養活,整日為生計發愁,每天想的都是自己和兒子該怎麼才能活下去,她卻也是從來不曾有過什麼去看看海這樣的「浪漫」念頭。物質生活都難維持,何來精神追求!
戴黑問道:「去老營?哦,是了,郎君是要去看狗子?」
唯恐洗手慢了,回來肉已分完,擁擠在桶邊的戰士們蜂擁而去,又擁擠著奔去洗手。
閆雄也跟了上來,笑道:「郭大兄,海西城裡總共才給咱送來了多少羊?加上老營的人,咱部現有兩三千人,就那麼點羊,煮成肉湯,咱還能都分上一口,做成炙肉,夠誰吃啊?」
或者說,他這句話的潛台詞是什麼?又或者說,是什麼思想驅動他說出了這句話?
適才搶先下手撈了塊肉吃的戰士,也分到了一塊,這戰士自覺是佔了便宜,高興地咧著嘴。
次日早上,劉昱、陳直先將大營、小營都巡視了一遭,檢查了一遍,兩營的營壘築得都還可以,回到議事帳后,接著劉昱下令,把曹幹等人又都召來。
郭赦之大喜說道:「真的?小郎!」
曹幹笑道:「瞧把你給急的!」
今晚的這頓伙食,絕對可稱「豪侈」了。
曹幹幫戴黑擦去額頭上涔出的汗水,隨後,將她小巧鼻尖上冒出的汗珠也擦掉。
「給你們具體分配你們各曲都分別去哪個鄉募糧之前,我有三條軍紀,先與汝等講說!」
此話入耳,曹幹心中一動。
卻是劉昱實現了他的承諾,他今天果然請錢均從縣裡找來了幾個手藝好的廚子,把錢均等送給他們的牛、羊,盡皆宰了,或熬煮成湯,或做成胃脯等,分給各曲。
郭赦之扭頭四望,看見曹幹正在不遠處與戴黑說話,便和閆雄快步走將過去。
曹幹等人說道:「是!」
吃完飯,水已經燒開,各什的什長領著本什的兵士回下午才搭起來的窩棚。
戴黑的聲音更小了,拈著袖角,說道:「郎君,不止狗子想你,丁犢和、和仲兒也想你了。你給仲兒的那柄木劍,他天天拿著,舞個不休m.hetubook•com.com,吵著想讓來找你,讓你帶他玩。」
「哪點不好?」
郭赦之、閆雄領人過去,從戴黑等老弱婦孺的手中,接下了羊湯、牛湯的桶。
曹幹心中想著他的「理想」,口中笑道:「赦之,你想吃炙肉還不好辦?等咱籌過糧,尋頭羊來,我親手烤給你們吃!」
閆雄亦令本隊兵士去洗手。
曹幹等人說道:「請從事示下。」
「也是!那個什麼錢主簿,太老摳了!咱兩三千人,他才送給咱那麼點羊!」
曹幹笑道:「我不過才兩天沒去看他,他就想我了?」
郭赦之、閆雄已至近前。
郭赦之摸了摸後腦勺,嘿嘿地說道:「小郎,這肉太香了,塊兒也大,湯明晃晃的耀眼,全是油水,太饞人了!不是我急,大傢伙都是急嗷嗷的!」
一群人磕頭碰腦,你爭我擁,擠著往前湊,朝桶里看。
月色明亮,花香滿帳。
「對。昨天晚上李大兄代我去老營看了看狗子,我從劉從事帳里回來后,聽他給我說,狗子的傷比前天又有好轉,戴醫拍著胸脯保證,說用不了幾天,頂多三天五天,狗子就能下地了。我聽了,很高興。這兩天忙,沒空去看他,就尋思著今晚去看看他。」
要說起來,曹幹和郭赦之聊得不少,郭赦之應該是已經有一定的階級、政治方面的意識了,可饒是如此,他尚且猶有這種念頭!況乎其餘那些為了討口飯吃而加入義軍的貧民?
郭赦之這話是什麼意思?
曹幹很疼愛丁仲,戴黑心中歡喜,溫柔應道:「好。」
曹豐曲的兵士雖然比曹幹曲的兵士多,但是曹豐曲駐區的面積也比曹幹曲駐區的面積大,他和其曲兵士把他們的駐區整理好時,曹幹曲的駐區差不多也修築完成了,沒用他們幫忙。
郭赦之緊隨在曹幹身邊,絮絮地說道:「小郎,就是一點不好。」
等洗過腳后,累了一天的戰士們就能休息了。
想來今晚,他們都能睡個香甜的好覺,不用露宿野地,又吃了肉了。
儘管在帳篷里時,戴黑向來是任由曹幹,然在此大庭廣眾,周圍都是人,未免不好意思,她臉頰微紅,低低地「嗯」了一聲,說道:「郎君莫拿賤妾說笑。」
這個時候,又聽到了郭www.hetubook.com.com
赦之的這句話。
湯才熬好未久,還熱著,手才探入,就被燙的叫喚,這人卻忍著燙,硬把手伸了進去,隨手一摸,撈出了一塊不小的肉出來,忙不迭地塞進嘴裏,顧不上燙得齜牙咧嘴,狼吞虎咽地往下吞,在嘴前頭扇著風,吸溜著氣,喜笑顏開,咕噥說道:「香!真香!」
火光明亮,把戴黑的臉映得紅彤彤的,剛出過汗的皮膚,顯得細膩。
「這還有假,我啥時候說到沒做到了?」
郭赦之說道:「咋把羊肉也給煮了?為啥不做成炙肉送來給咱吃?我聽小郎說了兩三回炙肉了,以前在鄉里時,也時不時的聽人說起這是貴人才能吃的東西,真想嘗嘗。」
在這方面,早在東郡,剛起事時,曹幹就有朦朧地想法了,之後,打仗、行軍之餘,只要一有空,他就會考慮這個問題,考慮到現在,他已有了大體的構思。
打造、改造不能只靠空想,得有切實的辦法。
「阿嫂,你要再晚會兒來,我就去老營了。」
於此夜色初至之時,晚風乍涼尚暖,陣陣濃郁的肉香隨風飄散,幹了一天活,又是平地、又是砍樹、又是壘造營牆、又是搭建望樓,累的不得了的兵士們,頓時精神振作!
戴黑一個鄉里農婦,往常連本鄉都沒出過,更別說幾百裡外的大海了,她自是從來沒有看過。
做為義軍主力,在戰場上拚命的底層兵士,不能再只讓他們為他人做嫁衣,曹幹要讓他們覺醒,要讓他們也有他們的政治目標!要讓他們不再是為別人而犧牲,要讓他們為自己而戰鬥!
剛才接下桶的兵士和後來的兵士,都洗過手了,一二百人擁擁擠擠地圍在桶邊。
曹幹摸著頷下短髭,欣賞稍頃,作出下揖的姿勢,笑道:「古人云,月下觀美人,又說美人出浴時,言果不虛!辛苦阿嫂了。」
郭赦之拍了一下這人的頭,笑罵說道:「手也不洗,就撈著吃,臟不臟?」見圍在桶邊的戰士們頗有蠢蠢欲動,也想下手撈者,他下令說道:「都不許先吃,先去洗手!小郎咋教你們的,都忘了?『病從口入,禍從口出』,知道么?不洗手不許吃!我請小郎來給咱分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