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承鑒雖然關進去了,可貽瑾還在外頭。」蔡清華道:「我敢斷言,此事上吳承鑒必然留了後手。去年那般險惡局面,時間比現在更加緊迫,他能動用的人力物力也沒現在多,可他仍然能做到那個地步,何況今年?我敢用我的人頭來打賭,如果吉山敢對吳承鑒動手,那吳家一定會讓他吃個大驚。所以我現在倒是不怕吉山動手,我就怕吉山不動手!他要是動手了,那我估摸著,我要辦的事情,反而就更好辦了。」
等穿隆賜爺和短腿查理都走了,鐵頭軍疤忽道:「我被人跟梢了。」
周貽瑾卻忽然道:「昊官的確是犯太歲了。」
蔡士文道:「那現在……」
蔡士文道:「在下糊塗,能否請師爺指點?」
蔡巧珠聽得默然。
「查理這邊,」周貽瑾道:「你暫時回沙面住吧,如果有涉外的事情,我再派人找你。」
蔡清華冷笑道:「吉山不敢的。」
四人在西關小樓上碰頭,吳小九沖好茶後退下去,短腿查理就說:「乖乖,我才回中國,就遇上這種事情了。昊官他是本命年犯太歲了嗎,怎麼這兩年老出事。」
「如果連你都甩不開盯梢,那其他人就更甩不開了。」周貽瑾悶哼了一聲:「那麼我們明面上的人手,至少一大半都不能用了。」
穿隆賜爺微微笑道:「醫山問卜訟,一脈相承,和_圖_書他們做師爺的人都要學的。」醫就是中醫,山就是風水,問就是問米,卜是卜卦,訟就是訟師。這五門學問,內里的底層邏輯是相通的。
別看短腿查理是個番人,來了廣州這麼些年,有時候竟比本地人還迷信,竟然連連點頭:「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對鐵頭軍疤的這次跟梢行動,竟然同時動用了十三行保商、綠營官兵和地方官差的力量,以小見大,便可知蔡清華那邊只怕已經整合好了他對廣州府軍方、地方政府和商戶的影響力,這麻煩可就大了。
蔡士文這時也已經想明白蔡清華的意圖,因道:「師爺,您不將昊官關進總督府,而把他關在廣州府,這莫非是要『引蛇出洞』?」
蔡士文諂笑道:「師爺神算,旁人自是難及。不過蔡師爺,廣州府那邊既然防範不密,要與吳承鑒暗通消息的人能進去,那麼要圖謀不軌的人也就能進去,所以我們也要防備著吉山那邊狗急跳牆啊。」
短腿查理叫道:「當然懂啊,我今年就沖太歲,你看,我從去年就專門讓人給我準備了一條紅色的里褲和紅色的肚兜呢!」他說著就把褲頭衣服翻一翻,露出裡頭的一截里褲和肚兜。
三個被吳家公開「除名」之後,連夜趕來找周貽瑾。
鐵頭軍疤咳嗽一聲,道:「說回正事吧。」www.hetubook.com.com
蔡士文臉上就堆出恍然大悟之色:「怪不得師爺要把吳小子留到現在,這是故意要給他時間做準備啊。」
穿隆賜爺笑道:「你個英吉利番,連犯太歲這種事情也知道啊。」
「甩掉了兩個。一個是盧家的人,一個似乎是綠營的兵。」鐵頭軍疤說:「但很快就有官差上門,找上了我娘,我不得已只能出面,跟著我的人,就從暗跟變成明跟了。我不敢再甩他們,不然我娘就沒法安生了。」
蔡士文道:「這……」其實經過去年的那場變故,如果說滿廣州最忌憚吳承鑒的人有誰,那蔡士文無疑就是其中之一。
卻聽周貽瑾又接著說:「太歲之沖犯,弱者忌沖,沖則拔;強者喜沖,沖則發。八字弱的人,忌衝剋,衝剋則貧夭不順。但八字強旺的人,遇衝剋則發達發財。」他說的話裡頭有一些文言文味,就又給短腿查理解釋了一下:「總之就是說,有些人犯沖太歲了不好,有一些人則是會變得更好。」
蔡士群道:「其實這個事情,滿廣州的官員,都已經在做了,你沒看朱總督擅自動用綠營兵馬,包圍本該粵海關該管的十三行,而廣州將軍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么?至於廣州知府,近來對朱總督更是恭順,這是為和圖書什麼啊?因為一朝天子一朝臣啊!嘉慶皇上登了基,豈能還再重用太上皇以前用順了的老人?所以和珅的下台,也就是算日子的事情。而廣東這邊,誰都知道,我們現在這位總督老爺,他不是普通的總督啊,他是當天皇上的老師,雖然是個漢人,但身為帝師便前途無量,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成為張廷玉那樣的宰相重臣。」
周貽瑾道:「如果按八字來算,他的八字旺到極點,簡直一定會夭折,結果他卻活下來了,我們中國有句老話,叫否極泰來,這也是他的命格。所以哦,眼前的事情也許會很艱難,但就前途而言,我從來不擔心。」
周貽瑾道:「賜爺你什麼都不用做,且安心休息些日子。只等吳家熬過了這一關,否極泰來之後再回來辦事。這期間若有什麼需要你在外圍幫忙的,我會開口。」
蔡清華道:「經過去年一場變故,你覺得吳承鑒是個任人拿捏的人么?」
短腿查理剛剛從海外回來沒兩天,他在國內人脈不多,回來后就直接到日天居跟吳承鑒談勛爵特使的事情,所以都還不大知道近期發生的事情,直到這時才曉得了,趕緊來找穿隆賜爺,賜爺才把事情告訴了他。
短腿查理叫道:「哎喲周師爺,你原來這麼懂啊。」
蔡清華輕輕一哂,卻是笑而不答。
吳國英年紀雖老,處事卻仍然果m.hetubook.com.com斷,傍晚時分就派了去宜和行,讓歐家富出面,把穿隆賜爺和鐵頭軍疤革除了,在西關街公開宣布他們與吳家再無關係。至於短腿查理是個番人,他和吳家的關係從來沒被正經承認過的。
周貽瑾知道嘉慶登基之後,廣州的局勢肯定會變,但蔡清華的勢力擴展得如此之快,甚至還能把各方勢力運用得得心應手,卻就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了。
兩人就都答應了,要告辭時,周貽瑾道:「疤兄留一留,有件事情要勞煩你。」
鐵頭軍疤一愕,他沒想到周貽瑾會接這個口。
蔡士文道:「我跟吉山打了好幾年的交道,這個世上,就沒有他不敢做的事情。」
周貽瑾的神色也暗淡了幾分。
穿隆賜爺道:「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
蔡清華淡淡道:「也不全然因為這個。」
蔡清華哦了一聲:「他們還能怎麼狗急跳牆法?」
蔡母也道:「乖女,我看啊,這些道理你阿爹能想得明白,昊官那般聰明的人,肯定也能想明白。只不過有句俗話說得好: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昊官他身在局中,也許一時就迷糊了。但我們旁邊的人看清楚了,就得給他提個醒。我看要不這樣,你明天再去給送個飯,到時候就好好勸勸昊官。如果吳家能棄暗投明,那麼事情就有指望。如果能再搭上兩廣總和*圖*書督這條大船,那就是傍上了嘉慶皇帝的靠山。那樣說不定能不止能保住性命,也許還能保住宜和行的基業、吳家的富貴呢。」
周貽瑾眉頭揚了揚:「沒甩掉?」他是知道鐵頭軍疤能耐的。
「現在就看吳承鑒怎麼選擇了。」蔡清華道:「我們不急,現在會有人代我們去給他施壓。如果到最後他還是執迷不悟……那我也只能成全他了。」
穿隆賜爺欣然道:「好。」周貽瑾這麼安排的話,於他簡直全無風險。
總督府偏廳,一個小廝出來后,剛剛補了一覺的蔡清華氣色好了一些,但臉還有些浮腫,他冷笑道:「竟然只有一個嫂子去送飯,吉山倒還真忍得住。」
蔡巧珠思前想後,覺得父母的這一番思量,倒是真心地在為吳家考慮,於是便點頭道:「好,我明天再進去,跟昊官商量商量。」
短腿查理道:「那麼昊官他的八字是強還是弱啊?嗯,一定是又強又旺的對吧?」
「我說他不敢,不是說他不敢幹殺人滅口的勾當。」蔡士文道:「我是說,他不敢動吳承鑒的。」
蔡士文道:「廣州府那邊人多眼雜,說不定哪一天,吳承鑒那小子沒聲沒息就死在了大牢裡頭……」
穿隆賜爺哈哈大笑,一向嚴肅沉默的鐵頭軍疤也不禁莞爾,周貽瑾馬上把頭偏開,不去看他的醜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