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賓卿的雙手雙腳,都忍不住顫抖起來,他勉勉強強才站直在了靳雲鵬的面前,但嘴巴卻無論如何都張不開。
北洋六鎮,都是完全採取德意志帝國陸軍編製和操典的部隊,第五鎮同樣如此,光是那五十四門德造七生半的克虜伯山野炮,都足以和日本人叫板。
賈賓卿沉默點頭,他又重新看了一眼巡撫衙門院牆的方向,終於忍不住還是閉上眼睛。
可他和多數山東人一樣,生得虎背熊腰,高大的身材令人側目,五指張開,放在軍用地圖的上方,又緊緊捏成一個拳頭。
站台上的第五鎮官兵頓時發出一陣山崩海嘯般的歡呼聲,成排的機關槍和野戰炮也被運上車廂,騎兵團的戰馬一部分載上列車,另一部分則由騎兵乘坐,作為掩護火車側翼的偵察部隊。
靳雲鵬剛從雲南趕回山東,身上還穿著一身單薄的馬褂,頭戴瓜皮帽,沒有穿北洋軍的將官軍裝。
在距離濟南還很遙遠的淮安,還不到三十歲的靳雲鶚混在了十三混成協普通官兵的俘虜隊伍里。
院牆朝里的一側,二十標的北洋兵排成一列,都把槍口高高舉起,對準圍牆下還矇著眼睛的五個軍官。
「黃治坤和他的同黨,已經被全部槍斃。」
「交給張廣建,由山東的中路巡和-圖-書防營守濟南。」
第五鎮究竟是袁世凱最嫡系的六鎮之一,老頭子無論如何不會放棄這張王牌。
從昨天開始,不知道因為什麼緣故,突然間北伐軍就停止了對俘虜的遣散,靳雲鶚只好扼腕嘆息,錯過了直接拿路費逃回山東的好機會。
靳雲鵬拍拍賈賓卿的肩膀說:「宮保重新掌權,第五鎮再鬧獨立,他老人家發兵過來,大家可就又要當炮灰了。你是北洋老人,宮保知道山東獨立那件事,你是被黃治坤那班革命黨的姦細逼迫,不是發自真心,叔言啊,你自己辭職吧。」
北洋六鎮的每一鎮,除了兩個滿員的步兵旅外,還單獨編製了一個炮兵團和騎兵團,在技術兵種方面,力量遠比僅編有師屬炮兵營和騎兵營的華野師級部隊強大。
「驅逐韃虜!滿洲必亡!」
為了保住山東,特別是為了在徐州給意氣張揚的北伐軍露一手北洋的實力,袁世凱特別給靳雲鵬送來了十多個車廂的「無鉛箭」和「餅餌」。
張樹元又問道:「倪嗣沖的安武軍已經到潁上,我們要和他一起行動嗎?」
「我們要好好調整,把第五鎮的兵力都聚集起來,沿著津浦線南下,一定要搶在民黨之前佔領徐州。」
第五鎮第十協協統賈賓卿和-圖-書,半個多月前剛剛履任為山東都督府副都督,現在卻被二十標標統吳鼎元戴著一群人圍堵在山東巡撫衙門官署內。
吳鼎元來巡撫衙門以前,已經從電報局得到了南方的消息,他和張樹元兩個人互相看了看,嘴唇好像都被粘在一起,竟然說不出話。
「皇帝也不差餓兵,這是宮保他人家給兄弟們要來的餉銀,人人有份!」
靳雲鵬對賈賓卿識相的表現非常滿意,他不費吹灰之力就為宮保奪回了第五鎮,看來山東的形勢很快就會穩定。
殷紅的血液順著庭院中的鵝卵石小路流淌出來,辛亥年年底的濟南,剛剛下過一場大雪,白茫茫的積雪很快就被溫熱的鮮血融化。
「薦青,你等等我!」
靳雲鵬一聲令下,第五鎮的部隊就全部行動了起來,原來分散駐紮在濟南、兗州各地的官兵,也迅速集中到了火車站。
靳雲鵬很快就恢復了冷靜,拉著吳鼎元、張樹元兩人布置軍事:
靳雲鵬和張懷斌兩個人一起從吳鼎元背後的人群里走了出來,賈賓卿臉色一變,高高懸起的那顆心臟,又開始不住地往深淵墜落。
「小站兵力威天下!芝公在武昌打出了北洋軍的威風,我們還要看倪嗣沖走路嗎?先到徐州去,兵貴神速,徐和*圖*書州是南北要隘、天下樞紐,津浦線和運河在徐州交集,不容有失,等咱們到徐州以後再考慮和安武軍一起行動的事情。」
同盟會想靠幾個熱血的年輕軍官,就說服第五鎮倒向革命軍的一方,只能說是痴人說夢。
吳鼎元慢悠悠開口道:「十三混成協可能全軍覆沒,薦青也沒有消息……」
「宮保的意思是讓張樹元和吳鼎元補任協統,張懷斌補任標統。」
「江北……江北有消息嗎?」
「煙台的革命黨先不要去管,讓兵備道徐世光去負責,登州防軍還有多少人?讓他們彈壓去。還有原來十三協的協統徐占鳳,這個沒卵蛋的貨色,嚴令他不許回濟南,就地在徐州收攏十三混成協的潰兵。告訴徐占鳳,他敢推進山東省地界半步,就等著我的鬼頭大刀吧。」
啪!
靳雲鵬突然間一掌拍在桌子上,驟然暴怒的模樣,同靳雲鵬長年來為北洋團體所熟知的儒雅寬和風範,大相徑庭。
在靳雲鶚回到濟南就職以前,第五鎮是由第十協協統賈賓卿代署鎮統,當時賈賓卿所轄第十協中,在濟南駐防的只有二十標,而標統吳鼎元卻是保皇派。
靳雲鵬的親弟弟靳雲鶚是江北第十三混成協的參謀,當年靳雲鶚才幾歲,就跟著靳雲鵬一起到濟南和_圖_書流浪乞討,兩個人的感情之深,北洋團體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周圍的北洋軍士兵都暗暗向前挪動了半步,巡撫衙門裡的空氣好像凝固起來,壓得賈賓卿喘不過氣。
靳雲鶚注意到俘虜里沒有一個人被直接槍殺,看來北伐軍所謂「繳槍不殺」的口號,倒也不算欺詐。
只是之前政治部那些人……他們叫什麼來著?對,是什麼指導員。他們說只要俘虜上繳私藏的槍支,就可以發給路費遣散回家,卻做了假。
他把目光投向巡撫衙門花廳里的那副軍用地圖上面,剛剛補任協統的吳鼎元、張樹元兩個人也圍了上來。
第二師政治部的幹部給俘虜們都發了一隻瓷碗,用來吃飯,只是沒有筷子。
砰砰,又是兩聲槍響,那五名跟隨第五鎮參謀黃治坤策劃山東獨立的軍官,全部被吳鼎元帶來的二十標士兵開槍射殺。
「統制,那濟南怎麼辦?」
徐州……
但是靳雲鵬這個人物的特點,就在於他的長袖善舞和處變不驚,他和北洋團體內另一個有名的小諸葛徐樹錚,號稱是段祺瑞的左右手,徐樹錚以跋扈剛直出名,據說連袁世凱的話都敢頂撞,靳雲鵬則正相反,是以驚人柔軟的身段出名。
靳雲鵬手持帶有龍形紋章護手的大清新軍將官軍刀,顧盼自www.hetubook.com.com雄,哈,第五鎮,中國數一數二的強軍將由自己指揮和支配。
只要拿下徐州,第五鎮就能窺伺江北,到那時候……
「薦青呢?薦青呢!」
靳雲鵬輕描淡寫中,院牆下面就響起了一排槍聲,接著就傳來青年人的怒吼——
靳雲鵬在濟南火車站的站台上,命馬弁們將寫有「無鉛箭」和「餅餌」的木箱全部打開,立刻露出數不勝數的彈藥和餉銀。
靳雲鵬是段祺瑞舉薦的第五鎮新任統制,張懷斌則是第五鎮老鎮統張懷芝的親弟弟,他們兩個人出現在這裏,意味著袁世凱輕而易舉取回了對北洋軍第五鎮的控制權。
「芝公給黎元洪露了一手,現在輪到咱們給孫文露一手了。我看天下還是不出北洋軍的掌握。」
靳雲鵬聽到這一消息,表情異常難看,遠比之前賈賓卿聽到院牆下槍聲時的表情更為難看。
段祺瑞推薦靳雲鵬做第五鎮統制的時候,他人尚在雲南,直到蔡鍔發動重九起義后,靳雲鵬才匆匆北返。
砰砰幾聲槍響,打破了濟南夜空的寂靜,悠長的槍聲透過巡撫衙門的院牆,沾染著刺鼻的血腥味,直到一條黑狗跑過衙門大院前吼叫兩聲,才有一排穿著深紺色軍裝的第五鎮士兵,把黃治坤的屍體抬了出來。
「靳、靳統制……第十協要交給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