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嫌疑人王勝

徐沖一早趕來找沈括,倒不是他預見到駙馬府要出事,只是奉了包相公想要請懷良回來,所以讓沈括過府商量。他不敢怠慢等著開城門就來,不料到了這裏,發現熱鬧大了正好留下幫沈括詢問證人和勘察現場,這些方面都是他的強項。
「鬆了那個爪?」
「再然後……」
「如何出現?」
今天之前,帽妖還未在城外出現。它總是在城裡出現,甚至皇城裡。但是皇城裡出現的兩次,都特別潦草,沒有什麼躲在煙霧裡時隱時現的人形,也不發光,甚至也不是一個傳聞中范陽笠的樣子,只是一團迅速移動的煙霧。沈括也意識到,所謂帽妖其實就是一種裝神弄鬼的裝置,但是它本身具備很多種形態,依照需要準備時間長短分類為簡單的和複雜的。
這支筆其實不太重要,沈括根本不信它有什麼驅邪作用,若是有,也不至於被帽妖這樣的邪物偷走,但是這件事背後肯定隱藏著陰謀。他知道彌勒教所圖甚大,這次藉著客星現世出現其實是孤注一擲,就是衝著推翻大宋來的,不可能只糾纏于偷駙馬什麼東西。但是他們繞一大圈,偷這支禿筆,到底為什麼呢?這件事他實在想不明白。傳說這支筆倒是藉由張僧繇聖手點睛,復活過壁畫上的龍,但是那畢竟是傳說。
「哦,他們還都參与過此案,應該都是可靠的吧?」沈括鬆了一口氣,他記得和這夥人在潘街還一起追過帽妖,「他們也未必記得你這麼隨口一提的事情。」
徐沖與沈括出來,沈括打算回楊惟德家裡,徐沖還要進宮晚上當班,然而沈括總覺得徐衝下午神色不對頭,似乎有什麼事,那種神情還不是昨天吃裴老闆乾醋時那種擼胳膊挽袖子想要打人的樣子,似乎是有什和-圖-書麼話,一直掂量著沒說。他知道多問沒用,得讓徐沖自己說才行,於是趁著關城門前還有時間,拉徐沖一起去街邊酒肆吃酒。
徐沖特別注意那些枝丫伸進院子的大樹。如今盛夏,正是枝繁葉茂的時刻,這樣的樹枝不但可以攀爬,還利於潛入者坐在上面仔細觀察。要不然貿然翻牆進去,容易被巡夜的人或者狗撞見。不久前,他們潛入晏府,也是這個思路。
他坐到駙馬對面,駙馬空洞的眼神分明落到他背後很遠的地方。徐沖立即就覺得一股隱約惡臭,不知道哪兒傳來的。
「開著窗?」
駙馬府的圍牆極高,一般賊若無梯子很難翻牆而入。兩人繞了一圈在裏面沒找到什麼線索,於是出了院子在外面又繞了一圈。
兩杯下肚,徐沖果然有話要說。
「那一日我向王勝借了西羌爪。你出城后,我便將那西羌爪還給了王勝。然而第二天,他便埋怨我說把那飛爪用壞了,四個爪有一個鬆脫。若不找鐵匠補些鐵,恐怕就用不得了。當時我也沒在意,只是請他喝了頓酒了事。」
昨夜在駙馬府飛出院牆的帽妖,似乎也是個簡化版。只是一團飛速逃走的白煙而已。但是這次帽妖做的事情,有些讓人不齒,它沒有製造大場面,只是鬼鬼祟祟偷走了那支神筆。這件事就頗值得玩味了。
「然後,神筆就丟了?」徐沖接著問。
「瘋話歸瘋話,然而卻說明他未當耳旁風。今天在駙馬府牆外,你說樹上那個飛爪痕只有三道時,我便隱約覺得哪裡有不對勁,後來想到了這一層。」
「只聽到那邊『砰!』的一聲。」駙馬說到緊張時,似乎就不怎麼結巴了。
他們在樹下架好梯子,這棵樹又小又細,徐沖體重太大,hetubook.com.com於是留在下面扶著梯子,讓輕一些的沈括爬上去查看。
「說給誰聽過?」
「然後呢?」
「那駙馬說,他從未告訴過任何人,那神筆藏在枕頭下,然而你我都是知道的,是那日他失神時,告訴我們,他自己大概也忘記了。」
「還有哪裡還有不對勁?」
兩人沒有什麼進一步發現,就先去軍頭司報到。一路上徐沖沒太多話,似乎若有所思。到了軍頭司,原來是老包打算派徐衝出這一趟差去把懷良請回來。他沒有強迫沈括說出懷良到底在哪兒是,所以只能請他去請。然而沈括估算了一下,即便懷良願意來,這一趟來回大概得二十天,這倒是讓老包犯難,原本他以為懷良可能就在京城附近什麼寺院里貓著,讓沈括帶著自己信去,兩三天能回來。他判斷,目下已經沒有這麼長的時間了。他估計,彌勒教這次發難,必然還有終極手段,而且就會在這幾天內行動。因為他們搞這些裝神弄鬼的玩意兒,也最忌時間拖得久。
現在駙馬都尉似乎就平靜了不少,一個跡象是,他坐在花園裡長吁短嘆的起來。徐沖懂一些詢問的門道,這件事還得讓他來。
「勾連?」
徐沖看了一眼沈括。沈括點點頭,大致和他早上和家丁交流時得到的信息一樣,這院子前面院子里,男佣家丁多。後院是老太太住,丫鬟婆子也多,就中間帶花園,有亭台,種滿了桃樹的大院子,只有駙馬一人住。原本有幾個書童,但是最近一個月也趕到前院去了。沈括打聽過,為什麼駙馬不讓人靠近自己睡覺地方,說是駙馬最近疑神疑鬼的。總是提防身旁有家賊。這件事和楊惟德傳的八卦在時間上對上了,自從皇後派人來借神筆后,雙方和-圖-書便起了嫌隙。駙馬大抵是把這支筆當成寶貝了,所以擔心皇后里通家賊,所以避開所有人,這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還記得本月初八,我們一起潛入晏府?」
「若找不到,也正好解脫我那兄弟嫌疑,讓我心中坦然些。」
「記得。」
「我嚇得推門而逃……逃到前院。」
「好,我這就回去找找。」
「你打算怎麼做?」
「我在包相公身邊,多少學了些探案,包相公說過,破案捷徑,乃是發現是那些原不相關的事務間,竟然有了勾連。」
徐衝到時,駙馬已然受了驚,正坐在院子里說不出句整話來,但是沈括和徐衝倒不是第一次見識這種場面,按照上次的經驗,稍事休息,駙馬都尉還是可以平復下來,只是聽他說話得有耐心,因為他受了驚就會結巴。
「沒……沒錯。暑熱難耐,所以……開……開……」
六月十六 卯時
「什麼事情?」
「是啊,我見那帽妖穿過前院,翻牆而出,就趕緊回自己屋子看時,卻見……那神筆竟然不見了。這……我將那神筆藏在枕頭下,從未告訴任何人,竟然……竟然……」
沈括蹲在樹枝上,小心向前移動著,他很快注意到樹枝上有三道抓痕,似乎是一個類似西羌爪的東西鉤在上面。但是與徐沖用過的有四個齒的西羌鉤不同,分明少了一道爪痕,他記得徐沖耍過那個東西有四根爪,若是鉤在樹上便有四道爪痕。他再站立在樹枝向里看,這個位置距離假山很近,距離駙馬的書房也不遠,倒是一個好地方。看來,昨天偷筆的賊就是從這裏進去的。
駙馬李瑋一指遠處假山。徐沖想那裡望去,就看到遠處假山上立著一個馬桶。難怪有惡臭,也不知道這些人怎麼想的。即便能https://m•hetubook.com.com以髒東西克制邪祟,這帽妖都走了半天了何必再弄髒假山?
「話雖如此,但是那日王勝一定是聽進去了,因為他還與我爭論了一番。他說,能避邪祟的只有大凶之物,這神筆不行,狗血更不行。他還說,他在宮裡當差,聽大儺師身邊女巫說,我大宋最凶的物件,便只有狄青大人上陣殺敵時的面具。因為狄大人當年戴著那面具殺人無數,所以才夠凶。」
他下來后與徐沖說了情形,徐沖也覺得奇怪,也爬上去看了一眼,果然留著三道爪印。不過江湖上會用這類抓鉤翻牆的人不在少數,只要是飛賊,身邊都會有這樣的東西。
沈括聽懂了徐沖的意思,他分明在說,這兩條線索本來都很粗線條,沒什麼價值,但是它們竟然有了交集,這交集便是他的好兄弟王勝。
眼看著懷良指望不上,老包揮了揮手,這件事就此作罷。
「哦?然後,帽妖就出現了?」
「比如我向某人提到神筆下落,只是碰巧與他相關。又比如那樹上發現爪印只是少了一齒,與某人飛爪相似也只是碰巧。然而這兩件碰巧的事情,卻都勾連在同一人身上,那可就未必碰巧了。」
「沈兄,上午聽那駙馬講到那神筆時,我突然想起一事,總覺得心裏發毛。」
「正是右邊數第二個齒。我看那樹上爪印,似也少了那裡一道。」
「今夜我入宮當值,正好他也在,我正好探探他口風。你回楊春官那裡時,不如再去一趟駙馬府,那牆裡,楊樹枝下面找找。若是那抓鉤脫落一齒,或許就掉在了牆裡?」
「嗨,原來是這件事?」沈括這才知道,他也想到這一出了,「你我知道,然而並無他人知道。」
駙馬回到前院休息不提,兩人一起在院子里繼續調查。包拯只是約定www.hetubook.com.com下午去軍頭司商議,倒是還有時間。
「當……當時……我正在書……書房看書。」
「駙馬都尉,在下有一事要問,那帽妖最初在何處顯露?」
如同上次問花妖案一樣,駙馬一旦深陷入情境開始恐懼,便不再結巴。然而駙馬一定是忘記了,他將神筆藏在枕頭下這件事絕不可能沒告訴過其他人,因為沈括和徐沖便聽他提過一次,但是當時他正被花妖嚇到,處在失驚狀態,便提過把筆藏在枕頭下。
「當時一起的都有誰?」
「就……就在那……那假山後。突然……就冒了起來。」
這次徐沖加了注意,專門盯著大樹,沈括也指望他能發現一些蛛絲馬跡,畢竟他可以輕鬆潛入晏府,想必有些心得。
「你也都見過,正是顏秀和王勝那伙人。」
「然而……然而……其實我卻說與幾個相近的人聽過。」
他們向府里借了把梯子,凡是符合嫌疑的,都爬上去看,但是都沒有發現昨夜有人爬上的痕迹,直到找到一棵歪歪斜斜的楊樹。這棵樹有些病害,幾乎倒在了牆上。徐沖發現樹皮掉了幾塊,像是被天牛咬掉了,也像是被某個爬樹人踩掉的。
「說給我那一夥禁軍弟兄聽過,也是前幾月一起喝酒時,酒到興頭時說起過一次,只說那駙馬也是有些憨直,為了安寢竟然將一桿禿筆壓在枕頭下。莫不如枕著狗血睡覺來的安穩。」
「聽起來,都是喝醉了瘋話。」沈括好笑道。
沈括在一邊並不說話,他最先察覺到事情怪異。首先是帽妖出現得太過隨意,不是喻景在時那種先鋪成氣氛,再散布童謠,神鬼莫測的風格,這次竟然為了偷一支筆。
「這或許也不能說明什麼問題吧?世上也有三齒的飛爪。」
「正……正是,它從山石后冒出來,徑直向著我窗前過來。」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