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承鑒笑道：「還是家裡的東西香，還好我沒吃老許拿來的東西。」老許就是那個牢頭。

「沒有。」蔡巧珠搖頭：「他只是讓我不要著急。但……但我最擔心的是，他不是有解決之法，而是想要把事情自己都扛了。」

蔡士群道：「說穿了，也就是『轉換門庭』四字。」

「因為我根本就不是他們的目標啊。」吳承鑒道：「我只是一個誘餌。他們用我這個誘餌要釣出來的，才是真正的大魚！」

回家安頓畢，蔡士群夫婦遣走了閑雜人等，才來房間里和女兒密談。

蔡巧珠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蔡士群卻說：「其實……要想保住吳家，甚至連昊官都保住，也未必就沒有辦法。」

蔡母驚道：「難道還有比和珅更大的牽扯不成？」

「怎麼說？」蔡巧珠問。

蔡巧珠原本不想多泄露有關事宜，但蔡士群開口就道：「蔡師爺這一招，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啊。」

蔡巧珠心思其實也頗為機巧，但畢竟久在內宅，她又是個不喜紛爭不攬權的性子，雖然吳承鈞吳承鑒偶爾會跟她說些外頭的事情，但就秉性而言，她對那些事情都並無興趣，所以對外事的理解就不免隔了一層，這是她與葉有魚的不同處。

「那放在哪裡好？」吳承鑒道：「現在是大家知道總督府已經圍搜了十三行，所以才會覺得不妥，但事發之前看，hetubook.com.com整個廣州，十三行的倉庫巡視是最嚴密的了，也是我們最能掌控的地方。除了十三行的倉庫，放在別的地方更容易出意外啊。難道放家裡頭？那樣如果被搜出來更說不清楚。旗城裡、粵海關倒也是個好地方，可惜廣州將軍和吉山都不蠢，他們不會親手碰這些要命的『贓物』的。要放得更遠一些，比如澳門，官府是有些鞭長莫及了，可我們吳家一樣鞭長莫及，隨便出個什麼簍子就更要命了。」

蔡巧珠道：「所以阿爹的意思是，這事牽扯到內務府的許多人？」

因道：「如果牽涉這麼大，那麼只怕……只怕啟官、達官他們，心中對我吳家也就會另有算計了。」

蔡巧珠道：「是啊，為什麼，我也是想不通。」

「不知道。」吳承鑒道：「我沒打開，但……多半是的。」

吳承鑒苦笑著搖頭：「不是。貽瑾智計百出，但也不是神仙，沒料到蔡清華有那個魄力，竟說動了朱總督動用大兵把整個十三行都給圍了。如果我們能預料到今日的事情，那也不用對箱子動手腳了，直接把箱子搬到別處不是更加省事？」

「不錯。」蔡士群道：「既然是內務府久有的齷齪事，那麼就可能不是和珅一個人的貪腐，而是牽扯到內務府多年以來的許多當權人物，牽扯到宮裡頭的掌權太監，甚至可能和圖書牽扯到某些王爺、貝勒、貝子。」

吳承鑒道：「大嫂。」他也不說什麼「你怎麼來了」的廢話，知道只要有機會，家裡人還是會來看自己的。

蔡巧珠沒想到父親竟然猜出來了，就沒有再否認：「阿爹，那你可有什麼辦法沒有？」

吳承鑒道：「嫂子你想想，那位蔡師爺既然拿到了紅貨，為什麼不當場打開查驗？他抓到了我這個賊，為什麼又不帶到兩廣總督府，卻把我放在廣州府這裏？人放在這裏也就算了，也不交代一聲，也沒嚴加看管，輕而易舉地就讓你進來了，這是為什麼啊？」

蔡巧珠心道：「又到秋天了……」

蔡士群壓低了聲音：「和珅，和中堂！」

蔡母驚道：「這……這……這要是都揭破了，那可就是驚天大案了。」

蔡士群道：「這裏頭為難的地方，是我們不知道朱總督究竟想幹什麼。不知道他要做什麼，我們就沒辦法對症下藥啊。巧珠，你去給昊官送飯的時候，他可有跟你說什麼？」

這時聽了蔡士群的分析，蔡巧珠只覺得絲絲入扣，怕是雖不中亦八、九不離十了，則事態之險惡，比她預想中更糟糕了幾分，她想：「阿爹的心計，肯定要比昊官有所不如的。既然阿爹都已經看出來了，那麼昊官應該就心裏清楚了。不止昊官，便是啟官、達官他們，應該也心裡有數。」

蔡巧珠見這牢房雖然打掃乾淨了，對普通人來說其實也不難受，也就是在一間憋窄一點的屋子睡覺而已，但吳承鑒二十幾年來錦衣玉食慣了，怕是會很難受吧。

蔡巧珠有些失望：「當初怎麼就放在興成行了？放在別處不行？」

蔡母嘆道：「若是這樣，那昊官就凶多吉少了。」

蔡巧珠心頭微震：「轉換……門庭……」

蔡家母女同時問：「誰？」

秋天是廣州最舒服的日子，嶺南的氣候，最喜乾燥，卻最怕潮濕。然而這個秋天到來的時候，卻讓蔡巧珠大感不舒爽。

蔡母道：「如果這後面真的還牽扯到和中堂……那這事，可就了不得了！」

蔡巧珠從牢裡頭出來，已經無法出城，當晚就回了娘家，到了大興街，聽著更夫敲打更鼓唱著：「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不料蔡士群冷笑道：「你以為，只是牽扯到和中堂？只怕還不止呢！」

蔡巧珠見他拿起筷子就吃菜，說道：「你倒是心大！」跟著壓低了聲音：「那箱子裡頭，是不是空的？」

蔡士群道：「聽說日間在興成行搜到了東西，兩廣總督府這邊花了偌大的力氣，等東西找到卻輕輕放過，這就不合常理。我估摸著，區區一個十三行保商，還沒資格讓兩廣總督大動干戈，所以總督老爺真正的目標應該不在昊和-圖-書官身上。」

蔡士群低聲道：「只有和珅和中堂，才有機會屢次三番從大內盜取御物，而壓著內務府、粵海關銷贓。同樣也只有和中堂，才有資格讓朱總督冒著違例被參的風險，在這承平之日，動用綠營軍隊，大舉包圍十三行。」

吳承鑒道：「我還在興成行倉庫，蔡師爺對紅貨封而不查的時候，也沒想通，但之後他不抓我回總督府，我忽然就想明白了，等到他放任牢房這邊如此鬆懈，我就更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可箱子不是還沒開么？」吳承鑒悠悠道：「這就是那位蔡師爺，還有他背後的朱總督，故意留給我的『機會』啊。」

「嫂子，你別急。」吳承鑒道：「你回去后也告訴阿爹，現在最要緊的，就是別急。」

蔡士群道：「也沒有什麼，就是上次你娘要跟你說，你卻不肯聽的一個計較。」

蔡巧珠忙問：「怎麼說？」

她嘆了一聲，就打開食盒，把飯菜在茶几上擺了起來。

蔡士群道：「偷賣大內御物的事情，這不是第一次，就我所知，至少十年前就有了。甚至可能更久以前就存在了。所以這事也許都不是和珅牽頭，而是內務府一直都有的污穢勾當，和珅當著內務府的家，也就隨波逐流了。」

蔡巧珠便不自覺地介面道：「阿爹這話是什麼意思？」

蔡巧珠道：「阿爹，當時女兒心亂，所以沒聽阿娘的言語，都是一家人，阿爹ｈｔtｐs://wｗｗ.hｅｔubooｋ•cｏm.coｍ就別計較了，告訴女兒吧。」

蔡家母女聽到這個名字，同時屏住了呼吸。

「對。」蔡士群道：「所以這個事情，昊官才一句話都不願意說啊。他是寧可自己把所有事情都扛了。若是他咬緊牙關一人頂罪，雖然殺頭免不了，卻也罪止一人，但真要攀扯起來，把皇族、宮中這麼多人拉下水的話，那吳家滿門就難逃劫數了。」

蔡巧珠道：「都這樣了，我們怎麼能不焦急。現在箱子還沒開，等到箱子一開……那就罪證確鑿，死罪難逃了！」

「那也有可能。昊官畢竟是個有俠氣的人。」蔡士群知道他們叔嫂感情好，就隨口誇了一句，「但他什麼都不說的話，我們就難以幫忙了，不過……雖然更具體的我說不上，但大致上也能猜到朱總督的目標是誰。」

蔡巧珠道：「這……裡頭真的是大內的『贓物』？」

「那麼那東西，就是能要人命的啊。」蔡巧珠勉力保持著鎮定，卻還掩不了那份焦躁：「那現在怎麼辦？總不成就這樣聽天由命，任由他們判罪么？」

蔡巧珠聽得一怔。

蔡士群道：「事情若可能牽涉到皇族、宮內，那麼不管是潘家還是葉家，都肯定有多遠躲多遠。若你不是我的女兒，我也不敢招惹這事啊。」

「他是故意的。」吳承鑒道：「封而不查，是不將事情做死，給我們留下運作、翻盤的機會。監而不嚴，是要讓別人有機會進來能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