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鄉。
剩下的還沒同意的，已是少數，大勢所趨，也只能盡皆點頭。
「哦？郎君以為張公說的有理？」
「這任緒家，是任城縣的頭號強豪。其家在任城各鄉中的影響力一定不小，現下任緒牽頭，把各鄉的地主都找去了他家，若我所料不差，這各鄉之地主，恐怕是很有可能都肯願舉他為首，從而聯合起來，與咱作對。他們這萬一聯合起來，各家的宗族、宗兵、徒附，他們再裹挾些各鄉的百姓，人數不會少啊。倘若縣兵也再加入進去，他們的力量就更不容小覷矣！」
儘管比設想的人數少了太多，可四五百人，也已不少。
曹幹問王敬，說道：「王大兄，你看呢？」
本有宗兵、徒附二三百，加上這四五百人，就是七八百人了！第四天頭上，縣南的捅破天領著他的部曲也來了，其部曲二百多，不到三百人，這一下子隊伍更加壯大，已至千餘人。
任賢的這從弟在屋外呆了片刻，懷著憂心，回自己的屋中休息去了。
「我有塢堡為屏障，部曲千余，還怕他曹賊來寇？你剛從城裡回來，辛苦了，去歇著吧。我喝酒去！」任緒指了指屋內的捅破天等人，說道：「此皆壯士，日後咱家宗兵，就靠他們為我臂助了！」說完，丟下任賢的這從弟，他的這從父，大步還回屋內，與捅破天等接著喝酒。
高子的這族長，宿家的這族長心疼他的糧食，愁眉苦臉，唉聲嘆氣。
他家塢堡裡頭住不下這麼多人，塢堡外頭也住了不少。
「蘇君此策，我以為有些過慮了。」
這些人大都年在四五十歲，除了少數瘦些的，大部分皆是胖乎乎的，甚是富態。觀其等所穿衣袍，也皆是上好的綢料，圍著珠光寶氣的腰帶，或懸玉佩、或懸玳瑁等為裝飾。
主位上坐著任緒。
堂中諸人彼此相顧。
「分糧」的命令，王敬不大能理解，但張曼「引蛇出洞」、「一鍋端」的此策，他卻是完全能夠理解，聞得曹幹詢問自己意見，他忙回答說道：「校尉，張公此策上佳！」
堂中諸人，你看我，我看你，沒人出聲。
他把胡仁、王敬等叫來，將這個情報，通報給了他們知道。
他心中想道：「千余部曲，我一言之下，數日而得！那曹賊無非亦就一兩千賊，有什麼大不了的？我阿父卻為何還沒給我回書？不行，我得再給我阿父去封書信，把我已得部曲千余的大好消息告與他知！並請他催促縣君，儘快決定遣縣兵出城。只等縣兵出來，我就去打曹賊！」
「赦之，你們的意見呢？」
——戴蘭之所以也沒有反對，原因則是：儘管劉昱只任了曹幹為三部校尉之一，沒有任他也做個校尉，這讓戴蘭有點小小的失落，然而曹幹總歸是「自己人」，比之胡仁、王敬，戴蘭自認為與曹幹更親近，那麼之！」他們現下的部率，曹幹「分糧」的命令，他再是不理解，也得表示支持，自己人不支持自己人，怎麼能行！故而，戴蘭也沒有反對。這些且不必多說。
任緒聽了這話，揚起臉來，想了一會兒。
曹幹先不表態，問餘下眾人，說道：「張公、蘇先生，諸位大兄，你們怎麼看？」
座中一人說道：「任君，不是第一天。」
胡仁問道：「張公，那叫什麼任緒的小崽子，已經開始叫各鄉的地主去他家了——去他家能做啥？還不是為商量對付咱的辦法？咱還不要著急？」
任緒正在慷慨激昂地說話：「此前，城頭子路手下的那支賊部來到咱縣中時，對待咱縣中士紳，對待咱們，是何態度？也是禮重客氣！莫說咱縣中了，就是郡北，城頭子路、劉詡在那裡擁眾一兩萬，我聽我阿兄說，他倆對郡北的士紳們，怎麼樣？大部分也是客客氣氣！這個從魯郡來的ｈtｔｐs://ｍ•ｈｅtuｂooｋ•ｃom•ｃｏm曹賊卻好，到了咱縣的第一天，就派個手底下的小賊，大搖大擺的來到咱各家，問咱要糧！我那時就與我阿父說了，不給他！我父息事寧人，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答應了給他。而下如何？他拿著咱的糧，要去分給泥腿子！諸位，這是欺負到咱家門口了啊！」
任賢的從弟無話再說，可是這千余部曲留在塢堡內外，他終究不能放心，害怕引來賊兵，姑且再做一次進勸，說道：「子延，你這念頭也不是不行，但為免曹賊來寇，暫時還是先把他們放回去吧！」
快天亮時，他隱隱約約好像聽到了一些動靜，不多時，又好像是有人衝進他的屋內，搖晃著他，喊他。可喝得酒太多了，他醒轉不來。好似做夢一般，他隨之又聽到了喊殺、大叫等等聲響。他掙扎著想把眼睜開，就是睜不開。不知過了多久，腳步聲再次在他屋內響起，有人拽住他的腿，把他拽下床，從屋裡拖出到了外頭，一盆冷水潑他臉上，他總算是勉強醒來。
「放回去？為什麼放回去？」
提心弔膽的南行十余里，總算是無驚無險的回到了南鄉，又往前行，塢堡在望。到了塢堡近處，人聲嘈雜。任賢的這從弟看之，只見塢堡外邊，多出了幾十個窩棚，窩棚裡外，頗有衣衫襤褸之人出沒。他知道，這定就是任緒召來的那千余部曲中的部分了。
曹幹笑道：「先生之策，必是高明，請說吧。」
任緒說道：「諸位，你們各鄉，現下尚無賊寇去給你們各鄉的泥腿子分糧，你們尚不知利害！聽聽宿公的話，你們知道這其中的利害了吧？現在兩個選擇擺在你們面前，一個是低下頭來，當孫子，隨便這姓曹的賊寇欺負，等這姓曹的賊寇哪一天欺負你們欺負夠了，離開咱縣了，你們再隨便被你們各鄉、各里的泥腿子造反，接著欺負你們！總言之吧，就是從今往後，你們都別想再抬起頭來做人，子子孫孫就都做孫子吧！一個是，你們都聽我的，咱們合起力來，把咱各家的宗兵、徒附全都聚在一起，我給阿父昨日已去過書信，請我阿父說動縣君，把縣兵也派出來，然後咱再把咱五鄉的輕俠、壯士、百姓也都招聚起來，咱與那曹賊幹上一場！」
這人說道：「沒有不同。」
陸陸續續的，堂中諸人大都對任緒的此議表示了同意。
不僅胡仁、王敬兩個曲軍侯被曹幹叫來了，本部屯長以上的軍吏，曹幹也都讓來了。
曹幹說道：「合在一起？」
曹幹笑問張曼，說道：「張公，蘇先生此策何如？」
書信到城中，送到任緒姐夫劉啟家時，任賢和劉啟剛從縣寺回來。
「哎呀，這和賊寇干仗，與搶個水啥的，可不一樣。搶水不一定死人，和賊寇干仗，是要動刀子、是要死人的啊！子延，這要是搶個水，幹個啥的，我一句話下去，調幾十個族人，沒啥問題。可與賊寇干仗，這、這……哎呀，這就不好說了啊。」
有人帶了頭，底下就好辦了。
好一會兒后，有人說道：「任君這般大氣，我還說什麼？好！就聽任君的！我拿出些糧來，分給我族中、我里中的貧戶們，讓他們跟著咱們，與曹賊幹上一仗！」
堂中諸人竊竊私語。
堂中諸人雜七八亂的應道：「是。」
先不打草驚蛇，坐等任緒與各鄉地主商量出個結果，等他們把隊伍搞起來后，再給以雷霆打擊。不過，蘇建所言，「不可輕敵」此話實是也對，在此等待之期間，亦不能只是乾等，須得選派足夠的細作、斥候，分往任家所在的南鄉和其它各鄉，細細打探，以充足的了解敵情。
蘇建撐大了眼睛，說道：「多慮？張公，我哪裡多慮了？」
並且因為任城縣縣城在義軍到前，就已經緊閉了城門，所以對任城縣城和圖書
內的情況，曹幹也不是很清楚。但對各鄉的情況，曹幹卻還是頗有掌握的。
「我辛苦聚得的部曲，糧也分了，一仗不打，就放了他們還家？哪有這麼便宜的事？且則，方今海內漸亂，我郡、鄰郡，兗州、徐州，賊寇處處，我料之，咱縣中鬧賊的時候還在後頭！咱只有宗兵三二百人，遠不夠守咱塢堡、守咱家業，我正要將此千余部曲，統統編成咱的宗兵。這樣，即便是咱縣中日後再鬧起賊，我等也不必再擔心懼怕了！」
任賢的從弟瞠目結舌，說道：「子延，你要把這千余部曲，統統編成咱的宗兵？別的不說，你有這麼糧養他們么？」
任緒與捅破天等一直飲酒到夜半，乃才大醉而眠。
「便是，咱也不必再等他們商量完了，咱趁著各鄉地主現大都被任緒找去了他家塢堡的大好機會，現在就出兵，一舉把任家塢堡打下！如此，豈不是即達成了張公『一鍋端』的目的，也避免了他們真的聯合起來以後，說不定聲勢不小的不利於我部之處，兩全其美哉！」
任賢把任緒的來書打開，低頭觀看。
任緒循聲望向回答那膚色黧黑漢子之話的人，這人也是黑黢黢的，濃眉大眼，頷下蓄著短髭。
「這是子延的來書，阿兄，你自看吧！」
任家塢堡。
進了堡內，在後院宅中找到任緒。
任賢從弟不大想回去，堡內哪兒有城裡安全？
胡仁聽了，眉頭就挑起來了，說道：「校尉問他要五千石糧，他家只給咱獻來一千石糧。當時我就惱了，是校尉說先別著急，等等再看，我這才把氣給按下。好嘛，咱還沒找他說這五千石糧的事兒，他倒是聚起鄉豪地主來了？他想幹什麼？校尉，依我看，你那殺只猴子，嚇嚇雞子的辦法，可以用了！擇日不如撞日，要不就今兒個吧，我帶我曲的人去把他塢堡打下！」
任緒登上堡內的樓閣，內外眺望。
「哼。我就不放！」
任緒高興得很。
「這不就得了么？」任緒環顧堂中諸人，繼續說道：「我已經想好了！咱不能幹受欺負！各位，咱在座的各位都是何等人物？哪一個在縣裡、在鄉里不是有頭有臉？咱如是就任著這姓曹的賊寇這般欺負，往後咱在縣裡、在鄉里還怎麼做人？咱還能抬起頭來做人么？這縣裡、這鄉里的泥腿子還能服咱們么？咱若是由著那曹賊把著咱的糧，分給泥腿子，我只怕啊，咱這縣裡、鄉里的泥腿子們嘗到了甜頭，也要造起反來了！諸位，我意已決，不打不行！」
早在部隊到達當日，他就派了李鐵、閆雄等分別領人，下去各鄉做調查，此是其一。
任賢的從弟沒跟著他們去縣寺，先已看過任緒的來書，慌慌張張地迎了他倆進堂，把任緒的來書呈上，說道：「阿兄！大事不好，子延要鬧出亂來來了啊！」
張曼撫摸著鬍鬚，笑道：「魯縣此等的堅城，且阻不了我部，則縱是果真如先生所言，任緒藉此，真的扯起了一支反抗咱的隊伍，就憑那些宗兵、徒附，咱們又何憂之有？」
任緒問高子的族父，說道：「宿公，你先給句話！」
不禁嘖嘖稱奇。
當天諸人各回家中，便按任緒的意思，或多或少，各拿出了些糧，誘募本族、本里的貧戶。
這人說道：「那姓曹的賊渠率不是第一天派人登的咱的門，是他到了咱縣后的第三天。」
任緒正在與十餘人喝酒。
任緒說道：「二三十人，總行了吧？」
為打開百姓不敢拿糧的局面，不妨可「殺猴儆雞」的這個辦法，曹幹在與李鐵等商量定后，已與張曼、蘇建，以及胡仁、王敬、郭赦之等軍事主官都說過了。諸人都贊同的他的意見。
曹幹笑道：「先生所言甚是，為將者是不能輕敵大意，不過我以為，張公言之甚是。」
任賢以為然，他一邊慌張的提筆，給任緒寫回
和圖書書，一邊責備他的從弟，說道：「我留你在堡中，看住子延，你卻不聽我話，跑來城內！子延若是因此惹禍傷身，你之過也！你之過也！」
說話此人，正便是高子、麵糊的那位族父。
「……這有不同么？」
今天去縣寺與縣君，議出了一個不錯的剿賊辦法，任賢心情頗好，他說道：「何事這等驚慌！」
張曼笑道：「胡軍侯猜得沒錯，任緒叫各鄉地主去他家，十之八九，即是為商量對付咱們的辦法。但是，他們的辦法現在不是還沒有商量出來么？」
「哼，我有千余部曲在手，誰敢不給老子出糧！」
劉啟把腦袋湊過來，也一起看。
到了任城以後，雖然是至今為止，還沒有動過兵，部隊到后，大部分時間只在縣東駐紮。
胡仁蹙了蹙眉頭，說道：「還沒商量出來？張公，你這話是啥意思？」
蘇建眨巴著小眼睛，想了會兒，明白了曹幹的意思，一拍手，說道：「好！好！還是郎君的氣魄大！我眼光太淺，只看到了那幾個豪強地主，沒看到別的那些灰、灰塵！好呀，好呀，郎君的這計策，才是真的『一鍋端』，我那點小計謀，充其量，端了一碗，小半鍋都不夠！」
此些人，毋庸多言，自俱是被任緒請來他家塢堡相見的任城縣各鄉稱得上名號的地主。
「先不急。」
「子延，我家的情況你是知道的啊，我家小門小戶，不能與尊家相比，實在是沒啥宗兵。」
若沒有昨天曹幹派李鐵等下鄉分糧這件事，任緒的這個招兵的辦法，還的確是有大獲成功的可能性。唯是有了昨天李鐵等下鄉分糧此事，像高子等這些貧戶就不上任緒的當了——其餘幾個鄉，李鐵等雖然昨天沒去，但賊寇下鄉分糧是個轟動的大新聞，其餘各鄉的百姓也是已知，由是，任緒的這個辦法，卻是收穫不大。招募了兩天，各家總計只招募到了四五百人。
任緒揚了揚手中的竹簡，說道：「我在給我阿父去書中，已說了我現已招募得部曲千余，卻怎麼我阿父仍是令我不許妄動？說讓我靜候剿賊的佳音。什麼佳音？」
曹幹說道：「先生，掃帚不到，灰塵不走。咱要想把這任城縣打掃得乾乾淨淨，首要一條，就得把灰塵全都掃走！可這灰塵，先生，卻並不僅僅只是那幾個地主啊！比如那些地主的親戚朋黨、門客走狗，其內有沒有灰塵？還有那各鄉的輕俠、惡少年，有沒有灰塵？我想，一定是有的。只有把這些灰塵，連同那些頑抗咱的地主一起給掃走，這任城縣咱才能徹底把它給打掃乾淨。那麼，怎麼才能把這些灰塵也掃走？先生，就只有等任緒他們這個會開出結果。」
「自不是我一家出糧，到時候，我讓各鄉諸家，俱皆出糧！」
任緒大喜，顧盼堂中諸人，說道：「今天咱們在座的，都是咱們各鄉的頭面人物！咱一二十家，齊心合力，多了不敢說，兩三千部曲還聚不起來么？加上縣兵相助，打個曹賊，不在話下！諸位，等咱把曹賊消滅了，功勞報到縣寺、報到郡府，賞賜下來，人人有份！」
可任賢的命令已下，他沒辦法，只好接住回書，應諾稱是。
任賢的從弟委屈至極，他說道：「阿兄，子延要是肯聽我的話，我會來城裡么？我就是因勸他，他不聽，我這不才來城裡，給你報訊的么？」
曹幹有條不紊的，把「各曲備戰、斥候打探情報」等的命令一一下達。
任賢的這從弟不進去，在門外喊任緒出來。
下了閣樓，到了室內，又寫書信一封，令人送去城中。
並在之後每天，他都會派一些精明的部曲，以什為單位，時不時的往各鄉去轉上一轉，往那田間地頭、鄉中野市，尋人聊些閑話，一則，通過此舉，讓各鄉的百姓能www.hetubook.com.com夠初步地了解他們，不怕他們；二者，也是藉此監察各鄉地主的動靜，此是其二。
任緒說道：「你家沒宗兵，徒附總是有些的吧？你里中住的，八九成都是你宿家的人，你是你宿家的族長，你說句話，多的不好說，三五十人，你總是能召起來的吧？」
任緒說道：「不讓他們白乾仗，你家的糧拿出來些，願意跟著咱乾的，糧分給他們！」
張曼拈著鬍鬚，說道：「郎君，以我看，還是先不要著急。」
他縱不知兵，只從眼前這些人雜亂無章、面帶菜色，基本沒有什麼趁手的兵器也可判斷得出，憑這些招來的部曲，怎會能是曹幹部賊的對手？
「郎君，一鍋端此策固然大佳，可是有一點，不可不慮也！」
睜開眼來，一個膚色黑黧的大漢面孔映入，他聽這大漢說道：「小郎，這就是任緒。砍了吧。」
任賢的這從弟說道：「子延，聚眾千余，聲勢焉會小么？設若被曹賊聞知，說不得，他可能就會引領賊寇，來犯咱塢堡了！反正三縣縣兵會剿其部之日，已近在眼前，咱現在能少一事，就少一事，為免曹賊來犯，還是把你聚的這些部曲，暫放還為宜。」
「拿出糧，分給他們？子延，那照你這做法，咱跟賊干仗、不幹仗，不都沒啥區別了么？」
此事就此議定。
任緒瞅見是他，料必是他父親給他的回書到了，忙起身離席，來到門外廊上。
任賢的從弟放低聲音，說道：「子延，你阿父與你姊夫已與縣君議定，請順父、樊縣兩縣之兵來我縣，與咱縣的縣兵聯合剿賊！便於今日，縣君給順父、樊縣兩縣縣宰的去書就已送出。料之，兩縣縣宰即使是為其兩縣自保計，也應是會接受縣君此議。兩縣兵馬不日當即能至！」
「是，是，郎君，我有個愚見。」
一人說道：「子延『泥腿子嘗到了甜頭，也要造起反來』這話，說得不錯。昨天賊寇分糧，是來的我鄉分糧。我鄉中各里雖是沒人敢要，可我昨天晚上聽我家奴與我言說，我里中的好些人暗下里俱是在說，如果明日，也就是今天，賊寇再下鄉分糧的話，他們就要偷偷地去領了！這些話也就算了，更有的還說什麼，賊寇推來分給他們的糧，是從咱們各家要去的，而咱們各家的糧，則又都是他們繳的，這樣一來，從賊處拿糧，亦就等於是在拿他們自己的糧。……諸君、諸公，你們聽聽，這是人話么？不想個辦法，鄉里的局面還真將不好收拾了！」
這話引得帳中諸人俱是不由大笑。
任緒靠著門框，將回書看了一看，看完，不滿說道：「是不是又是你，與我阿父說啥了？」
這十餘人泰半滿臉橫肉，任賢的這從弟盡皆認得，大多是本縣諸鄉裡頭有名的輕俠、惡少年，另外數人，則是捅破天和他手底下的幾個小帥。
郭赦之、丁狗等屯長皆無異議，都道：「張公此策甚好！」
「我以為，咱們可以再等一等，等他們把辦法商量出來以後，咱來看看，究竟是各鄉的地主中，都有誰敢和任緒沆瀣一氣，待他們都露了頭后，咱們再動兵不遲。」
任賢的這從弟把任賢的回書拿出，說道：「子延，這是你阿父給你的回書！你快看看。」
還別說，任緒有點頭腦，他說的第一個區別不論，第二個區別還真是這麼回事。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得了族長的糧，族長的話往後還能不聽？一點小恩小惠，收買了人心。
「郎君，我的愚見，張公的建議不錯，胡軍侯的建議也不錯，那何不那兩個建議合在一起？」
「你莫再說了。你別在城裡待著了，今天你就回堡。」任賢三下五除二，把給任緒的回書寫好，交給他這從弟，令道：「你拿回書，即刻下城回堡。把我回書給子延，讓他不可妄動！」
任賢的從弟匪夷所思，說道：「咱家的宗兵，你讓www.hetubook.com.com他們出糧，他們怎肯會出？」
外頭的野地上，臨時搭起的窩棚片片；裡頭的空地上，人頭簇擁。
是以，任緒令請各鄉地主到他塢堡中開會這件事，很快曹幹就得報了。
說實話，對曹幹拿糧出來，分給各鄉貧戶的此個決定，王敬是不大能理解的——和他一樣不太能理解的，還有戴蘭。對於本部儲糧的情況，王敬非常清楚，劉昱給曹幹的糧，只夠本部部曲吃一個多月，這種情形下，弄來的糧食不留給自己用，卻拿出去要分掉？不管怎麼看，這似乎都不是一個正確的決定。但曹幹現是他們的部率，並且曹幹對他還有救命之恩，因是王敬雖不大能理解，也沒有表示反對，持了一個默認聽令的態度。
胡仁頓時明白了張曼的意思，翹起大拇指，贊道：「張公這主意好！這叫一鍋端！」
「什麼？」
任緒怒道：「宿公，你真是鼠目寸光！這怎麼能是沒區別？賊問你索糧，問你索要多少，你就得多少，這是區別之一；你拿出些糧出來，分給了你的族人，表面上看，的確還是你出的糧，可分糧給你族人的不是賊寇，是你了啊！你分了點糧給他們，你的話，他們還能再不聽？別說只是叫他們跟著去打賊寇了，這往後，你說東，他們不敢往西！這是區別之二。」
「張公！」蘇建捻著老鼠須，一本正經地說道：「為將者，宜當謹慎為要，千萬不可輕敵矣！」
「我和你阿父說什麼了？」
任賢的從弟說道：「子延，你這又是為何？」
他所說的「賊寇推來分給他們的糧，是從咱們各家要去的，而咱們各家的糧，則又都是他們繳的」云云，此語正是高子私下裡與他里中的里民們說的。
部中各曲、領命的斥候遵照他的命令，分別開始預備、行動。
「諸位大兄既然都贊同張公此議……」曹幹話說到此處，瞥見了坐在邊上的蘇建扭著身子，眼巴巴地看著自己，像是有話要說的樣子，便頓下話頭，問他說道：「先生有話要說？」
「我宿家族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總共也才一百多口，三五十人，召不起來啊！」
王敬頗是多看了蘇建兩眼，心中想道：「這位蘇先生，在劉郎、陳公手下時，唯唯諾諾，我幾未曾聽過他發表過什麼意見。怎麼到了校尉帳下，每次議事，他都要說上幾句，獻獻謀策？」
沒做耽擱，任賢的這從弟便離了劉啟家，到城牆上，坐垂籃下去，還向塢堡。
任緒大手一揮，說道：「得了！不讓你自己拿！」與堂中諸人說道：「也不讓諸位自己拿！我先拿出來五百石！你們再各拿出來一些，攏共一塊兒，分給你們各家、各里的人！」
曹幹說道：「先生之策，何以應對為是？」
眼瞅著是招募不來更多的人了，一來，人招募到后，每天得給飯吃，二者，各家沒有塢堡，總不能把招來的人留在自家的宅院中，遂在第三天時，各家相繼把招到的人送來了任家塢堡。
劉啟急促地說道：「舅公，趕緊給子延回書，切勿輕舉妄動！今日縣君總算是答應了給順父、樊縣兩縣的縣宰去書，聯絡兩縣，共同出兵，與我縣合兵以剿曹幹部賊！子延若於此際輕舉妄動，輕則，或會壞了此三縣聯兵此策，使前策前功盡棄；重則，子延有性命之憂！舅公，想那曹幹部賊，是連魯縣都能攻下來的悍賊，子延聚些烏合之眾，莫說千人，萬人又有何用！」
寬闊華麗的堂中，滿滿堂堂，坐了一二十人。
任賢的這從弟觀其面色，看出他是已被「三縣聯兵剿賊」此策給說動了，便打鐵趁熱，說道：「子延，等到順父、樊縣兩縣縣兵一到，咱們三縣會剿，剿滅曹賊，易如反掌！你招募來的這些部曲，還有捅破天的部曲，你就先都把他們放回去吧！」
曹幹問道：「哪一點不可不慮？」
兩人看完，俱是神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