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肆卷
第五百二十五章 小不忍亂大謀(五)

一人劈手拽住了他,喝道:「幹什麼?」
一片在營左,一片在營右;一片在營的西邊。
賊營里的燈火已熄,從他這個位置望去,什麼都望不見,能望見的只有沉沉的夜色。
楚良、侯蘭、陳輔諸將接令,各自還本部準備。
終於!
二更天時,楚良、侯蘭、陳輔三將引眾出營。潘章把他們送出營外,目送他們悄悄遠去,消失在夜色之中,自還營中,勒令餘下諸將,做好隨時出戰之備,然後登上望樓,等待觀戰。
方陣組成,他們向這敵將迎去。
一面卻又慮及「今引千余之眾,來援橐縣,卻被阻亢父,糜餉勞師,而竟無功,府君性嚴峻,若就此還昌邑,必受重責」,到底是擔心會因此受到山陽太守的重懲。
這軍吏說道:「曹賊是為賊首,當是不會夜宿在野,他也許是在賊營中吧。」
騎黃馬、持矛的這賊將委實勇悍,自兩邊開戰以後,他一直都是沖在敵軍的最前,仗著馬快、甲堅,手下沒有一合之將,端得擋者披靡!故而,陶豆什的戰士們聞得此令,頓時大半露出怯意。可怯意雖有,這什長的軍令之下,包括陶豆在內的戰士們還是很快地就組成了方陣。
潘章遲疑為難。
一矛刺落丁狗,楚良越戰越勇,又將隨從丁狗的那兩騎也刺落下馬,舉目四看,渾然不把向他逼近的陶豆等組成的方陣放在眼中,更不把眼前頭這人頭簇擁的數百、上千賊兵當回事,後顧命令因他馬快,已被他落在後頭的部曲們,大呼喊道:「隨我殺!」
緊張的時候,等待是短暫的,也是漫長的。
「啊、啊!啊呀!這、這……」潘章和-圖-書震驚十分,也變得結巴起來,話都說不出來了。
營左、營右的這兩片人群較大,無須多說,這兩片人群肯定就是曹幹所率新到的賊兵。營西邊的這片人群較小,則自然就是楚良、侯蘭、陳輔所率的那數百爰戚縣兵和山陽郡兵。
這軍吏設身處地,把自己放到曹幹的位置上來做設想,要是換了他是坐在曹幹這個位置,他會不會親身犯險,出營應戰?顯是不會。然見潘章這般緊張、期待之態,此話卻是不好出口,他正思要含糊兩句,權且算是回答潘章,值於此際,忽然望樓上的一干軍吏中數人驚叫!
計策既定,時已暮深,時間緊張,不能再作拖延。
侯蘭向後指去,叫道:「你看!」
先是火光亮起,緊隨著,殺聲隨風入耳。殺聲起先不大,僅能約略聽到,但沒多久,這殺聲就變得大了,縱是相隔數里,望樓上的潘章也能清晰聽見!他只覺胸腔裡頭,心臟怦怦的直跳,適才在等待的時候,已是喝了不少的水,卻忽然這會兒口乾舌燥!他睜大了眼,可畢竟是隔著數里,雖然那邊現在亮起了火光,他仍是看不到什麼東西,便又下意識的把眼眯起。
「這是什麼情況?」楚良失色驚聲,說道。
「亦不知他會不會出營應戰?楚良有萬夫不當之勇,如能一舉將曹賊擒殺,我等功勞大矣!」
他身後的軍吏中一人沒有聽清他的話,問道:「潘公,你說什麼?」
同時迎上去的,不止他們這一個方陣,還有另外兩個方陣。
潘章即下軍令,除楚良本部的爰戚縣兵以外,又點了五百郡兵,由侯蘭、陳輔二位和_圖_書郡將領之,與楚良及其部的爰戚縣兵一同出營往襲;並又令餘下諸將,各整束本部兵馬,做好備戰,以隨時出營接應楚良等,或楚良等若獲勝后,出襲王敬、丁狗兩部賊兵的賊營。
發出驚叫的那幾個軍吏指著營北,說道:「潘、潘……」
卻說楚良獻策,建議趁曹幹部新到,尚未築營,可以夜襲。
「我說,曹賊何在?」
他不安地搓著手,目不轉睛地眺望著數裡外的賊營方向。
既已混合在一塊兒,說明什麼?只能是敵我雙方已經接戰,展開廝殺。
卻在其營北,也亮起了火光!火光星星點點,瀰漫于營北的野地上。
也不知是楚良等部點起的火把,抑或是夜宿在賊營周近的賊眾們點起的火把,又或者是兩邊都點起了火把,反正那火把是越點越多,火光也隨之越來越明亮了,明亮的火光染紅了東邊的那點夜空,火光的映襯下,他遙遙地看到,影影綽綽的敵我兵士,已經互相展開了廝殺!
陶豆目眥欲裂!
此次期間,遠近悄然,萬籟俱寂,潘章只能偶爾聽到些許從依照他的命令,集結于營內空地上,隨時準備出營進戰的那近千郡兵陣中傳來的兵器撞擊聲響、某個軍吏喝令部曲的動靜。
此時此刻,營西這片人群的前部與營左這片人群的外圍已然是混合在了一塊兒!
原因很簡單。
「要想殺他,你一人不行,咱們列成方陣,一塊兒動手!」陶豆的什長喝止住了陶豆,招呼本什戰士近前,下令說道:「組方陣!盾手居前,矛手在後,咱們去把這賊將宰了!」
楚良再度進言,言道:「潘公,曹賊剛和*圖*書打下了橐縣,今至亢父,復自恃兵多,是故驕恣至此!兵法雲之,『驕兵必敗』。賊眾於今野宿于外,毫無戒備,我部趁此,今晚襲之,勝之易哉!」
陶豆血往頭沖,緊緊攥住長矛,悶喝一聲,就要往這騎馬的敵將處衝去!
好像只過去了半刻鐘,又好像已過去了一個時辰。
潘章說道:「什麼?」順著他們手指的方位看去,神色大變,亦是驚叫出聲,「什麼!」
入夜後。
陶豆拼力想掙開什長的拉拽,力氣小,掙不開,他叫道:「俺要為二蛋、毛子報仇!」
左右為難多時,他領諸將出帳,親自登上營中望樓,遠眺對面數裡外的賊營周邊,觀察曹幹所率新到的那兩千賊眾的情況,同時又派出精細的斥候前往其近處打探。
可不是么?營西的野地上,也亮起了點點的火光。
陶豆等轉目去看,奔行來的那兩三騎里,當先之人黑馬披甲,是他們這曲的曲軍侯丁狗!
潘章從席上起身,快步到望樓邊上,不自覺地抓住護欄,屏息凝神,緊張眺望。喊殺聲比之他起身前,這才短短的一轉眼功夫而已,已經是更加的大了!或許是錯覺——必然是錯覺,他居然好似從這遠遠的喊殺聲中,聽到了楚良的喊叫:「爰戚楚良在此!賊子可來身決死!」
系因過度驚嚇,說話都結巴起來了。
急促的馬蹄聲響,兩三騎自陶豆什所組成的這個方陣的側后馳來,一個陶豆很熟悉的嗓音響起:「狗賊楚良,休得猖狂,你丁老子在此!快來馬下受死!」
他一面是擔心只先前的七和_圖_書八百賊寇,就已與他部「勢均力敵」,現而今曹幹引兩千賊眾至,又已是賊眾我寡,若貿然襲之,只恐落敗,到頭來還真有可能會連撤退都撤不了了。
不僅這軍吏被嚇了一跳,潘章的注意力都在遠處數裡外剛剛開戰的戰場上,驟然生起的驚叫也把他嚇了一跳,他打了個哆嗦,轉回頭來,怒道:「叫什麼?」
潘章驚慌失措,叫道:「這是什麼?哪裡的火光?」
二蛋、毛子都是陶豆在本隊的朋友,平時的關係不錯,二蛋、毛子比他早參加義軍,還都教過他刀法、矛法,告訴他打仗時需要注意的一些事項,他不能看著二蛋、毛子被這敵將殺了,而無動於衷,悲痛的情緒充滿他的心中,他大叫說道:「送死俺也要殺他!」
「什麼大事不好?撤什麼?咱們勢如破竹,取勝在即。撤?你昏了頭了?」
那數裡外的賊營附近,簇簇、團團的人群大致可分成三片。
「你這不是報仇,你這是送死!」
潘章於是不再猶豫,遂乃接受了楚良的此議,決定便用楚良此策,今晚夜襲曹幹部賊眾!
只就遠望而得,曹幹所率新到的那兩千賊眾,確如楚良所言,現是無營可駐,東一簇、西一片的分佈在王敬、丁狗兩部賊的營邊;未多時,被派往打探的精細斥候還回,向他稟報,「新到的那兩千賊眾,于賊營四周的野地上或坐或卧,小人等遠遠聞得他們的喧鬧、說笑之聲,並不見有布防」,又卻是就打探所得,曹幹所率新到的這兩千賊眾似是沒有什麼警備之意。
一騎追上了他,馬上騎將是乃侯蘭,他聞得侯蘭倉皇叫道:「大事不好,快撤、快撤!https://www.hetubook.com.com
「曹賊何在?」潘章喃喃自語。
卻是說了,隔著數里,又是晚上,即使火光明亮,遠處望去,敵我兵士的身影最多也就如小螞蟻大小,潘章是怎麼看出雙方已經展開了廝殺?
楚良顧看之,遙遙望見,數裡外的本部的營北、營西,火光如星,已將本部營壘半包圍。
馬速比人行進的速度快,夾帶風聲,丁狗等騎旋風似的從陶豆等戰士邊上馳過。對面那騎黃馬的敵將,可不就是楚良?聽得丁狗叫喊,楚良把視線投轉過來,一點也不閃避,雙腿微夾馬腹,挺矛迎上!呼吸間,兩下相遇。陶豆等眼睜睜瞧見,黑、黃雙馬一錯,丁狗翻身落馬。
看到了!
那幾個發生驚叫的軍吏,其中一人又指向營西,叫道:「潘、潘公,那邊也有!」
如似滾雷般的吶喊,炸響了營北、營西,浪潮一般的湧進夜下的潘章營中。潘章等人傾耳聽之,聽得明白,那吶喊聲喊的是:「曹郎在此!潘章速降!降則不殺!后降者盡斬!」
拽住陶豆的是他本什的什長,說道:「你瘋了?他披的有甲,騎的有馬,你咋去殺他?」
卻是有別什的義軍戰士也盯上了這個橫衝直撞的騎黃馬的敵將!
對面那敵將,騎著一匹黃馬,持矛衝突,悍勇無匹,瞬息之間,已有三四個本隊的戰友被他刺倒當場,便連是本隊的一個什長,也被他一矛刺中胸口,鮮血噴涌,眼見不得活了。
「這狗日的殺了二蛋、毛子!俺要殺了他!」
因為敵我兵士單個的身形雖然是如小螞蟻大小,數百人聚在一起,卻還是較為清晰可見,尤其是在雙方的位置、方向不同的情況下,更是較為容易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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