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靜靜地聽著他的腳步聲消失在走廊盡頭,萬澤走出門去看了一眼,才把門又輕輕地關了起來。
「我沒有辦法把你從這個事情里撈出來。」萬澤說道。「江曉華現在已經收集了很多關於你的事情,足夠讓你坐上十年牢。你應該清楚,他是張曉舟的死黨,我沒有辦法干擾他的行動。而且站在我的角度,我越是關注這個事情,集中在這個事情上的目光就會越多,他只會投入更多的精力去查你身上的事情,不把它做成鐵案決不罷休。我已經想了很久,完全沒有辦法讓你從這個事情里脫身。」
但隨著時間的一天天推移,恐懼卻變得越來越強烈。
還要賭一次嗎?
「你到底想怎麼樣!」他像受傷的野獸那樣咆哮著。當被威脅者已經萌生死志,那威脅者還能做什麼?
「你知道嚴燁嗎?」萬澤問道。
「萬秘書長。」許久之後,楊勇終於說道。「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像嚴燁那種愣頭青一樣不知好歹不懂得感恩,誰對我好,我一定會百倍回報!之前我也是逼不得已,鋌而走險做了一些對不起你的事情,但你放心,以後這樣的事情絕對不會再有了!只要我進入叢林開始探險,那部手機我就會親手交給你,那件事情就當沒有發生過!還是那句話,只要你信我,用我,我就會是你最忠心的獵犬,不管我取得任何功勞,大頭都一定是您的!我帶出來的隊伍,也一定唯您馬首是瞻!」
萬澤卻在心裏苦笑著。
他很清楚聯盟的調查和起訴過程,像他這樣的嫌疑人,現在還在收集證據階段,按照江曉華的風格,也許要等一兩個月之後,收集到了足夠將他繩之以法的證據,才會開始當面和他對質。而他的希望就寄托在這段時間之內。
「減刑?」楊勇冷笑了起來。「如果我真的被送進監獄,別說你第一個就要對我下手,何家的那些人你覺得他們會放過我?他們到現在都覺得是因為下手搞垮了何家,事情才會變到這一步,別跟m.hetubook.com.com我說監獄管理得會有多好,就現在這種情況,只要我進了監獄,根本就活不了幾天!」
在被關押的這段時間里,他突然有些理解何春華的選擇,像他們這樣的人,有時候,與其像豬狗一樣被人綁著,當中宰殺,倒不如拚死一搏。
「如果你不用去監獄服刑呢?」萬澤突然說道。
「這件事情我就可以爭取替你減刑!」萬澤說道。「你反出何家的時候給予了何家沉重的一擊,而且還向當時的國土學校和城北聯盟提供了很多關於那邊的消息,這就是你的貢獻!而且你之前還幫助施遠抓出了不少人的罪行,這也是你的立功表現!」
「這些東西如果抖出來,我只會死得更快!」
「秘書長,那我就在走廊那邊,有事你只管叫我。」
因為好長時間沒有和人說話,他的喉嚨一下子有點不適應,甚至有點走音。
他不知道之前他和何春華一起做得那些事情有多少人知道,但僅僅是他當眾殺死那兩個板橋勞工的領頭者,這樣的罪行就足夠判他十幾二十年了,再加上他平時當眾鞭笞那些勞工惹下的仇怨,起碼是二十年以上。但真正讓他感到恐懼的還是當初那些生病的人的事情,如果有人知道真相併且暴露了出來,聯盟破例把他當眾處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現在聯盟迫切地需要有人到叢林里去冒險。」萬澤對楊勇說道。「尋找有種植價值的原生植物,尋找礦藏。我可以援引嚴燁的例子,讓你不必去坐牢,而是接受叢林探險的系統培訓,然後讓你到叢林里去尋找這些東西。只要你能夠找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我就援引嚴燁的例子要求對你減刑!如果你能替聯盟找到硫鐵礦或者是其他同鹽礦一樣具有重要意義的礦藏,我就可以全力推動讓你提前釋放!你考慮一下,這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解決問題的辦法。」
那片叢林所隱藏的危險,遠遠比他們能夠看到的多得多。聽上去都很美和圖書好,減刑,提前釋放,成為偶像,但如果他真的去做萬澤所說的這些事情,更大的可能性就是他悄無聲息地死在那裡面,徹底解除萬澤的隱憂。
而他現在就要求,也僅止於此了。
如果不是兩人的關係水火不容,或許人們早就開始質疑張曉舟任人唯親,一有機會就替嚴燁脫罪,總是把他放到有機會立功的地方。
「楊勇,領導來問你話,你要老實回答!」守衛打開門說道。
「他有些事情在我手上,大事他未必肯做,但這件事情應該不難。」楊勇輕聲地說道。「你只要告訴他……」
可笑的是,嚴燁對此卻絲毫也不領情,甚至到了恩多成仇的地步。
江曉華在收集完那些勞工的口供之後,很有可能會去鹽礦收集當初何家那些打手們的口供,而他可以肯定,就憑那些人的秉性,只要有一點點減刑的可能,他們都會毫不猶豫地把他攀咬出來。對於他們來說,從來都沒有把他這樣一個外來人當做是自己人,只要他們知道一點點蛛絲馬跡,只要當初何春華曾經向他們透露過什麼,他們肯定都會馬上吐露出來。
楊勇緊盯著他,當他把瓶子拿起來準備往嘴裏倒時,他終於搶先一步打飛了瓶子。
雖然對於萬澤為什麼要單獨見楊勇這樣一個殺人嫌疑犯有些疑惑,但在現在這個封閉的環境中,楊勇暴起殺掉萬澤的可能性幾乎不存在,所以守衛也只是遲疑了一下,便點點頭離開了。
如果是萬澤當政,嚴燁這樣的貨色在第一次殺人之後一輩子的命運就已經定下了。他或許有機會參与冒險替自己贖罪,但永遠只會是嘍啰的角色,絕不可能被委以重任,更不會像現在這樣一次次有機會立功受獎。即使是有機會立功,功勞也絕不會落在他頭上,能分一點湯水,能在相關報道和記錄中提到他的名字已經是天大的恩德。
「這是碳酸鋇。」萬澤用低沉的聲音說道。「有劇毒,這一小瓶足夠毒死一個人。」
就僅僅是他知道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聯盟在這個事情上就已經死了四五十號人,不久前才失蹤的那三十幾個人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那你應該知道,當初他防衛過當殺了人,判了五年,然後呢?你看他後來都做了什麼?」萬澤說道。「他沒有認認真真坐過一天牢,從服刑的第一天開始就像沒事人一樣參与叢林探險的訓練。然後呢?他參加探險隊,救了人,又去板橋推動了那些人的暴動。不但馬上就減刑釋放,還成了生產隊的一隊之長!再然後呢?本來擅自違反聯盟的規定出去狩獵是嚴重的違規,甚至導致有人模仿他的行為而失蹤死亡,但就因為他及時補救救了其中的幾個人,又找到了鹽礦,張曉舟不但沒有處罰他,反而很快就讓他去鹽礦做了副隊長!」
「你說呢?」楊勇反問道。
萬澤卻沒有回答,而是沉默地站在那裡,然後坐在他對面,把一個小瓶子拿了出來,放在床上。
那部裝有視頻的手機能夠收回來當然很好,但誰知道裏面的存儲卡是不是原來那一張,有沒有複製拷貝?但楊勇主動提出這件事情,做出這樣的姿態,最起碼,當前的危機已經過去了。
萬澤這樣做當然不存好心,叢林探險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嗎?
瓶子里當然可能什麼都不是,甚至只是點樹皮粉之類的東西,但他不敢賭。
楊勇的話里其實依然在隱晦地威脅他,懂得感恩,那同樣肯定也懂得報仇,如果有恩就百倍回報,那有仇呢?千倍?萬倍?
「怎麼樣了?」楊勇馬上低聲地說道。
但如果能活著,他還是不想死。
「你是什麼意思?」
萬澤點了點頭。
萬澤靜靜地坐了十幾秒鐘,隨後緩緩地,但卻堅定地伸手拿起那個瓶子,扭開了它的蓋子。
想要活命,唯一的機會就萬澤,他只能,也必須死死地拉著他。
楊勇冷笑了起來,他絕不相信萬澤有這樣的膽識:「那你就去死吧!」
他看著萬澤,很久都沒有說話,而萬澤也沉默著,靜靜地等和*圖*書待著他的回答。
楊勇的性格里其實賭博的因素很重,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會一次又一次地鋌而走險。
「這不是給你的,是我為自己準備的。」萬澤卻用一種豁出去了的聲音說道。
站在嚴燁的角度,或許覺得聯盟對他不公,一直在抹殺和壓制他,但站在萬澤和楊勇這樣完全旁觀者的角度,張曉舟對他已經不能說是寬容,而應該說是縱容了。
「現在誰還認為嚴燁是曾經殺過人的罪人?每個人都只看著他一次次地從鹽礦那邊帶肉回來,每個人都嫉妒他,羡慕他,甚至是崇拜他!不少不明事理的年輕人甚至以他為偶像,期望能夠成為他冒險團里的一員。難道你覺得自己還不如這樣一個愣頭青?難道你覺得自己不能比他做得更好?」
「行了,你去忙吧,這些話我要單獨問他。」萬澤說道。
如果當初我就有這樣的決絕,又何至於此?
「謝謝。」萬澤說道。
「別忘了,我們倆是……」楊勇幾乎是咆哮著說道。
「我很清楚,所以我說這瓶碳酸鋇是給我自己準備的。」萬澤打斷了他的話說道。「如果你非要把那件事情抖出來,那我只能搶先了結自己。那樣的話,因為我死了,人們起碼不會繼續追究下去,我的老婆孩子總不會有事。但你呢?你手上的血案又多一件,不,加上我就是兩件,你覺得自己會有多好過嗎?」
「現在唯一的辦法是你先認罪,然後再想辦法減刑。」萬澤說道。「我沒有辦法干預裁決庭的審判過程,但我可以放大和關注你的每一次立功表現,推動聯盟常委會通過對你的減刑。那是我職權範圍內可以做的事情,而且那時候人們在你身上的關注度也減少了,運作起來的難度不會太大。」
楊勇的眼睛眯了起來。
關人的房間為了保證安全都把窗戶封了起來,光線不是很好,門打開之後,房間里一下子亮了起來,楊勇的眼睛花了一點兒時間才看清楚來的是誰。
「這是什麼?」
像策動板橋暴動這樣的事情,肯www•hetubook•com.com定是要讓錢偉這樣的心腹去干,任人怎麼遊說,任有天大的理由也不可能給嚴燁這樣一個有污點又不聽命令蠻幹的人去完成。
但他的運氣卻始終不好,一次次賭下來,他的退路也越來越少。
「你這是什麼意思!」楊勇的臉馬上就扭曲得非常猙獰可怕。
但萬澤的話也沒有錯,這些天來,他其實也在苦苦思考要怎麼破局,但卻始終一無所獲。面對張曉舟這樣的人,正常的手段都沒有辦法採用,而萬澤現在提出的這個辦法,或許就是他唯一的機會。
「我會去找施遠,讓他也來幫你運作減刑的事情,最起碼,也要證實你之前的立功表現。」萬澤說道。「但我要怎麼取信於他?」
這也是萬澤覺得張曉舟其實是一個偽君子的原因,他口口聲聲說公平公正,但他對於曾經當過自己助理的嚴燁真的是一次次地給予了偏心到誇張的機會,而對於根本就沒有犯過什麼錯的邱岳和王牧林,他卻防得像賊一樣。如果說是理念問題,那嚴燁明顯比王牧林和邱岳更加不成熟,更加偏頗,但張曉舟就是願意給他機會。
「你這是什麼意思?」楊勇再一次問道,但聲調已經完全不同。
他無法理解張曉舟心裏是怎麼想的,是不是心理變態就喜歡被人這麼恩將仇報,這件事也和他無關,但放在楊勇的身上,同樣的事情你張曉舟做得,難道我萬澤就做不得?難道你可以給犯了重罪的嚴燁一次又一次機會,卻不能給性質完全相同的楊勇一次機會?
就像萬澤說的,人死為大,他死了,人們很難把他被脅迫殺人的事情繼續追查下去,他也能變相地保護自己的老婆兒子。但對於楊勇來說,如果萬澤說的是真的,堂堂聯盟人民委員會秘書長死在他面前,這問題就太大了,大到了他必死的地步。
楊勇沉默了,這些東西他當然都知道。
萬澤看得清清楚楚,嚴燁的妹妹每天都跟張曉舟的老婆呆在一起,關係好得就像是親姐妹,如果張曉舟真的厭惡嚴燁,這種事情怎麼可能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