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不經意地從食堂面前劃過，那兩個已經讓人們習以為常的靚麗身影映入他的眼帘，心裏的那種痛楚突然又翻了上來，讓他不得不放下碗，用力把它壓下去。

有人注意到了他，開始向他介紹參會的人，他只記得有一個是聯盟武裝部的成員，而其他人則似乎並不是什麼很顯要的人物，多半都是像他一樣的普通聯盟成員。

「好吧，我先介紹一下今天的新人。」江曉華說道。「來自叢林開發部生產一隊的李思南。」

這個李思南曾經在過那種地方，他的經驗對於聯盟正在籌備的學校應該是一個有益的補充。

「你來了？」江曉華看到他的時候顯然一點兒也不吃驚，似乎早已經猜到了這個結果。「先進去，人一會兒就到齊了。」

張曉舟也和他們一起捲起袖子幹了大半天，等到所有教室都整頓清楚，他便拉著所有老師一起，拿出所有六歲到十四歲的兒童的名單，開始分班，排課程表。

但讓他沒有想到的是，第二天就有人送了一份調令過來給嚴燁。

算上李思南自己，老師只有五個，總務部那邊臨時抽了好幾個人過來幫忙打掃衛生，配齊了桌椅板凳和用來寫字的白板和水性筆，還送來了一批教材，但數量卻很少，不可能交給每一個學生。

按照張曉舟的說法，他們必須自己編寫教案，然後授課。這將比以前哪種照本宣科的教學方式困難很多。

「怎麼回事？快給我們說說！」人們馬上圍了過去。

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現在所要辦的學校還真和山區的那些學校差不多。當然規模肯定要大一些，學生也多一些，但老師必須身兼數職，幾個年級要合併上課這一點和那些山區學校是一樣的。

「這個活動來去自由，如果你喜歡這裏的氛圍，歡迎你繼續參加，我們每隔一天都會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組織活動。」江曉華繼續說道。「希望後天晚上能夠見到你。」

「李思南曾經支教三年，下一步他有可能去聯盟正在籌建的學校任職。」江曉華說道。「今天是他第一次參加我們的小組活動，所以我現在簡單地介紹一下我們這個活動的目的和方式。」

他對自己說道，離開這個地方，看不到這兩個女孩，或許就不會一直回想那些事情了。

這個小組應該屬於那種很低級和外圍的組織，和圖書用輕鬆的氛圍和話題吸引對這個感興趣的年輕人，然後由江曉華這個組織者來引導話題，同時觀察所有人的反應。

他勉強地擠出一個笑容，微微地搖了搖頭。

「說不定我妹妹以後就歸你管了，要是她不聽話，你儘管狠狠地罵她！不用考慮我！這死丫頭，越來越誇張了！」

李思南愣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老實說，我不知道。去了才知道一切都沒有宣傳的那麼好，一時的熱血和激|情在困難和艱苦的生活環境面前很容易就煙消雲散了。大部分孩子根本就不像宣傳的那樣渴望讀書，他們從小到大就沒有人告訴他們讀書有什麼用，大人都指望著他們能早一點長大能幫家裡幹活，早點結婚生孩子。」

吃完晚飯之後，李思南拿著張曉舟給他的地址一路找了過去，隨即發現，那是一幢沒有人住的三層小樓，以前大概是什麼單位的辦公樓。

有個男人站在門口，李思南知道他是聯盟裁決庭的召集人江曉華，這讓他猶豫了一下，但江曉華卻已經看到了他，對著他笑了笑：「你是李思南？你來得真早，歡迎歡迎，先進去喝點水，人一會兒就到齊了。」

在忙碌中，兩天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層出不窮的問題讓他忙得腳不點地，既沒有再回想過去，也沒有時間去考慮晚上的問題。

李思南愣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好，沒問題。」

「恭喜你。」嚴燁對他說道。他還記得這個人，當時在板橋搞公審大會的時候，就是他第一個站了出來。

但就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江曉華卻宣布今天的活動已經結束了。

想到張曉舟給予他的承諾是三天內給他消息，這讓他患得患失起來。

人們說笑著站起來，幫忙整理和收拾東西，有些人還在繼續之前的爭論，李思南注意到，江曉華對於這些較真的人更加關注一些。

「你為什麼覺得自己有能力做這份工作？」張曉舟問道。「從你的檔案卡上看，你以前是搞銷售的？而且學的也不是相關專業？」

「想象和現實的差別太大了。」他輕輕地搖著頭說道。「但我還是改變了幾個孩子的命運，讓他們能夠跳出那個地方，過上不一樣的生活。即便是為了他們，也許我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

要去試試嗎？

有好事的人跑過去打探了一下，又垂頭喪氣地走了回來。

可以離開了嗎？

也許只ｈttｐs://m•heｔuｂｏok.com.ｃoｍ有思想上，至少是表現出來的思想上符合他們需要的人才能獲得這份工作？

但他並沒有想要加入其中的想法。

人們一下子像霜打的茄子那樣焉了。

每個晚上的議題都會有一個大致上的主題，比如今天晚上的就是關於聯盟下一代的教育問題，但討論的內容和範圍卻可以很廣，有些人明顯是在空談，而有些人則關注細部的問題，還有人直接抱怨著自己連個女朋友都沒有，沒法去考慮這麼遠的問題。

「能給我們說說嗎？」他於是對李思南說道。

李思南很快就意識到了這一點。

有資格做書記員的應該是已經比較符合要求的成員，他們同時也負責一些組織的工作，幫助江曉華引導話題和思考問題的傾向。但總體來說，這還是一個以休閑聊天為主的沙龍，並沒有太多的政治因素在裏面。

只要不下雨，這種時候總是能讓佔據了先手的人們感到很愜意。

老常微微地對張曉舟點點頭，按照他的判斷，這個人應該沒有說謊。

當然更讓張曉舟看中的是支教三年這個行為本身所代表的意義。雖然他知道有不少去支教的人不過是抱著旅遊的心態，選擇短期甚至只是周末去玩玩，也有些人是想要去鍍一層金回來考公務員或者是考研加分，但能夠堅持三年才回來的人，抱的應該不是這樣的心態。

「觀察他一下吧。」張曉舟於是說道。

雖然很清楚這樣的想法毫無意義，但他卻總是忍不住會這樣想。即便是已經親手把那個禽獸殺死，可心裏的這種痛楚卻總是如影隨形，讓他無法解脫。

「又是玉米面煮樹葉……」有人一邊吃一邊抱怨著。

江曉華顯然是小組活動的召集人和組織者，但他們這些人聚在這裏，只是討論一些關於聯盟未來的想法，應該怎麼做才能讓聯盟和整個遠山的人們迎來更好的未來。

他們在用這樣的辦法考察和遴選人員。

這時候江曉華卻向他走來。

「是我。」

人群里總有消息靈通的人，他們總是喜歡在看似不經意間拋出一些別人不知道的消息，以此來吸引別人的眼球，獲取那種被人圍攏在中間的滿足感。

下面的世界擁擠而又喧鬧，而且充斥著草木灰的氣味，汗臭和飯菜的氣味，這些味道混合在一起，絕對不是什麼好享受。

「招人？是哪個部門？」很多人的眼睛卻亮了起來m•heｔｕbｏoｋ•cｏm•com。

真累啊，已經到了白堊紀這樣的世界，還是必須要面臨這些東西嗎？

李思南有些疑惑，但他還是接了過來。「謝謝！」

如果她不反抗的那麼激烈，能不能也像鄧佳佳她們那樣活下來？

「不錯了，總比樹皮粉強吧？」

兩個生產隊的人中午擠在同一個木城當中吃飯，突然就讓人感覺連站的地方都沒有了，很多人打了飯之後就爬到房頂的平台上去，在上面一邊透過木牆看著周圍的風景一邊吃飯。

大家都鼓起掌來，這種局促不安的感覺李思南已經很久沒有過了，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他只能站了起來，簡單地介紹了一下自己。

「不說是馬上就會從國土學校那邊換一大批番薯過來了嗎？怎麼還不見啊？」

「很有意思。」李思南言不由衷地答道。他已經三十歲了，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幾年以後，早已經過了那種喜歡和人討論甚至是爭論的年紀。在他這個年紀，很難和一群並不熟悉的人敞開了聊點什麼。

後天晚上？

「我明白了。」張曉舟說道。「謝謝，結果會在三天以內通知你。」

李思南不是個愛說話的人，他更喜歡在旁邊聽別人說什麼，但江曉華卻有意無意地一次次把話題引到他這裏，讓他講述自己的看法。

「我支教的那個地方叫三棵松，是一個高寒山區，彝族居多……」李思南於是一邊回憶一邊說了起來。

去，還是不去？

李思南默默地點點頭，江曉華卻突然說道：「今天由你來做書記員可以嗎？」

這樣的態度讓李思南有些受寵若驚，他一直等待著張曉舟來問他那個活動的事情，但自始至終，張曉舟就像忘記了這個事情，根本就沒有提起。

「你感覺怎麼樣？」他微笑著問道。

「做老師的話應該足夠了，但如果是校長……」

窮困的高寒山區，厭學只想早一天長大出去打工賺錢的學生，艱苦的教學和生活環境，這些東西緩緩地從他的口中說出來，如數家珍。

想辦法調走吧。

李思南感覺自己騎虎難下，他慢慢地走了進去，跟著前面的那個人走了進去，到二樓走廊盡頭的一間會議室里坐了下來。

那他應該怎麼做？刻意地順著那幾個骨幹的話題去發言嗎？

氣氛很寬鬆，有熱水喝，還有一些簡單的小點心可以吃，有些人明顯是閑著沒事來打發時和圖書間的，但也有人是很認真地在進行討論。

李思南勉強地笑了笑。

旁邊有一個小爐子正在燒水，有幾個之前到的人正在忙著燙杯子，倒水。

李思南只能聽著他好意的嘮叨，慢慢地喝著粥。不過有這麼一個人在旁邊打著岔，那種心痛的感覺卻也稍稍好了一些。

這時候，布告欄那邊卻喧鬧了起來。

「老李，心口又疼了？」旁邊一個一起幹活的同伴問道。

人越來越多，當江曉華最後一個進來坐下時，房間里大概已經有了二十個人，其中絕大多數都是三十歲以下的年輕人，他在裏面應該算是年紀最大的一個了。

李思南卻一個人坐在靠近木牆邊緣的位置，默默地吃著屬於自己的那一碗玉米樹葉粥。

「借調去學校？」大多數人都有些吃驚，因為李思南平時真的不怎麼說話，在他們的感覺里，能當老師的人就算不是話癆，至少也應該是喜歡說點什麼的人，不可能像他這麼沉默才對。

李思南卻遲疑了一下。

也許有人想要積極地加入聯盟的事務，承當更多的責任或者是爭取更好的前途，但他現在只想離開那個總是讓他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的地方，到一個能夠真正忘記一切的地方去。

「如果讓你再選一次，你還會去支教嗎？」張曉舟問道。

直到去食堂打飯的時候，他才終於想起了已經迫在眉睫的選擇。

他突然這樣想到。

「我從你身上並沒有感覺到這一點，你有點過於拘謹了。」江曉華卻說道。「你其實可以再放鬆一點，就當是閑聊和放鬆，不必考慮那麼多東西。我們記錄的是討論當中一些有價值的點子，準備拿去給上層做參考，不會記錄除此之外的任何東西。其實我們甚至專門會有罵各個部門甚至是聯盟執委會的主題，沒有人會因此而遭遇什麼區別對待，更不會遭到打擊報復，你大可以放心。很多人第一參加活動的時候都和你一樣，來了幾次以後就放得開了。」

這會也是考察的一部分嗎？

接下來就是一系列的雜事，讓他感到吃驚的是，學校竟然算是直接隸屬聯盟執委會管理的部門，而聯盟中心學校的校長則由張曉舟兼任，這或許表明了聯盟高層對於下一代的態度。

「今天的書記員是誰？」江曉華一坐下來就問道。

「這個……」李思南愣了一下，說什麼。

但近在咫尺的這片空間卻空曠而又自由，因為要考慮承重的問題，人們也不hetubook.com.com敢擠得滿滿的，後來的人只能感嘆自己為什麼沒有捷足先登，搖搖頭回到下面那個世界去。

「李思南？」張曉舟問道。

李思南這時候才知道張曉舟推薦他來參加的是個什麼性質的活動，某種意義上來說，它很像是當年的共產主義學習小組，當然，沒有那麼高的理論支撐，也沒有人會來圍捕他們。

「什麼情況？」

「李老師，我們都是門外漢，你要多提點意見。」他對李思南說道。

「之前調查的時候沒問，我就沒說，大學畢業以後我在山區支教過三年然後才回來重新找的工作。」李思南答道。其實他是一家電氣設備廠在遠山設的辦事處的技術員，負責編寫標書的技術部分和一些售後服務的事情，不過一般人沒那麼講究，說是搞銷售的也沒什麼大錯。

「切！你們都沒戲！」那個人說道。「學校招老師，要能教一到六年級語文和數學，還有初中數理化的，你們有這個本事嗎？」

不會是搞錯了吧？

李思南站了起來，這時候，張曉舟快速地在一張紙上寫了一個地址，然後遞給了他。

「哦？」這個答案卻讓張曉舟的眼睛亮了起來。

這樣的話李思南當然不會當真，大多數人這麼說的時候，潛台詞其實都是：看在我們倆的面子上，多少給點照顧。

「什麼都行，關於學校，關於學生，關於你支教的那個地方，你的感想，想到什麼說什麼就行。」

這也許是聯盟用來培養「自己人」的方法？李思南猜測真正通過遴選的人員參与的應該是另外一種形式的活動，應該比這個更有目的性，也更正規。

李思南感覺自己就像是無意中進入了一個非法組織的聚會現場，但這明明是聯盟主席介紹他來的啊？

「是我！」其中一個人舉起了手，李思南記得他曾經自我介紹說是機械加工廠的人。

「你覺得如何？」當他走出房間，張曉舟對老常問道。

「你這個毛病還是得去看看。」那個人卻自顧自地說道。「趁著問題還小，好解決。不然哪天突然倒下去了怎麼辦？我們這裏離醫院可遠，現在又沒有個救護車什麼的。」

「嚴隊長，你放心吧。」他於是點點頭說道。「我會盡我所能照顧好她的。」

「今天晚上如果你沒有特別的事情，可以到這個地方去看看，有個活動，也許你會喜歡。」

「招人。」那個人說道。

他也幫忙把椅子放回原位，幫忙沖洗杯子，滅了爐子里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