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軍，武文達，徐傑，還有其他人。」齊峰答道。
一面從醫院的倉庫里翻出來的國旗飄揚在醫院大門外的那個旗杆上，隨風輕輕地抖動著。聯盟還沒有創立自己的標識，自己的旗幟，人們也覺得沒有必要，用原來的就挺好。
「這我知道，但其他人不這麼想。」齊峰說道。「他們當中有至少一半人本來就不贊同對嚴燁採取這樣的處置手段……」
「我們一起去找他們說，我們不是不給嚴燁減刑，但不能是現在這個時候，也不能是因為這樣的原因。」張曉舟說道。
「這怎麼說？」張曉舟對這樣的話題很感興趣。
主席台上，聯盟的負責人們開始向張開印的父母妻子表達哀悼，鄭重做出承諾，李雨歡和王蓁蓁卻站在台下的人群中，默默地看著這一切。
「那就慢慢來！」張曉舟說道。「如果剛剛判刑一個月就開始減刑，那以後我們面對其他犯罪者的時候該怎麼處理？我們還有沒有底氣判他們有罪？如果我們對和自己親近的人就網開一面，那毀掉了聯盟的信譽和人們對我們的信任之後，最終毀掉的將是我們自己的未來！齊哥，你應該明白，我們好不容易才有了現在的局面，絕不能自以為是，搞出什麼特殊階層來。康華醫院和沐東村就是我們最好的鏡子，我們不可能明知道這是一條死路還繼續往下走！」
「大家？」
其實新洲團隊之前就有這樣的承諾，也在這樣執行，但這樣的做法擴展到整個聯盟，讓聯盟的成員們知道當他們為聯盟付出代和圖書價之後，將會獲得同等的回報，這還是第一次嘗試。
「……歷史將會銘記他們的名字……」
「我知道你們在安瀾大廈的時候也承諾過，一定會把因公犧牲的那些人的家屬照顧到底，也一定會把受傷的人照顧到底，但為什麼人們還是不願意拚命，不願意付出呢？」他對張曉舟說道。「人們自私，不肯吃虧，原因其實很簡單，因為他們沒辦法相信組織能夠帶領他們走向未來，沒有辦法相信自己此刻付出的代價在未來能夠獲得回報。」
草草搭起的主席台上，張曉舟正在儘力投入地去念著邱岳起草的稿子。
「在這個世界，死亡已經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但也正是因為這樣，誰能夠給予死亡足夠的尊重，誰能夠保證給予戰死者的家屬充分的保證，誰就能獲得人心。」邱岳這樣說道。「一個團隊的向心力來源於方方面面，要想摧垮很容易，只要抽掉其中的一塊板子就行了。但要把這個桶箍好，就必須把方方面面的短板都補好。」
但段宏卻悄悄地對張曉舟說道：「他的情況很糟。大量失血，身體極度衰弱，右手因為長時間用止血帶扎住，三根手指已經有了輕微壞死的跡象。另一方面，我們在他體內發現了好幾種未知寄生蟲的卵，但還不知道情況到底有多糟糕，也不知道我們手邊的葯能不能起到效果。」
「我不認為新洲是一個普遍的例子。」邱岳搖了搖頭。「新洲團隊本身就是從各處招募而來的亡命之徒，這個詞有點
https://m.ｈｅtubｏｏｋ.cｏm.ｃoｍ不恰當，但我一時想不出更確切的說法了。他們本身就已經掙扎在死亡線上，不拼就得死，不拼，自己的家人就要餓死，在那種情況下，他們沒有更好的選擇，當然只能選擇相信團隊能夠存續下去，也只能努力地去讓團隊存續下去，努力去讓你所承諾的那些東西有實現的可能。但人性不會因為這些東西而改變，只是新洲團隊在成立之後還沒有真正面臨生存危機，很快就迎來了聯盟的組建，這把他們的後顧之憂徹底解決了，所以他們並沒有機會去面對重大的挫折和風險，也就沒有像安瀾那樣，以那樣的方式爆發出來。」
「新洲的人真的就比其他團隊的人勇敢？不怕犧牲？其實我並不這樣看。只是因為每個團隊當時都面臨著和安瀾一樣的困境，體量太小，沒有辦法承受任何失敗的後果，一旦失敗就是全軍覆沒的結果，因此人們不敢冒險，不敢去拼，最終才讓新洲這個很特殊的地方脫穎而出。但到了聯盟這個層面上，這麼大的體量已經有了一定的容錯和承擔損失的能力，已經足夠讓人們相信聯盟有能力實現自己的那些承諾，在這種前提下，那些承諾對於人們來說才有了意義。」
張曉舟曾經問過王蓁蓁的意見，但她堅決不願意在這種時候以李彥成未亡人的身份到那個台上去接受人們的評判，去接受那些善意或者是惡意的猜度。
他本身對於這樣的事情一點兒也不喜歡，但邱岳說服了他，也說服了其他人。和圖書
「建立信任的過程是漫長的，但只要一次次走下去，信心就會一點點建立起來。而這種信心將會在不久的將來，讓聯盟真正變成一塊鐵板。」
新洲團隊的人們都輪換著來看他，但醫生並不允許他們過於靠近。「他需要休息。」他們總是這樣說道。
做這樣的事情從來都不是為了死者本身，甚至都不是為了安撫死者的家屬，而是為了其他人，為了聯盟的未來。
「這我當然知道，你不說我也會盡做大的努力……但我們醫院的情況你也知道，我們以前都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甚至連參考書上都找不到這樣的情況……更何況，現在我們有的條件你也清楚……」段宏說道。「我沒法給你什麼保證，只能儘力而為。」
「那你怎麼想？齊哥，你告訴我，你是怎麼想的？」
李雨歡把自己的面巾遞給她，讓她用來擦拭眼淚，然後輕輕地把她從人群里拉了出去。
「一定要把他救回來！」張曉舟神情激動地說道。「拜託！一定要把他救回來！」
齊峰愣了一下，隨即微微地搖了搖頭：「我當然支持你的想法，但我們不可能硬把他們的想法扭轉過來。」
王永軍和張孝泉一樣，獲得了單獨住一個病房的待遇，他們所付出的東西完全值得聯盟這樣做。
「那新洲呢？新洲為什麼可以？」
她曾經愛過李彥成，她也相信李彥成一直愛著她，但她無法以這樣的身份，背負著這麼沉重的壓力生存下去。
只有在看到死者獲得榮耀，看到死者的家人獲得榮耀和保障之後，其他人才ｈｔｔps://ｗｗw•hetｕｂｏok•ｃｏm.ｃoｍ會相信自己也會獲得這樣的待遇。這樣做與其說是為了死人，倒不如說是為了活人。
齊峰再一次微微地嘆了口氣。
這樣的結果讓張曉舟心情十分低落，但另外一方面，更多煩心的事情又找上了他。
「減掉一兩年？」張曉舟因為知道王永軍病情而低落的心情越發不好了。「他總共判了幾年？如果剛剛服刑一個月就馬上減掉這麼多，那我們當初何必要讓他接受審判？直接宣布他無罪釋放不是更好？」
雖然已經不是之前的那個世界，但這面旗幟所代表的，已經不僅僅是它最初的那些意義了。人們有意或是無意地賦予了它更多的東西，而它飄揚在這裏，也承載了更多的東西。
「很明顯，因為安瀾的體量不夠大。」邱岳說道。「當時你們有多少人？一百多？兩百？裏面還有多少是老弱病殘？你當然相信自己能夠帶領大家克服困難生存下去，也在往這個方面努力。但這樣的先天不足是安瀾沒有辦法解決的。以安瀾的體量，不管你們再怎麼努力，只要有一次大的意外，損失掉七八個壯年男子，整個團隊就會馬上陷入生存危機。而我們都清楚，以你們那個時候的生存環境，這是很有可能的。人們當然願意相信你有能力也有魄力帶領他們求存，但問題是，你自己都沒有辦法保證自己一定能安安穩穩的活下去，你又怎麼能保證其他人？保證你們列出來的那些承諾一定能夠履行下去？在這種情況下，只要不是那種刀逼到眼前的危險，人們又怎麼可能甘願去冒險？」
張和-圖-書曉舟若有所思。
「大家都希望能夠減輕嚴燁的刑罰。」齊峰單獨找到他，對他說道。
齊峰微微地嘆了一口氣。
「徐傑到處宣揚他的事情，對他簡直讚不絕口，按照他的說法，沒有嚴燁的出色表現，這次他們很有可能一個都回不來。王永軍和李根雖然沒這麼誇張，但也有這樣的意思。他們現在對新洲的影響很大，很多人都覺得，這已經足夠讓嚴燁減刑了，至少可以先減掉一兩年。」
李雨歡悄悄地看著她的側臉，當骨灰放入墓地時，她的眼淚終於流了出來，並且再也沒有辦法止住。周圍的人們驚訝地看著她們，有人曾經在那個傷人案的庭審上見過王蓁蓁，於是恍然大悟地輕輕「哦」了一聲。
「忘掉他，重新開始生活吧。」她把王蓁蓁摟在懷裡，輕聲地對她說道。「如果他愛你，也一定會這樣希望的。」
之前有一天他在吃飯的時候偶然碰到了邱岳，於是和他閑聊起來，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講起了安瀾大廈之前的事情。張曉舟自嘲地說起他們所犯的那些錯誤，邱岳卻笑了起來。
張曉舟對這樣的話深以為然。
「聯盟將會盡我們所能給予張開印的兒子最好的教育，最好的生活條件，讓他健康成長，我們也衷心地希望，他能夠像他的父親一樣，成為一名偉大的英雄！」
張曉舟馬上就明白過來，他所說的是新洲團隊的成員們。
「就算要減刑也不可能是現在。」張曉舟搖了搖頭。「他的審判才過了多久？而且我們之前不是已經說過了？給他減刑是肯定的事情，但要在他立功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