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城北聯盟正式成立以來最慘烈的失敗，攻打沐東村的戰鬥中的死者當然比這個多，但那些人的死換取的是整個遠山的統一，他們的犧牲總有一些價值，而這三十二個人的失蹤卻可以說極度憋屈，而且毫無意義。

暫緩……張曉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一群鼠目寸光的傢伙！」高輝在會後憤憤不平地說道。「他們以為龜縮在遠山就能平平安安地過一輩子了？就憑我們現在的技術水平，只要再來一次蟲災這樣的事情就能讓我們全軍覆沒！我們現在就像是在激流中行船，不拚命向前划，最終的結果就只能是跌下懸崖死掉！」

但也就僅此而已了，可以想見，至少在一段時間內，聯盟將不再繼續向北方投入更多的資源。

他能有這樣的認識讓張曉舟微微有些吃驚，但張曉舟更加明白的是，這些人代表的是聯盟的大多數人的想法。他們沒有辦法要求所有人都負有遠見，願意持續地承受辛勞的工作，甚至是付出hｔｔps://wｗｗ.ｈeｔｕbｏoｋ•ｃoｍ.ｃｏm生命的代價。

張曉舟把情況以不那麼殘酷的方式向大眾宣布，但即便是這樣，依然讓很多人都感到恐慌。

那個地方距離遠山城的直線距離畢竟有八十公里那麼遠，一路上絕大多數區域都是風險極大，開發難度也非常高，甚至可以說是無法開發的沼澤。很多人甚至直言，一塊硫化鐵晶體根本說明不了什麼，它有可能是從瀑布上游不遠的地方被衝下來的，但也有可能是從瀑布上游幾十公裡外的地方被衝下來的，聯盟即使是花費無數的人力和資源打通了通往那個地方的道路，發現礦藏的概率也微乎其微。

知識的傳承沒有那麼簡單，他們這批人就已經不得不正視書本與現實的巨大差距，被迫付出許多精力和時間，甚至是冒一些風險去把書本上的知識變為現實。而他們這些人起碼還看過這些東西的實物，也知道這些東西涉及的方方面面的知識。

失蹤和圖書者的家屬們終於徹底死心，聯盟專門為他們舉行了一個悼念儀式，向失蹤者的家屬發放了勳章和相應的撫恤。

這樣的話他很熟悉，在他剛剛進入研究所的時候，提出的許多研究項目都是在這樣的託詞下成為了泡影。而很多時候，並不是因為他的項目不好，可行性不高，而是因為他的資歷不夠，或者是資源有限，必須向更有名望的研究員傾斜。

他當然可以硬逼著人們繼續去冒險，去流血流汗，但如果不能說服他們，這樣做下去的後果絕不會有多好。

這樣充滿了畏懼情緒，甚至可以說是充滿了投降主義色彩的言論卻獲得很多人的贊同，甚至超過了半數，這讓張曉舟既感到吃驚，又非常失望。

好幾個老師都直言不諱地告訴委員們，很多技術如果在他們這代人弄不起來，那或許就要等幾百年，甚至永遠也不可能弄出來了。最現實的例子就是，如果他們不能儘快解決鐵礦的問題，等到遠山城裡的這些和*圖*書金屬製品逐漸消耗、鏽蝕，他們在十年二十年之後，也許將不得不倒退回去使用石器或者是骨器。在他們這一代人之後，整個遠山的倖存者也許將直接退化進入中世紀的水平。

在距離那麼遠的地方開礦的事情他們這代人是別妄想了，唯一的希望是交給後人來完成。

當然，正在建設的那個中繼站不可能做到一半丟下就走，人們將繼續保質保量地把它建成，並將它作為聯盟最北端的一個臨時據點使用。

錢偉、高輝和一部分國土學校的老師們據理力爭，試圖說服代表委員們。

退一萬步講，即便是真的有那麼幸運在那個地方發現了硫鐵礦，聯盟也沒有能力在那麼遠的地方開闢出礦場，更沒有能力把那些礦產運送回來，那樣的話，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甚至很有可能犧牲更多的人，又有什麼意義？

他們也認同硫鐵礦對於聯盟的重要意義，但在他們看來，以聯盟現有的人口和能力，做這件事情只能說是好高騖遠，www.hetubook.com.com不自量力。聯盟的首要任務應該是發展農業，發展人口，扎紮實實地擴大自己的實力。即便是要尋找礦藏，也只能是在遠山城周圍他們能夠控制的區域，有當然好，但如果實在是沒有，那也沒辦法，只能認命。

他們的下一代卻根本就不可能有他們這樣的認識，你怎麼能對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紅色的盲人描述紅色是什麼概念？僅僅是憑藉書本上的文字、圖紙和圖片，要怎麼才能讓這些在白堊紀生長起來的新一代理解並且接受這些知識甚至是常識？

聯盟人民委員會隨後進行了一次激烈的對於北進政策的爭論，之前就已經有一些委員對於北進政策表達了反對意見，而這樣的意見在失蹤者的情況確認后，漸漸佔據了主流。

他們的意見是，這樣的事情肯定要做，但不是現在，而是條件成熟的時候。

遺憾的是，大多數代表委員們並沒有這樣的遠見，甚至有些人並不理解他們所說的這些話，表決的結果很快就出來了，超過五分之三出ｈtｔps://wｗｗ•hｅtuｂｏｏｋ.coｍ•cｏｍ席會議的代表委員投票支持暫緩北進政策。

最終確認的遺骸一共九具，雖然沒有發現其他人的遺骸，但在這樣的情況下，基本上可以確定他們已經遇害了。

將近百人的家屬在烈士陵園前的廣場上哭成一片，無情地折磨著張曉舟，對他來說，這樣的景象不是第一次，肯定也不會是最後一次，但即便是很清楚這樣的道理，他還是沒有辦法從容地面對這樣的事情。

更多的遺骸也許還混雜在那些散落各處的骨頭當中，嚴燁帶著隊伍依靠追蹤秀顎龍的方式在幾公裡外找到了另外一處大規模遺棄屍骨的地方，但死者已逝，活著的人卻還要繼續向前，這些醫生對於整個聯盟來說都是無法替代的重要財富，他們不可能一直留在這個危險的區域做這個事情，最終，他們只能帶著已經辨認出來的這些死難者的遺骸返回了遠山城。

以他此時在聯盟的威望當然可以立場鮮明地強行推動聯盟繼續執行向北推進的戰略，但他卻沒有這樣做，而是選擇了接受表決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