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蒼白的火
第九章

「你剛才說那個人什麼時候會來取信來著?」喬貞問管理員。
埃林打斷了管理員的話:「別做出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你要發誓絕不向其他人透露。就算有人威脅你,只有說出去才能挽救你的生命——我勸你還是不要說。你也許會因為背叛這個誓言撿回一條命,但是我們倆立刻會來把你的命收走,最後結果也沒什麼不同。明白了嗎?」
「再用蠟封好就是。別說你做了這麼多年的信件管理員還沒學會怎麼封信。」
「咳,咳!」管理員摸了摸剛才被桌子邊緣壓迫的脖子,「……『福達爾』這個名字我知道,當然知道。我們這兒一個月的信件總數都不到十封,他可以算得上一個『常客』了。每三個月都往寄一封信過來,都是同一地址。」
「這些傢伙突然來鬧事,說是我們吞掉了暴風城發放給他們的補給。」
「我昨天得到的情報還算不錯……」
「趕走那些混賬花掉了我半個月的精力。我暫時不想談這個話題了。」
「他很高大,總是戴著邊很寬的帽子,不容易看見面貌……幾乎都被帽邊的陰影給遮住了。年齡我猜大概三十歲左右。」
「等等,喬貞。我們又要忙了,關於你昨天的收穫可以邊走邊說。你相信嗎?瑞安被殺了。」
「那個人的外貌如何?」
埃林嘆了口氣,搖搖頭,然後上前抓住管理員的手腕往後一扭,讓它緊貼在背上,再把他的肩膀往下一壓,把他的牙齒在和圖書桌面上磕出了印子。管理員嗚嗚噫噫地叫喚起來。
「海螺街十七號。呃,其實我不知道他為什麼這樣寫,因為南海鎮根本就沒有什麼『海螺街』。」
我還從未見過這麼狂躁的傷兵,喬貞想。一定有什麼不尋常的事正在發生。情況還有可能變得更糟。
「快走吧,喬貞。你還在看什麼?」埃林說。
即便如此,他還是不知不覺地睡著了,卻又因為夢見了舍爾莉而過早地醒過來。那不是一個愉快的夢。他看見一片黑暗中,火焰朝四處噴吐,好些個五官扭曲模糊成一團的人在火焰的小道中追逐舍爾莉。他一開始似乎拉著她的手和她一起跑,忽然又變成自己在地底看著她跑。最後那些五官扭曲的人猛地朝他轉過來,火焰遮住了他的眼睛——他就在這時候驚醒。當時還是半夜,他花了好些工夫才進入第二次睡眠。
「可是你已經把它拆開了!」
「不合作的市民是我第二討厭的人。」埃林把手拿了起來。
「紳士?沒問題,我可以穿得很紳士,但解決問題的辦法不會變。」埃林說。
「狗娘養的,我該去好好揍他一頓。」赫尼轉向喬貞和埃林。「看來只能你們兩個去調查信件的問題了,這邊的事情我不能放著不管。沒問題吧?」
聽到「海螺街」,喬貞皺了皺眉頭。
「我們解釋了,可他們完全不聽,說是要把鎮長……」
「補給?哪裡來的補給?暴風城和*圖*書連一塊馬糞都沒有送過來!」
五分鐘后,管理員翻出了一張淡黃色的信封,把它遞給喬貞。
他們出發沒多久,又下起了急雨。一種奇怪的悶熱氣息隨著雨點一同壓落下來。當接近鎮長辦公室所在的城鎮大廳的時候,雨聲和一種不停歇的喧鬧聲混雜在一起。他們看見環繞城鎮大廳的鐵圍欄外擠了一堆傷兵,正好堵在圍欄入口,朝著裏面叫罵。有的人甚至抓住鐵柱子,不斷晃動著,就像要強行闖入。圍欄里側的衛兵們把守著入口,把長矛伸出外面進行威懾。
「兩位先生,我不知道你們正在辦理什麼案子,或許這個人是一個罪大惡極的逃犯?最好不是,如果是的話,一聯想到三年以來我常常和這樣一個神秘危險的人打交道,那我會痛恨自己的。不管怎麼說,我還是盡量幫助你們,事實上我這兒有一封福達爾剛剛寄到的信……」
「我會讓我的人過來。」赫尼說。「對了,這些混賬的隊長呢?他是打算要放任手下人襲擊我們的政府機關?」
「鎮長……對了,鎮長在哪兒?他沒事吧?」
「詳細說說這是怎麼回事。」喬貞說。
「聽著,我們處理了一整天的殺人案,午飯都沒吃完,還淋了這麼長時間的雨,已經很煩躁了。」喬貞把雙手撐在桌面上說。「不要考驗我們的耐心。現在直接回答我:你對『福達爾』這個名字有沒有印象?」
「嗚嗚噫呃……」
信口用紅蠟封www.hetubook•com.com著。一般的信只需要用蠟蓋住折到背面的一角就可以了,但寫這封信的人似乎特別謹慎,上蠟的範圍非常寬闊。喬貞撕開封口,把裏面薄薄的一張信紙抖落了出來。只有一張信紙而已。
兩人走出辦公室后,喬貞對埃林說:「你不覺得剛才那最後一句話有點過了嗎?什麼『把命收走』?」
喬貞和埃林交換了一下眼色。這個管理員提供的情報超乎預料。
「福達爾是在聯繫某個人。他告訴那個人,達莉亞就要到南海鎮了。我們得抓住這傢伙。」
「哪兒都不送。每次都有一個人主動來拿這封信。都是在信件到達的第三天,或者第四天早上就來了,從來沒出過差錯。」
赫尼朝喬貞點了點頭,然後將信件收發處的地址告訴了他。
「赫尼長官,赫尼長官!這邊!」一個圍欄內的衛兵朝赫尼等人招手。他們跑過去,避開傷兵們的視線,從一個隱蔽的小入口進入了裏面。
「呃,既然信是今天早上到的……那麼就是後天。最遲大後天。」
「稍等一下,我找找。就在這一包裏面。……」
回到住所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喬貞隨便吃了一些東西,就躺到床上,打算睡覺。窗外很喧鬧:摔酒瓶子,狗吠,打拳頭架。這種事情似乎沒個完。在他的生活中少有寧靜的一刻,而這又是特別忙碌的一天。
「昨天的事怎麼樣了?」喬貞問。
「不會的,兩位先生。能幫助你們破案,我很榮www.hetubook.com.com幸——」
「他不在這裏,赫尼長官。我猜他大概在鎮外的營地里。你知道,他對這些人一直不管不顧……」
第二天早上,他來到了治安局,發現赫尼看上去甚至比他還要疲勞。
「我知道,就算他說出去,我們也不可能殺他。不過這是進入軍情七處之後所能獲得的唯一特色娛樂項目了。」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我可不管你怎麼弄,只要讓它看起來還像一封信就可以。對了,今天這些事,你不要向任何人透露。」
喬貞望著遠處這些傷兵。他們吐露著腥臭的氣息,頭部和臂膀上的泛黃繃帶鬆脫,眼神暴怒,不斷嘶喊著臨時編造的口號,彷彿受傷而行動不便的部位反而為他們積累了過剩的精力。在蒼灰色的天空下,他們就像生在南海鎮上的大塊銹斑,和謀殺案一同成為混沌的一部分。
「地址是什麼?你記得嗎?」
「那好,」喬貞說。「我們會再來的。這封信暫時寄存在你這兒。」
「我還以為從暴風城來的探員,會是衣著整潔的紳士。可是沒想到……我不能說我很失望,但是很難想像如此不修邊幅的人,會有處理複雜案情的理性思維。我不是有意冒犯,但是……」
「放開他,埃林。」
「忙你的吧。」喬貞說。「還有,小心。這些傢伙一個個像是泥地里打滾的野狗。」
「上面寫了什麼?」埃林問。
「他在自己的辦公室里。我們已經增加了護衛。不過如果他們打算,呃,暴力解決問https://www.hetubook.com•com題的話,我們的兵力也許……」
喬貞接過來,打量了一下信封上的字。管理員沒說錯,寄信人欄上填著「福達爾·明斯」,收信人地址欄則是「南海鎮海螺街十七號」。
「這是搞什麼鬼?」赫尼加緊腳步跑上去,喬貞和埃林緊隨其後。
「就這些特徵?幾乎相當於什麼都沒說。」埃林說。
「沒有?」埃林問道,「那你把信送到哪兒?」
「發生什麼事了?」赫尼問。
「近期將入港。務必留意。——就這些。意思很明確,不是嗎?」
「可是這封口上的蠟本來就已經太多了,」管理員面露難色,「我沒辦法把它平平整整地封好。」
當趕到鎮魚商聯合會的信件收發處的時候,喬貞和埃林已經被淋得不成樣子。那只是一間很小的屋子,一個戴著眼鏡的瘦高中年男人坐在辦公桌前,身後的地板上壘著幾個郵包。說明身份和來意后,這個信件管理員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這些瘋子,」埃林朝鬧事者群聚的地方看了看,「大概來了兩百多個人。」
「呃……最早要說到三年前了。或許快四年了?我不大記得清楚……總之,這個人,我不知道他的名字——突然出現在這個辦公室,說是過不了多久,就會有一個叫福達爾的人寄信來,地址是『海螺街十七號』。他讓我把這封信留著,他到時候會來取。為這事,他賞了我不少金幣。從那以後,每三個月,都會有這樣的信寄到這兒,然後他就親自來取。大致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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