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富甲天下
第七章 萬寶行倒了

蔡巧珠皺了皺眉頭:「沒聽說過,外頭的事情,我如今是越發不理會了。」
蔡士文把老婆兒子叫了來,從傍晚開始,交代了四個鐘頭的話,才把他們打發了出去,然後才將幾個小妾叫了進來,小妾們見太太少爺們哭哭啼啼出去,心裏都有些忐忑,但進屋后見老爺心情好像還可以,這才稍稍放心。
吳國英愣了半會子神,才點了點頭。
「我知,我知。」蔡母說:「你的賢惠,滿西關誰不曉得?可是啊,我的乖女,有時候你也要為自己考慮考慮,便是你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光兒考慮考慮。」
吳承鑒道:「好。」福建人和粵西人在海外都有親友關係,就算蔡家已經逃到東南亞,吳家的東西也能送到。
小妾們都歡喜叫好,幫著蔡士文抽吸起來,眼看著蔡士文抽得滿臉飄然,也都湊上來享受,不多久滿屋子都是神仙味道,所有人都抽上頭了,蔡士文又哄著小妾們吞吃。
吳國英道:「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要跟我說?」
而廣州的美食,論風味則是大街小巷的老字號,論水準則是羊城八大酒樓,然而滿省城都知道,真正美食的巔峰,畢竟還得數十三行保商家裡的私家廚房。
「那又如何?」蔡巧珠道:「我們吳家要添丁了,這是喜事。」
蔡巧珠便料到阿娘到來多半也和蔡士文的死有關,讓人將蔡母請到屋裡來和_圖_書,喝了一杯茶,蔡母開口道:「你士文叔去了。」
吳國英道:「萬寶行倒了,那萬寶行的產業……罷了罷了,」他忽然搖頭:「我現在還理這些作甚!」
吳承鑒道:「我能怎麼辦啊!監督府裡頭的事,我插不了手啊!」
第二日蔡家的兒子們打開房門,散了大煙味后,映入眼帘的便是滿屋子的死人。
「已經在著草了。」吳承鑒說:「大概會逃往海外去。」
天下人都知道「食在廣州」,一來因為地兼山海(北邊是五嶺南邊是南海)、且處在亞熱帶(冬天也能種蔬菜,物種比起北方來更加多樣化),又得海外貿易之利(東南亞的食材也到此匯聚),所以食材多樣性天下無雙,二則是因為一口通商之後成了九州財富第一聚處,財富積累既多,享受的事情也就跟著上來,所以華夏美食發展到乾嘉年間,廣州美食便隱隱有稱雄天下之趨勢。
他大概也料到了。
吳國英又說:「為人為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決定了結恩怨,就要讓蔡家知道我們的意思。你用www.hetubook.com.com我的名義,送些東西給蔡家,算是一場故交做個結。」
「他不是我什麼叔!」蔡巧珠繃著臉,一絲哀色也不肯露。
「這東西是西洋英吉利國新出的好東西,叫鴉片,又叫福壽膏,吃了能讓人飄飄欲仙,煩惱盡除。今晚老爺便賞了你們,大家一起樂樂吧。」
主子走了奴才卻留下,回頭出個什麼「意外」,呼塔布這條性命興許就得永遠留在廣州了。
蔡士文的死訊,不半日功夫早傳遍了整個西關,蔡巧珠自然也就知道了。
他是知道如今兒子在廣州港的勢力的,如果吳承鑒不點頭,蔡家的人想逃都難。
各家廚房又暗存競爭之意,用料唯恐不驚奇,功夫唯恐不到位,商主們恨不得把的好貨都捧上、大廚們恨不得把自己畢生所學全部用上,因此這個晚上,鎮海樓上香飄數里,所謂酒池肉林不足誇其美,所謂珍饈百味不足言其多,但凡參与過這場宴會的無不銘記一生、嘆為觀止。
吳承鑒為難道:「呼大哥,別的事情都好說,但這事……」
她瞧著躺在床上的丈夫,又想著蔡家畢竟是親戚,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歡喜還是該傷心。
八大豪商罕有這樣能聚在一起的,所以盧關桓打通關係、得到在鎮海樓設宴的許可之後,各家便都派出家中的掌勺,自然也不只是出人,食材也都是自帶的,什麼和-圖-書極品燕窩,什麼雙頭鮑魚,什麼極品魚翅,北地的熊掌、虎骨,五嶺的山珍、奇菜,百斤重的海魚,百年積的烏龜,天上飛的地上走的水裡游的,只有人說不出名字的,就沒有人知道了卻沒有的。
碧桃來報:「大少奶,大興街老太太來了。」
吳國英唏噓道:「終究還是少不了這一條路啊。」他按了按吳承鑒的手,說:「去年黑菜頭做得過了,承鈞的性命,有一半要算在他頭上。不過人死萬事空,黑菜頭死了,兩家的恩怨就此結了吧,蔡家的人,就由得他們去吧。」
呼塔布眼淚鼻涕都蹭到吳承鑒的褲腿上了:「我知道這事很難,可我……我沒其它辦法了,也沒其他人能去求。這幾個月,我對你不錯吧?就念在一場相得,你就救救我吧。」
吳承鑒點了點頭。
蔡巧珠道:「考慮光兒什麼?」
「他家裡頭的人怎麼樣了?」
這時鴉片尚未大規模普及,這些小妾們也不大知道這東西的藥性,又都抽上了頭,被蔡士文半哄半逼,又見蔡士文自己也吃,便一起把半箱子鴉片都吞光了。
吳承鑒安慰了一會呼塔布,呼塔布也自收拾精神,兩人也不敢逗留太久,便各自離開了保商議事處。
呼塔布哭得鼻涕都流下了:「他說他走了之後,我且留一留,給下一任粵https://www.hetubook.com•com海關監督履任后做個交接。」
他沉吟片刻,才道:「我回去跟貽瑾商量一下吧。」
吳承鑒好生為難,倒也不是因為要報答呼塔布這段時間的配合,也不完全是因為憐憫,而是呼塔布把牌都向自己攤了,如果自己當面拒絕,他面臨生死大難之際,什麼事情都可能幹得出來,正如他自己所說,這段時間吉山為了安撫或麻痹他,興許反而會對他更加放權,這時如果自己現在拒了他,旬月之內,必有大患!
「今天有些煩悶的事情,你們陪我樂一樂,散散心吧。」蔡士文說著,讓一個小妾打開了桌子上一個箱子,箱子里是一團團黑乎乎的東西。
吳承鑒走進後院,吳國英如今已連行動都不大方便了,躺在床上,吳承鑒扶了老父親靠著被子坐起來。
當天晚上,八大豪商在鎮海樓大擺宴席,以作慶賀。
這事聽起來好像很正常,但若結合前面發生的事情,就不能怪呼塔布要多想!
他們蔡家是粵西系人馬,吳家是福建系人馬,繼續彼此報復下去,仇怨遷延,都非彼此所願。
「喜事,當然是喜事!」蔡母道:「但以後光兒在吳家,位置可就要往後靠了。我還是那句話,自古侄兒再親,能親得過兒子?所以女兒啊,你也得謀多條後路。」
鎮海樓這邊熱鬧無比,歡快無邊。
吳承鑒想了想,道:「蔡士文死了。」這件事情他https://m.hetubook.com•com躊躇了好久,才決定來跟父親說的——不管是敵是友,蔡士文終究是老爺子大半輩子的故人,且關係已經惡化,說出他的死訊大概不會對吳國英造成很大的精神衝擊。
「哎喲!」蔡母道:「我的痴女兒啊,你也不想想……你娘家好了,你和光兒就有了靠山。」他指了指左院的方向:「那邊那位,可快要臨盆了。要是生出個帶把兒的……」
蔡巧珠聽得煩躁起來:「後路,後路!我不需要什麼後路,阿娘,這些話你以後別再跟我說了,我不想聽。」
「昊官啊,昊官啊!」呼塔佈道:「你救救我,你得救救我!」
西關街蔡家宅子里卻是一片死氣沉沉。
蔡母也知道女兒深恨蔡士文的,輕輕嘆了口氣,道:「好,咱們不說他。不過……」她拉著女兒坐近了一點:「黑菜頭一死,萬寶行就要清算。最近傳出個風聲,說粵海關那邊瞧著保商的數量少了,準備發多幾張執照。乖女,你可聽昊官提起過些許沒?」
呼塔布大喜:「成,成!如果周師爺肯出手,我這條賤命就有救了!」
「能,能!」呼塔佈道:「如果老爺真的要把我丟了,這段時間他反而會更優待我,好安我的心,所以我在府內反而更好辦事了。昊官,我知道你在外頭人面廣,手腕通天,只要你肯幫忙,這事一定能成,一定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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