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舟自己就可以想到無數種不需要花費多少時間和資源就能做的事情，眼下他能夠看到的任何一個聚落都異常的脆弱，也許沐東村、國土資源學校和康華醫院這樣的地方能夠例外，但眼下，他們遠遠達不到那樣的水平。

他很快就發現自己的嘗試是徒勞的，以這樣的理由說服人們接納更多的人根本就沒有任何說服力，人們或許可以接受因為缺乏勞動力，因為要有更強大的保護自己的武力這樣的理由接納新人，但張曉舟現在所提出的理由他們卻不以為然。

「我正在努力讓他們變成狼。」這個人卻答道。「即便身體上不能變成狼，思想上也一定要變成狼。這樣，即使是面臨殘酷的淘汰，我相信他們也能和我一起撐到最後。」

「我會支持你的任何決定，張曉舟，但我認為他在某些方面是對的！我們必須要做出改變，不能再像現在這個樣子！」

壓倒性的表決結果。

車子可以借給他們，但安瀾團隊不參与這樣沒有安全保障的行動。

房間的隔音並不是很好，但也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張曉舟躺在床上，突然開始懷疑起自己來。

張曉舟搖了搖頭，他不知道這種想法有多大的市場，但這樣的想法在他看來是極度危險的：「那時候活下來的人都只是野獸，人們會因為殘酷的現實和你所推崇的這個淘汰過程而變得充滿仇恨，你希望看到那樣的未來？你會ｗｗｗ.ｈｅtuｂｏｏｋ.ｃｏm.coｍ安心地信任經歷過搶劫和仇殺的人與我們合作？」

「我知道。」張曉舟微微地嘆了一口氣。

錢偉從外面把門關上，但很快，張曉舟就聽到了他和其他人壓低了的聲音。

「我記得你有父母，有妻子，有個兒子？」張曉舟說道。「你也許是狼，但他們怎麼辦？如果被淘汰掉的是他們，你怎麼辦？」

大部分人都在說著那天絡腮胡和他的手下第一個拋下張曉舟他們搶先離開的事情，許多人都在講述那兩輛跟著他們提前離開卻在半路遇上了暴龍的車子。有些人甚至腦補出了無數的細節，暴龍如何出現，車子怎樣在驚恐當中撞到路邊，爆胎，車上的人在絕望中試圖逃回車隊，卻在所有人面前被暴龍撕碎。

而另外一種更加普遍的看法則是：「我們現在的糧食應該夠支持到第一批玉米收穫了吧？為什麼還要去冒險？」

「如果那些人因為飢荒而陷入絕望，開始搶劫我們，那怎麼辦？」張曉舟問道。

難道我真的錯了嗎？

張曉舟沒有再堅持，他點點頭，甚至沒有擦洗自己就爬到了床上。

不，我沒有錯。

張曉舟不得不向人們解釋自己的理由——如果不以身作則吸收更多的人進入安瀾大廈，帶動其他團隊吸納更多人，把不久之後的飢荒和很可能發生的搶劫潮提前遏制住，他們在這裏就永遠沒有真正的安全可言和圖書。

「你休息吧。」錢偉搖了搖頭。「上半夜我來，下半夜是劉姐，我們已經說好了。」

「張隊長，你說的我都明白，但是，你根本就不可能讓所有人都有東西吃！就算是我們接納了一百人兩百人，甚至三百人，可對於多達上千甚至更多的總量來說，這樣的數量又有什麼用？」一名在行動組中頗有威望的隊員甚至單獨找到了張曉舟和錢偉。「我們的糧食應該用在更有價值的地方。我這樣說你也許會覺得我很殘忍，但現在這個世界，容不得我們再有婦人之仁。我們接下來應該儘可能吸納那些戰鬥力強大的小團隊或者是個人，充實我們自保的能力，同時進一步加固我們這幢建築物。而不是像你所說的這樣儘可能吸納更多人把危險降低。我們的土地只能養活這麼多人，想要讓所有人都活下來，這根本是不可能的。飢荒根本就無法避免，吸納更多沒有價值的人只會讓我們變得虛弱，讓我們沒有辦法堅持得比別人更久。」

「他們不可能一開始就搶劫我們。」這個人冷靜地說道。「他們肯定會首先對那些有糧食的小團隊動手，最後才會是我們這樣人手眾多的地方。在這個過程中，他們要麼輕鬆地獲得更多的糧食，要麼付出一定的代價之後獲得糧食，不管具體的情況會是什麼樣子，在這個過程中，必然會消耗掉他們的銳氣和力量，也消耗掉很多沒辦法適應這個和-圖-書世界的人，他們也必然會獲得足夠他們渡過這個難關的糧食。在那之後，能夠活下來的人才是值得我們投資的對象。」

為什麼要再去冒險呢？更何況，還是跟著這樣一個沒有任何信譽的團隊？

他對自己這樣說道。

這樣的人不可能簡單的用語言說服。

「我不同意！」錢偉直截了當地說道。「那個人是什麼樣的秉性你應該也很清楚了，面對危險他會毫不猶豫地出賣我們！和這樣的人合作，根本就是火中取栗！」

難道真的要讓一部分人死去，另外一部分人才能夠活下來？

但他已經太累了，不想再一次次地重複自己曾經說過許多次的話。

這個世界總的資源有限，只有消耗掉多餘的人口才能生存，這是農業時代的思維模式。為什麼不能以工業時代的思維來面對這個世界，為什麼不能用工業化的組織和行為模式戰勝這個世界？

但第二天一早的投票卻給了他沉重的一擊，雖然他竭盡全力地闡述了自己的理由，但表決的結果卻依然讓他極度失望。

張曉舟只感到極度的疲憊，大家都是成年人，這就意味著，他們不會簡單地被別人的思想干擾和說服。他一直以為自己說服錢偉接受了自己的計劃，但現在他才知道，其實錢偉也有自己的想法。也許其中很大一部分和他存在著巨大的分歧。

「我們以後再談這個吧。」他對錢偉說道。「今天晚上你值上半夜，ｗｗw.heｔuｂoｏk•cｏｍ.ｃｏｍ我值下半夜。」

每個人都有獨特的價值，每個人的知識、經驗和技能都是巨大的財富。他們不是生存的競爭者，不是資源的消耗者，而是價值的創造者。只要找對了方向，每個人都必然有著無法取代的價值。就這樣讓他們為了食物和生存而像野獸一樣在毫無意義的爭鬥中死去，這是巨大的浪費和犯罪！

張曉舟無奈地看著他。

張曉舟看著他的雙眼，他的目光很堅定，這說明他的這番話並不是突發奇想，而是經過了認真的思考和總結。

他從來都不否認叢林法則的存在，但問題是，他們並不是蠻荒時代的野人，而是從工業時代來到這個世界的人類，難道非要讓所有人都退化到變成野獸，他們才能戰勝這個世界？

這樣的堡壘對於動物來說也許是不可逾越的，但對於人類來說，也許要真正攻進來很困難，要造成破壞卻非常簡單。

絡腮胡等人說的話很多人都聽到了，張曉舟給出的回答也同樣傳到了每一個人耳朵里。在他們離開之後，幾乎整幢房子里的人們都開始討論這個事情，即便是坐在自己的房間里，張曉舟也能夠聽到隔壁房間人們的爭論。

「你一直都說我們沒有弄清楚現實，沒有把思想扭轉過來，張隊長，其實真正沒弄明白的人是你。這已經不是我們所熟悉的那個世界了，這個世界本身就是殘酷的，你再怎麼努力，也不會把它變得溫情脈脈。我很欽佩和*圖*書你所做出的一切努力，也很欽佩你這個人，但你難道不覺得，你的努力中，有很大一部分都被人無視，被揮霍掉了嗎？你殫精竭慮地努力讓每個人有更好的生活，但他們真的感激你嗎？」

人們甚至沒有什麼心思去聽他說了什麼，對於他們來說，所有的討論都已經在前一個晚上有了結果。

他對自己這樣說道。

「我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錢偉在這個人離開之後說道。

他嘆息著搖了搖頭：「他們只覺得自己的工作量太大，只覺得自己付出的太多，只覺得一切可以變得更好，只想要得更多！你讓我們這個團隊里的人變成了溫室里的花朵，根本就沒有看到這個世界殘酷的真實！為了讓他們樂於付出，你甚至不得不弄出一個不倫不類的投票表決體系。但其實，你只要讓他們經歷一次真正的危險和痛苦，讓他們看到這個世界真正殘酷的一面，他們就不會再有任何抱怨，也不會再像現在這樣拖沓。你害怕人們變成野獸？我的看法恰恰相反。每個人都應該變成野獸，都應該變成狼！我們必須成為一群狼，而不是一群羊！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在這個世界上生存，沒有足夠的覺悟，無法適應的人，根本就不應該活下去！」

我一定要說服他們。

幾乎所有有投票資格的成員都經歷過那天的事情，即便有少量的婦女沒有經歷那個過程，但在人們一次次的敘述中，她們也完全可以腦補出當時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