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叢林
第三百零八章 報紙(下)

「法律。」邱岳答道。「當然是法律!如果我們誹謗,造謠,惡意中傷,那法律自然可以制裁我,有什麼問題?不單單政府,任何覺得被中傷的人都可以控告我們的報紙報道失實,要求澄清事實挽回損失。我又不沒有向你要求豁免權。我很清楚,你甚至不希望自己有任何特權,那記者和媒體肯定也不會有任何特權。大家都依照規矩辦事,誰也不用擔心誰暗算誰。」
「我不會容許你不受監督地做這個事情。」張曉舟說道。「這是底線。你想要辦報紙,就一定要接受監督。如果不是執委會,那就是聯盟的某個部門,你自己選吧。」
「噢,對不起,我忘了你還有執委。」他很快就自己笑著搖了搖頭:「但誰來監督執委?群眾?選民?你應該知道,群眾都是短視而又盲目的,他們哪兒有時間來做這些事情?聯盟也不可能三天兩頭就罷免和更換執委。等到換屆選舉的時候,誰還記得他們做過什麼事,犯過什麼錯?誰來監督他們按照自己競選時的承諾行動?只要你不做獨裁者,你就一定需要一個立場和角度和政府完全不同的機構來監督政府和這些執委,讓他們有緊迫感和危機感,知道不能混日子,不能貪污腐敗,不能鋪張浪費。除了媒體,還有什hetubook.com.com麼更簡單更便捷的辦法?如果有一天你離開聯盟主席這個位置,你怎麼保證自己的聲音一定能夠有機會發出來?有一家獨立於政府之外的媒體,難道不是好事?」
「那抨擊他們的文章還能發得出來嗎?這樣的話我辦這份報紙還有什麼意義?」邱岳反對道。「而且,讓宣教部來監督我?」
「媒體之間也可以相互監督,未來我們必定有更多的人口,更多的精神需求,當然也會有更多的報社。難道你一直讓他們看宣教部弄出來的那些死板得要命的東西?既然總要有一個開始,為什麼不能是我?」他看著張曉舟說道。「任何組織都需要競爭才能繼續向前發展,你看看現在的宣教部,已經是一潭死水,難道你就指望著他們能夠承擔起宣傳教育大眾的使命?」
他們來的那個世界,很多媒體的操守幾乎已經成了比大熊貓還要珍貴的東西,車馬費、茶水費、有償新聞幾乎已經是普遍現象,為了吸引眼球,故意編造假消息,甚至通過造謠來製造焦點也不是什麼新聞了。也許他們報道的都是真相,但卻並不是全部的真相,而是經過他們剪裁、修飾之後讓人們看到的「真相」。
「因為如果你這樣做,那你就親手毀掉了自己m.hetubook.com•com想要建立的東西。」邱岳說道。「雖然沒有進你那個理論研究小組,但張主席,我想沒有人比我更明白你努力的想要建立一個什麼樣的聯盟。消滅了我,並不能讓你的夢想實現,相反,卻會讓你的夢想蒙上一層永遠也洗不去的污垢,你不會這樣做的。更何況,你怎麼保證消滅了我之後不會有另外一個人站出來反對你?消滅了我,並不等於就永遠不會有人反對你了。用這樣的手段消滅敵人又快又簡單,是會上癮的,如果你這樣做了一次,那你就會一直繼續這樣做下去,然後飛快地蛻變成一個暴君和獨裁者。那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它根本就沒有建立過,何談取締?」邱岳微笑著說道。「你作為聯盟主席,隨時都可以把我抓起來,給我安個罪名讓我去礦山挖一輩子的礦,甚至可以合理合法地安排我出意外死掉。但你不會這樣做。」
十年以後,邱岳應該早就已經失去了搞事的能力和心思,而他也應該可以安心放手給別的人了。
「我可以給你提供辦公產地,給你提供紙和筆,給你提供不超過三個人的編製,甚至給予你採訪權。」張曉舟說道。「但你發出的每一期報紙,都要先拿到執委會上審核,你報社的日常工作也和_圖_書必須接受執委會和聯盟宣教部的監督。你不能再私下搞任何地下刊物,否則就算違法。」
「那好吧。」邱岳說道。「那就由執委會來審核報紙的內容好了。但我希望這能夠有一個期限,在未來的某個時候,這樣的規定就自動解除。」
「這樣的監督權存在有什麼意義?只會人為地製造特權。」他對張曉舟說道。「政府或者是裁決庭可以依法對做出不實報道的報社和記者依法進行訴訟,這難道還不算是一種對媒體的強有力的監督?這種監督擺在檯面上,所有人都看得見,難道不比幾個人私下的決定和判斷要好?」
「給我必要的資源。」邱岳說道。「我的要求不高,只要能夠承受一個小小的報社最基本的開銷就可以了,我甚至可以自己想辦法找人免費撰稿,但紙和筆是個大開銷,尤其是紙,我承擔不起。」
「因為你希望的世界一定會有媒體監督。」邱岳說道。「我知道你們研究過什麼樣的政治體制最適合我們當前的情況,那你就一定會明白,媒體監督是社會監督必不可少的一個部分。你現在也許可以保證你手下的人不出問題,五年以後,十年以後呢?誰來監督他們?誰來保證他們不犯錯?紀律監察部門當然是其中一個很重要的手段,但你怎麼保證紀和_圖_書律監察部門不出問題?再建立一個新的部門來監督他們?」
邱岳笑了笑,沒有回答。
「我可以允許你開辦一份報紙。」最終他對邱岳說道。
「如果我告訴你我想要在聯盟推動民主和自由,你相信嗎?」邱岳答道。
他很清楚,邱岳的真實目的肯定不僅僅是他說出來的這些。
當然那個時候也許會有另外一個人跳出來繼續做這樣的事情,但張曉舟相信,那時候聯盟應該已經變得更強大,更穩定,也更能承受這樣的風險了。
「這篇稿子,你是寫給我看的吧?」張曉舟問道。
「多謝!」
張曉舟看著他,沉默不語。
「你怎麼知道?」
「那就十年好了。」張曉舟說道。「我們設置一個十年的新聞審查過渡期,十年之後,我們再來討論要不要繼續執行新聞審查制度。」
「我也是執委會的一員。」張曉舟說道。「只要你不是故意造謠生事,那你的文章就一定能發得出來。宣教部不會幹擾你的正常工作,也不會幹涉你報紙的內容,只會做一個旁觀者。」
「你究竟想要什麼?」
他再一次笑了起來:「如果你有更好的選擇,那由你自己的人來做這個事情當然是最好的,但他們就連現成的,掌握了足夠資源的宣教部都搞不好,你又怎麼能指望他們做更多的事https://www.hetubook.com•com情?你應該明白,我不會傻到去公開挑戰你和聯盟的權威,讓我這樣一個小心謹慎而又懂道理的人來做這個事情,難道不好?」
「媒體監督政府?那誰來監督媒體?誰來保證媒體的報道就是真實的?誰來保證媒體人不會成為變相的新特權階級?不會以此謀利?」張曉舟說道。
而邱岳則默默地等待著他的回答。
「張主席。」邱岳微笑著走進張曉舟的辦公室,然後坐在了他對面的位置上。
「如果若干年後你不再擔任主席,甚至是不擔任執委了呢?」邱岳問道。「你應該明白,你現在所作出的任何決定都有可能變成一種傳統,並且長久的執行下去,你必須考慮到你離開之後它會變成什麼樣子。如果報紙接受某個人,或者是某幾個人的審核,那這幾個人就掌握了報紙的風向和命脈,你所擔心的特權就會轉移到他們身上,甚至成為權力交易的籌碼。」
在某些地區,媒體甚至已經開始愚弄人民,甚至足以影響政治。
「十年?」邱岳笑著搖了搖頭。「好吧,十年。」
「我可以隨時取締你的報紙。」張曉舟說道。
張曉舟沒有回答。
「為什麼我要這麼做?」
張曉舟久久地看著他,於是他再一次笑了起來:「既然我的答案你不會相信,那這樣的問題又有什麼意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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