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動卻道:「我有沒有問過你,困擾你的傷心事是什麼?」
蘇微雲道:「那倒沒有。我只是覺得一個人若成天都在床上躺著的話,無論是頭腦,還是四肢都難免會退化的。而且『飽食終日,無所事事』,和那些每天只會空想的廢物有什麼區別?」
王動笑道:「我很歡迎你。」
王動又落下,落在他的床鋪上。
王動道:「有區別!」
蘇微雲看去,那白色的「暗器」竟是他方才啃過的鴨骨頭。
「原來你還知道『溫酒斬華雄』的故事?」
王動道:「那你呢?」
一枚枚白色的小東西不斷從他手中扔出,打向在屋中各個陰暗角落裡隱藏著的老鼠。
蘇微雲嘆道:「的確是很妙。若天下人都能像你一樣樂觀,無謂的煩惱恐怕就要少一大半了。」
不過少時。
蘇微雲道:「你的傷心事究竟是什麼?能不能講給我聽一聽?」
蘇微雲回到富貴山莊,手裡拿著四隻烤鴨,五斤酒,還有一大盆米飯和幾碟花生、毛豆、酸菜。
王動道:「很早之前有人說我的暗器已不在昔年名震江www.hetubook•com•com
湖的十目十手『宋十娘』之下。」
蘇微雲道:「不用問。」
王動道:「因為我將你當作朋友。」
王動道:「朋友,你果真有一手好武功。可是……」
蘇微雲隨手拍在大木桶上,那木桶輕飄飄地飛起,又穩穩地落在床邊,連搖晃都不曾搖晃一下。
蘇微雲忽然說道:「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
蘇微雲道:「以你這一手暗器功夫,就算是去街頭賣藝,打個把式,也一定能賺得盆滿缽滿的。」
他正處在多愁傷感的情緒之中,此時竟對王動有了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同情。
然後他還不忘將其中右手拿著的一壇酒扔給蘇微雲。
「你回來得這麼快?」
蘇微雲道:「嗯,我的輕功還行。」
他大笑道:「人生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睡覺與吃飯。天下之人,庸庸碌碌,為這兩件事情煩心得不得了,而我僅需一張床就解決了,豈非妙哉?」
蘇微雲道:「我一個人吃不完這麼多,你留著明天吃吧。」
嗖、嗖、嗖、嗖……
m•hetubook.com.com王動卻忽地不說話了。
他此刻比吃飯之前,更像是個死人。
若換做以前,蘇微雲一定會忍俊不禁,但他此時卻無心發哂,只是隨口應和道:「你說的是。」
這回輪到王動沉默。
蘇微雲道:「是不是還因為我剛才提到了你的傷心事?」
蘇微雲才剛剛吃完一隻烤鴨,王動已匆忙食罷三隻,又直勾勾地盯著那一大罈子酒,垂涎不已。
蘇微雲遞給他一隻烤鴨,嘆道:「你連吃飯都在床上吃?難怪你不肯將這張床拿去典當換錢。它的用處倒是真不少。」
蘇微雲吃罷一碗米飯,道:「你不吃了?」
王動笑道:「那不用問朋友,你可否再替我將那壇酒也扔上來?」
每一聲響,必定激起數滴血花,老鼠便應聲而亡。
——是什麼樣的傷心往事會讓一位武林高手頹廢成現在的模樣?
「沒有。」
王動喃喃道:「你的輕功竟然比我還好,看來你以後註定是要揚名江湖的。日後千萬要『苟富貴,無相忘』才對啊。」
晚上,月亮升起。
王動正色道:和圖書「萬萬不可。若天下人都像我一樣整日躺在床上,誰還給我們做烤鴨吃?」
蘇微雲仍然沉默。
蘇微雲抬手隨意接過酒罈,看也不看,放在一邊。
王動道:「我是世家出身,不敢說才高八斗,至少是飽讀詩書的。」
酒水緩緩落入他口中,竟然一滴都沒有落出來。
王動道:「你一定在笑我,空自坐擁一個巨大山莊,卻一事無成,天天只會混吃等死。」
王動兩手抓住烤鴨的兩腿,放在口邊,極其嫻熟地張開嘴,撕下一大塊最鮮嫩的肉。
過了一陣,王動才將他這壇酒飲盡,贊道:「昔年有溫酒斬華雄,今日有富貴熱烤鴨,看來老天待我並不薄,居然送了你這樣一位朋友過來!」
王動反問道:「我現在難道不正當?我做了什麼事情?偷,搶,坑,騙?」
王動道:「你不知道你還要走?為什麼不留在富貴山莊?這裏至少還有你的一位朋友。」
蘇微雲道:「我有一門功法需參悟,暫且留在這裏,就不走了。」
王動道:「麻煩朋友你高抬貴手,拿一隻烤鴨上來與我啃吧。」
蘇微雲居m.hetubook.com.com然十分認同他的觀點,道:「你說的對。這就是朋友。」
王動道:「但是我沒有去。」
蘇微雲道:「你寧願懶死,也不願意去討份活計,正正噹噹地生活?」
蘇微雲不笑,也不說話。
當他將手裡的一個大木桶揭開,露出裏面還溫熱,絲絲冒著熱氣的米飯時,著實是將王動嚇了一大跳。
他俯在床邊,彎下腰去,彷彿使出渾身解數,才堪堪用手撈起那兩罈子酒。
與他飛起之前不同的是,如今屋子裡已連半隻活著的老鼠都沒有了,轉眼整間屋子變得更加死寂。
蘇微雲道:「我知道,因為我們已是朋友。」
王動道:「所以你也不該問我的,因為這就是朋友。」
「可是還要我彎腰,這實在太費力了些。」
兩個清愁憂傷,心照不宣的人竟在今夜的月亮下達成了一種奇妙的默契,他們稱之為「朋友」。
蘇微雲抱起一碗米飯,使勁地咀嚼起來,每一口都極為用力。
蘇微雲道:「不知道。」
王動道:「你去哪裡?」
「我?」蘇微雲指著自己的鼻子,「我明天就走了。」
蘇微雲道:「你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下床來吃飯么?」
王動道:「我不吃了。」
「你家裡一定會因為培養出你這樣的大人物而自豪的。」
王動道:「那你明天還走不走?」
王動忽然道:「我知道你從心底是瞧不起我,不拿我當朋友的。」
山上山下,一個來回,米飯尚熱,其酒尚溫。這絕對不能是只用簡簡單單的「還行」兩個字能夠形容的了。
有時候,沉默的意思就是默認。
他又獃獃地躺回床上,默默地看著天花板,靜靜地聽著屋外的月光從敞開的大門中照進來。
潔白的月光灑在山中。
他面上高興,眼色開心,嘴上將蘇微雲鼓吹得天花亂墜,但身軀就是穩穩地躺在床上,始終不動。
王動拍開酒封,「呼」地又躺回床上,將酒罈置於胸前,以嘴對著酒罈口,慢慢地啜吸著。
王動忽然道:「對了,朋友,我還沒問你叫什麼名字。」
「有區別」三個字一出口,他竟已高高飛起,幾乎要躍到天花板上去。
這份拋擲暗器的手力和準確度,絕不是武林中的尋常高手可以企及的。
蘇微雲緩緩說道:「你的武功不弱,暗器手法更是精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