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雲先生!我真要請您儘快為我們引見君漢先生一面,不,是漢公一面!」
有這樣一大批人抵達汕頭協助工作,林淮唐也能暫時渡過幹部匱乏的難關,用黃花崗的戰友同僚們頂一頂,也用這批舊中國的精英人物,先把農會講習所、軍官速成班、軍士訓練隊、政治幹部訓練班的架子都搭建起來。
林時爽稍微批評過農講所的一些問題,他認為林淮唐把架子建得太大,難免失之空泛,這麼多工作真能落實下去嗎?
自然,林淮唐對但懋辛的印象,更多一部分還是來自後世歷史。但懋辛畢竟是川軍巨頭之一,在民國風波不斷的歷史中浮浮沉沉,又能完成難得的歷史轉型,在新中國成立后差不多是舊軍閥里僅有的成功轉型為新中國高級技術官僚並得善終的人物。
姚雨平肚子里牢騷氣不少,但他在嘉應州跟林淮唐共同處事的時間也不算短,了解林淮唐的為人,也比較理解先鋒隊的圖謀相當深遠。
「好極了,怒剛是四川人,也願意參加國民軍的工作嗎?我以為他當會回鄉去鬧革命嘞。」
姚雨平哈哈大笑起來:「怎麼回事?你也是同盟會元老,資望還比君漢高些呢,漢公這種稱謂大可不必吧。還有你信上寫的什麼安那其,那是什麼?」
農會機關過早地進城,可能不可避免將加速機關辦公人員的腐化,然而不進城,以目前先鋒隊的人力資源規模,又缺乏足夠幹部人員支撐起總農會下一步的擴張。
好在汕頭光復的消息傳出以後,作為革命策源地之一的香港,本就聚集了大量受通緝而逃亡的革命黨人,這些革命黨人獲訊以後,不少人m.hetubook.com.com便飛快購買船票奔往汕頭,襄贊革命。
(三)由閻羅天子、城隍廟王以至土地菩薩的陰間系統以及由玉皇上帝以至各種神怪的神仙系統——總稱之為鬼神系統(神權)。
姚雨平性情寬和,雖有不滿,也沒有張口閉口「福佬」那種涉嫌地域歧視的詞彙,林淮唐對此苦笑解釋:
但時間、人力一切資源都太緊張,現在的教材林淮唐本人依舊是極度不滿意的——這水平只能說還能入門,還能勉強看看,今後農民運動形成規模以後,還是應該由實踐經驗更豐富的農會幹部們來編寫教材。
林淮唐恐怕想象不到,蔡綺洪請他在汕頭農會機關大門上寫的《農會宣言》,居然會把舊中國最早的一批無政府安那其主義者,全部吸引來潮汕。
農講所的教材是最大的問題,由於潮梅總農會機關本身的農民運動經驗都很欠缺,多數教材都是林淮唐自己一人熬夜寫出來的。
「不管落實不落實下去。」林淮唐強調,「我們都要先辦了才行,你們不去辦,我就自己一個人去辦,你們不跟我走,我就一個人走。」
姚雨平是同盟會裡資望數一數二的元老,所以林淮唐特意讓姚雨平在汕頭開設了一個「革命同志」招待所,發給他經費一千元,專門用於從中挑選合格的骨幹人才,用於充實國民軍及農會、商會各機關。
農會講習所,目前是由潮梅總農會負責,教員是由農會機關的工作人員直接兼職,生源是按照林淮唐的要求,以「決心於農民運動,並無他項異想」、「不事奢華而態度誠懇者」、「身體強壯能忍苦耐勞和圖書者」、「無家庭生活重大之牽累者」、「不收田主及紳士的子弟」為主。
很早之前,林淮唐要求陳更新等人到尋烏等縣做社會調查報告的時候,其實就是在為後續編寫農講所的教材做著準備。
只不過這時期中國的無政府主義者,大多隻有安那其的世界觀,沒有安那其的方法論,結果很多人都想章太炎那樣,因為信仰無政府主義但又找不到實現無政府主義的方式和道路,最後就轉向虛無主義,並接著由虛無主義轉向迷信、宗教,甚至乎成為君主專制的鼓吹手。
「招待來汕黨人同志,非士雲先生,便只有淵公有足夠資望,但淵公年邁,總商會方面又不能全都委於一個我們還不熟悉的高繩芝先生,他實在走不開,這才只能把招待所的事情交給士雲先生辦理。一俟此事了結,則疆場征戰、用武四方,國民軍當然還要借用士雲先生的才華。」
它不是章太炎夢囈式的人人修佛而造成的美好新世界,而是一種用鮮血、犧牲和革命的暴力造成的新時代。
姚雨平說:「這多虧了喻培倫代為疏通,勸他留下,四川現在革命形勢同樣風起雲湧,可但怒剛是咱們黃花崗起義的同僚,熟人眾多,還是直接在汕頭參加革命更為方便。」
所以即便牢騷再大,也只是停留在那幾句話上。
無政府主義在同盟會中是一個相當流行的思潮,像章太炎,還有告發了章太炎收受清廷賄賂的劉師培,便都是無政府主義者。
(二)由宗祠、支祠以至家長的家族系統(族權);
黃花崗一役,誠如孫中山先生後來所言,是同盟會集結其大部分精華的亡命一hetubook.com.com擊,參与者幾乎人人都可謂是舊中國罕有的精英人物。
林淮唐重重點頭:「黃花崗的戰友們,士雲先生正應設法將他們都請回汕頭來,大家一起參与革命,一起光復廣東。」
因為莫紀彭從這份《農會宣言》中,可以看到一條現實的、確鑿的社會改革道路。
但也有人對此大感興趣,像姚雨平剛剛提到的黃花崗戰友莫紀彭,他從澳門趕到汕頭后,一見這份農會宣言,便有醍醐灌頂之感。
「莫紀彭和但懋辛今天也從澳門趕來了汕頭。」姚雨平又提到,「君漢應該認識他們吧?都是黃花崗起義時的同袍,當時他們和我一樣,是從其他地方突圍而走,沒有跟你一起突圍。」
農講所對學員實行軍事化管理,還要進行適當的軍事訓練。這目的也很簡單,按照林淮唐和眾人解釋的說法,就是「為養成有組織有紀律之農民運動幹員,同時為武裝農民之準備,必使學生習慣軍事生活及團體行動」。
至於女子,除受上述三種權力的支配以外,還受男子的支配(夫權)。
這份堂皇大胆的《農會宣言》張貼出來以後,一度嚇得潮梅總商會會長高繩芝不淺,使他連夜趕來國民軍的司令部,勸說林淮唐:「君漢不能行此安那其的言論,否則必遭致上下反對,革命如何成功?」
目前農講所總共有25門課程,其中關於農民問題占很大的比重。主要的課程有《地理》、《農業常識》、《農村教育》、《軍事運動與農民運動》,更具體一些的課程,則有《南口鎮農會歷史》、《嘉應州農會狀況》等潮梅總農會活動實踐經驗的總結。
(一)由一m.hetubook.com.com
國、一省、一縣以至一鄉的國家系統(政權);
莫紀彭是東莞人,林淮唐對他印象最深的地方是莫紀彭編演過的歷史新劇《張家玉會師》、《袁崇煥督師薊遼》等等關於明末歷史的話劇。
所以農講所的學員,基本上就是潮、梅一帶的貧苦農民子弟,也有一部分工友、店員和普通青年學生。
農會應該進城嗎?
因為農講所的畢業生,將來都是要奔赴各地從事農民運動,成為農運的骨幹力量。他們運動的基本方式,一定是要通過農會的組織建立農會自衛軍的,否則根本無以自保,所以農講所不少課程其實也和軍官速成班、軍士訓練隊重疊。
中國的男子,普通要受三種有系統的權力的支配,即:
當天還有些縉紳帶人圍堵農會機關大門,聲稱要搗毀機關、撕去宣言,否則「爾革命黨與土匪異於何處?」。幸賴蔡綺洪的副官、梅縣東山中學的學兵隊隊長葉劍英帶人攔截維護,才保住了這張宣言告示。
但懋辛是四川人,跟喻培倫相熟,二人可謂莫逆之交,當初喻培倫在北京謀划暗殺清廷大臣時,就是跟但懋辛一起合開了「守真照相館」作為掩護,由但懋辛在外主持館務,喻培倫在內製造炸彈,後來汪精衛也參与其中,汪精衛謀刺攝政王載灃的炸彈就是喻培倫和但懋辛一起製作的。
赤色的潮汕,赤潮似乎正將奔涌而起。
這四種權力——政權、族權、神權、夫權,代表了全部舊式的思想和制度,是束縛中國國民特別是農民的四條極大的繩索。農民在鄉下怎樣推翻地主的政權,是農會要做的工作、是農講所要教的課程。
莫紀彭挑起眉毛:「和*圖*書
士雲先生你不懂,害,我們醒天夢劇社的同志都信奉安那其思想,我觀漢公在汕頭的農會之政,比較西洋列國的哲學巨擎蒲魯東、巴枯寧還要更為高明,是欲寫信延請劇社好友劉師復、鄭彼岸、林警魂、林君復等人俱來汕共謀。」
大名鼎鼎的無政府主義先驅劉師培,後來成為支持袁世凱帝制的籌安六君子之一,就是這條思想右轉道路的終點之一。
剛剛從澳門抵達汕頭的莫紀彭,有幸讀完了林淮唐親筆所書的《農會宣言》。他這就比同時期其他無政府主義者幸運得多,雖然不至於說迷茫頓消,但至少不會墜入虛無主義的深淵中。
姚雨平軍事履歷豐富,對此略有些不平之意:「光復潮汕大出風頭的是陳更新、方聲洞,全是福建人,我們廣東人是不行嗎?只能當個掌柜招待人!」
總農會的會長蔡綺洪看完這些教材后,實在不敢相信這是林淮唐花了十幾個通宵寫出來的東西,但看看鐵打的林總隊長都掛上了疲態盡顯的黑眼圈,如此成果好像也就不是多麼不可思議。
汕頭光復以後,蔡綺洪也到汕頭設立了潮梅總農會的機關,他把林淮唐所寫的《農會宣言》,以紅油漆刷在機關大門上——
汕頭「革命同志招待所」里,莫紀彭端坐在姚雨平的對面,激動不能自己地下筆寫信,邊寫邊說道:
地主或謂鄉紳的、縉紳的政權,是一切權力的基幹。鄉紳政權既被打翻,族權、神權、夫權便一概跟著動搖起來。
這是一個問題。
莫紀彭本來就是此時中國無政府主義者的一個重要鼓吹手,他越是讀這份宣言,越是覺得震耳發聵,好像為無政府主義的道路點亮了一個指路明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