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頭軍疤連個好字都不說,直接等周貽瑾發施號令。
他這聲音有些故意的大,所以從院子里傳到樓上來了,周貽瑾聽到,便知是蔡清華到了,趕緊下樓,才走到樓梯,就隱約聽見蔡清華在門外笑道:「這個小院子,小是小,倒也別緻。」
「睡不著……」周貽瑾道:「有個事情,始終沒能想通。」
就在這時,小樓下想起了搖鈴聲。
把老顧送走之後,周貽瑾把吳小九叫了來,讓他泡一壺濃茶。
蔡巧珠默然了一會,才說道:「承鑒……」自吳承鑒當家以後,她已經有一段時間沒這麼叫了,「外頭的事情,你知道我向來不願意摻和的。但這一次和上一次又不一樣。上一次除了最後一個晚上,你都還在家裡、在外頭的,我知道有什麼事情,能找你商量,找你問。但這一次……現在我們是還能進來探你,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沒法進來瞧你了,到時候消息斷絕,再發生什麼事情,我們該怎麼做心裏沒底。老爺這半年多來日子過得還算舒心,但身子骨畢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二叔是不當用的人,光兒還小,這吳家沒有你,便是一個頂樑柱也找不到了。這種時候,你若不給我交底……卻叫我們在外頭如何安心。」
「沒有。」蔡巧珠看看兩邊牢房都沒人,吳六又守在外頭,便低聲道:「我昨日住在大興街,我爹說了個計較,我聽了覺得有點道
https://www.hetubook.com.com理,便來跟你商量一下。」
周貽瑾迎到房門口,微笑迎道:「師父。」又道:「現在可叫得師父?」
蔡巧珠道:「先去大興街……」然而頓了頓,道:「罷了,回西關了,老爺那邊應該等的有些心焦了。」
吳承鑒道:「我人在裡頭,就算什麼時候蔡清華改變主意不讓你們進來了,還有貽瑾,他能代我拿主意。」
「這……」吳承鑒要開口,卻還是忍住了,道:「嫂嫂,不是我不想給你交底,是……」
「不說這個了。」周貽瑾道:「有件很難的事情,要你去做。你得想辦法暫時擺脫盯梢,至少擺脫半個時辰。」
吳承鑒眉頭皺了皺,道:「什麼計較?」
吳承鑒截口道:「這事嫂子你別管!也別多問。」
蔡巧珠道:「萬一有一天,總督府那邊拿你來做由頭,把家門也給封了,或者把周師爺也給拘住了呢?」
吳承鑒見她才隔一夜,一大早又來,有些驚疑,道:「大嫂,家裡出事了?」
蔡巧珠張了張口,幾乎就要說「如果你不在了……」,不忍心出口,要問「你是不是已經打定心思用自己的命來扛」又問不出聲。
老顧越牆而來,跟著又越牆而走。
「可是……」
吳承鑒道:「蔡叔的見識不賴,這個m•hetubook•com•com計較,倒也真是為我們吳家考慮的,裡頭沒有摻雜。挺好,回頭大嫂替我謝謝蔡叔。」
周貽瑾嘴唇動了動,但吳小九卻什麼也聽不見。
蔡巧珠道:「你這是信不過我么?」
上門的這幾個親戚,都跟宜和行有些生意關聯,蔡巧珠聞弦歌而知雅意,便知道對方拜訪蔡士群是虛,真正的目的還是要來自己這裏探口風——這些親戚的言語之中都透出深深的憂慮,不過沒有如去年一般馬上變臉,大概是吳承鑒上一個秋天的臨危翻盤餘威猶在。
出了大牢,上了轎子,吳六在轎子外頭問:「大少奶,是回西關么?」
吳小九道:「師爺,你都兩天沒合眼了。要不先睡一會?」
周貽瑾便在前引路,上了小樓,把院門、房門都關了,吳小九泡了茶,便和蔡清華的書童大眼瞪小眼地一起下樓。
蔡巧珠道:「那麼,你就是覺得我是女流之輩,怕我誤事嗎?」
周貽瑾道:「和去年相比,各有難易。去年的情況比今年難,一是因為去年事發突然,二是因為去年昊官手裡頭的好牌沒有今年多。但論到兇險……今年恐怕會比去年更兇險。」
「這事比蔡叔知道的、想到的還要複雜得多。」吳承鑒道:「嫂子你知道了也無濟於事。總之這事我已有安排。」
叔嫂之間,第一次不知該如何與對方說話,似乎有個什麼東西隔著。
周貽瑾道:「如hetubook•com•com果我仍然是昊官的謀主,這次的事情如果昊官敗了,師父是不是會放我一馬?」
蔡巧珠道:「這是?」
蔡清華又道:「那個叫什麼老顧的,號稱西關老八將的,剛剛從你屋裡離開,沒錯吧?呵呵,這個人啊,也已經被盯了。」
他也沒因此就說出鄙夷二人的話來,只是繼續道:「這也是人之常情。我們沒必要讓他們為難,這樣才能彼此長久。」
周貽瑾微微一笑,說:「那得要師父你一句話。」
周貽瑾道:「沒用,朝堂上的事情如果解決得不妥當,你、我、昊官,一個都跑不了,都是個死字。」
蔡清華道:「什麼話?」
吳小九急忙下去開門,跟著便聽他清脆的叫聲響起:「蔡師爺,您怎麼來了?」
鐵頭軍疤右眼的眼皮就跳了兩跳——俗話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別人右眼跳會恐懼自己禍事臨身,鐵頭軍疤右眼皮一跳,那就是想殺人——但他口中只是尋常語氣地說:「要不要我準備些人手,真兜不住的時候,劫獄救人?」
醫山問卜訟的道理的確一脈相通,周貽瑾懂得這些學問是一回事,但他的根底還是偏向儒門正途的,所以從來不拿這些東西來說。這時鐵頭軍疤一語道破,周貽瑾也沒否認,就道:「查理的秉性,利合而來,賜爺的為人,勢盡則去。」
吳小九問:「什麼和-圖-書
事情呢?」
「如果有那一天,你們便什麼都不要做。」吳承鑒道:「記住,什麼都不要做,一切由我來拿主意。我真有什麼安排,你們會知道的。」
蔡清華道:「你既然問是公事還是私事,那麼說你如今還是昊官的謀主了?」
蔡清華一笑,道:「那還不請我上去喝茶?」
兩人默然了好一會,吳承鑒道:「嫂子,牢房齷齪,你早些出去吧。最近沒什麼事情你不要親自來,來多了不好。要送飯讓吳六來送就好,我有什麼話會讓吳六轉達。」
吳承鑒張了張口,又忍住了。
周貽瑾道:「你先去找老顧,既然你已經被盯上,這件事情就沒辦法做了,所以得把老顧找來。」
「我也知道你是。」蔡清華冷笑道:「吳家的那點做派,一是希望萬一事敗可以把你們摘出來,二是要方便你們暗中行事。只是可惜,在大勢面前,這些算計都是枉然!我直接跟你說吧,如今這張羅網,外松而內緊。穿隆賜爺、短腿查理,還有那個鐵頭軍疤,全都讓人給盯住了。無論你們要幹什麼,都別想成了。」
蔡巧珠便將蔡士群的分析和建議說了,中途吳承鑒一句話都沒插,最後蔡巧珠才問:「昊官,你覺得如何?」
周貽瑾道:「好,那我的確還是昊官的人。」
周貽瑾奉茶給了蔡清華,兩人各喝了一盞,周貽瑾才問:「師父今天來,是為公事,還是為了私事?」
吳承鑒忙道:「嫂子,你https://www.hetubook.com.com這是什麼話!我們名為叔嫂,其實和親姐弟沒兩樣,我怎麼會信不過你。」
他想說此刻他心中也沒底,然而如果這樣說,父親和大嫂只怕會更加慌亂,於是便改口道:「我一切都有安排。」
「這次昊官的事情,是不是特別兇險?」鐵頭軍疤就說:「我跟了昊官幾年,從來沒聽周師爺你說這等騙神騙鬼的神棍話。但今天忽然講了這麼一大通,是為了堅一堅賜爺和查理他倆的心吧。」
蔡巧珠眼看吳承鑒對蔡士群的主意評價不錯,暗中鬆了一口氣,道:「那麼我們……」
蔡巧珠第二天起了個大早,還沒出門,就有親戚上門來拜訪蔡士群了。因知蔡巧珠在娘家,就順便拜訪了這位吳家的大少奶。
周貽瑾嗯了一聲,不說話。
「怎麼會。」周貽瑾道:「公事是公事,師徒之情是師徒之情。」
鐵頭軍疤挑眉道:「這麼嚴重?」
鐵頭軍疤道:「這麼說來,昊官的處境,是比上次還兇險了。」
蔡清華拍拍他的肩頭,道:「倉庫外頭,你我各為其主,所以我才那樣對你。你可不會真惱了我吧?」
蔡巧珠嗯了一聲,便出了門。
蔡清華道:「放心,不管發生什麼,我都會盡全力保你一命。」
蔡巧珠隨口安慰了幾句,一句實話都不接,敷衍了一會便告辭了,親自到廚房,拿了準備好的早點,便趕到大牢中來,牢頭都還沒起床呢,睡眼朦朧的,但看到銀子眼睛就開了,放了蔡巧珠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