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貞立刻把匕首橫在自己脖頸之前,襲擊他的兩把刀刃分別被匕首刃面和握柄的金屬部分給截住了,發出清晰的碰撞聲。它們的距離已經近得足夠在他的皮膚上留下印痕。襲擊者正如同信件管理員所說,戴著邊沿很寬的帽子,但不妨礙喬貞辨清樣貌。
回旅店的路彷彿比過去要長。那一巴掌並沒有讓他清醒多少,然而在摸到自己房間的門,卻發現它竟然是虛掩著的時候,喬貞幾乎完全醒酒了。他絕不會犯出門不鎖這樣的低級錯誤。
「回去好好休息,」喬貞對他說,「明天我們還會再來。說實話,你沒必要這麼緊張。」
「還用說?你和大衛的事情。或許現在叫你舍爾莉·朗斯頓夫人不算太晚吧?」
回到住處的路上,喬貞轉進了和舍爾莉再會的那家酒店,打算吃點東西。
「那當然了,全都是我的不對,因為我看上去對你還有所求,讓你困擾了。這樣解釋沒問題吧?」
「回我住的地方。我有東西要給你看。保存了四年的東西。就放在我床頭的桌子上。」
「為什麼你不告訴我?」
「又見面了。」
「噢,那先謝謝了,喬貞大人。好好享受你的晚餐吧,我吩咐廚師給你特別加了佐料。來點喝的嗎?」
「好幾天不見了,喬貞大人。案子調查得怎麼樣?」老闆在把魚湯端上來的時候對喬貞說。
喬貞走出屋子,和埃林一起隱藏在對面一棟樓房的第二層,可以清晰地自上看到信件收發室裏面的情況。衛兵們隱藏的位置也經過精確設計,確保可以及時通過m•hetubook•com•com手勢互通信息。
喬貞看看埃林。「這句話你從哪聽來的?哈克曼爵士?」
「對,我已經說了。這對她沒造成什麼影響。她是一個了不起的女人,識得大風浪,一個男保姆的背叛根本算不了什麼。你該比我更了解她的。明天見,喬貞。」
「我不會去的。」
「沒錯,他曾經是我的導師。」
「暫時性的。我聽說哈克曼爵士後來自殺了,你知道那是怎麼回事嗎?聽起來你似乎和他關係不錯。」
舍爾莉轉身離開,喬貞並沒有追上去。她說得沒錯。我在軍情七處學到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如何刻薄待人。對犯人刻薄,對同事刻薄,對自己刻薄。這種處理事情方式的訣竅就是把人逼到極限,那樣你就能得到自己所需要的東西。
「原來那個唯一沒有從訓練營畢業,還能呆在軍情七處工作的人就是你。我以前常聽說。」
管理員緊緊領子,不自在地乾咳了一聲。
喬貞吩咐管理員:「如果那個取信的人來了,你只需要回回頭,看看窗外,剩下的我們來處理。除此之外,不要做任何事。明白了嗎?」
「很好。記住了。如果有差錯,讓他跑掉了,我們大不了等待下一次機會,但是你就得付出一些代價了。」
四年以前,四年以前……我受夠從自己嘴裏吐出來的這些廢話了。我要的是現在。
「我不知該怎麼說,……」
「不愧是優等生——好吧,我再也不用這個詞了,不要用那麼可怕的表情看我。說不定我回紅鮭魚旅店https://m.hetubook.com.com以後還得照顧那個小兔崽子。請聖光保佑,讓我回去的時候馬迪亞斯已經睡著了。」
「很難說。不管他是誰,都應該知道了福達爾的信所說的東西。我的建議是不要抱太大希望。」
「他也是我的導師。那我為什麼以前沒有見過你?你是哪一屆的?」
「我不關心。跟我來吧,舍爾莉。」
「明天來還給你。我用不著了。」
「那當然,我知道你不會跟我走,『朗斯頓夫人』。說實話,四年前我還沒有學會如何逼人做假證之類的玩意,現在我可是什麼花樣都會啦。怎麼,你生氣了?我看上去像要傷害你嗎?還是說你要打算給我一個和好的吻,或者……」
「那麼,」埃林對喬貞說,「白忙活一天。你有什麼計劃嗎?」
「自殺?要我說,那更像一次謀殺。」
「去哪?」
「找個地方吃飯,回去睡覺。」
喬貞拔出匕首,先從門縫窺視了一下,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他推門進去,馬上察覺到一個黑色的人影從上方直落下來,幾乎在同一時刻,兩道利刃一左一右同時襲向他的脖頸,就像一把正在閉合的剪刀。
「他的漂亮老婆和兩個女兒都被殺了,」埃林吸吸鼻子,「兇手是他最好的學生之一。他因為承受不了痛苦,在自家浴室里把自己縊死了。這該定性成間接謀殺。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多,我也不該告訴你。不過無所謂,我們現在在一條船上了。」
「這和你無關。」
「很糟糕的名號。比起你的稱呼差遠了:『狄恩·肖爾親自和*圖*書發掘的金童』。你還是同屆訓練營中唯一全項目畢業成績A的人。和我這樣一個混吃的一起工作感覺如何,優等生?」
「接得不錯。看來你就算喝醉了,也醉得有分寸。」
「難道你已經和達莉亞表明實際身份了?說清楚自己其實是……」
「忘記了,這不重要,因為我在訓練期結束前被除名了。原因是『自制力不足』。後來哈克曼硬把我安插|進某件大案的工作組,我又很僥倖地做出了一點貢獻,才能夠呆在軍情七處。其實我本來都打算回家繼承老家的牧場了。」
「明白了,長官。我需要,呃,『穩住他』嗎?我曾經業餘出演過三場戲劇,我想可以用一些語言上的把戲來……」
這天天還未亮,喬貞和埃林就來到了信件收發處。管理員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卻打理得衣冠齊整,彷彿他要參与什麼政府會議似的。屋子只有正門一個出口,赫尼提供的十名衛兵已經潛藏在附近。
「好吧,你來告訴我其中有什麼區別。想想那天我們再見面的時候我說的話,聽上去就像『四年沒見,她單身,我還沒有遲到』之類的。為什麼我們不能直接把事實擺出來?你想要我釋放大衛,早就該直說『他是我的未婚夫』。那樣就可以,不需要別的暗示。」
半個小時后,他走出酒店,抬頭看看,發現天已經黑了。當視線回到水平的時候,他看見舍爾莉正站在他面前。從舍爾莉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對這次意外會面多少有些驚詫——不過更讓她驚詫的是,喬貞以一種不合時宜的語氣先開口。
他們https://www.hetubook.com.com等待了一整天,沒有任何收穫。不要說來取信的神秘人,就連一個形跡可疑的人都沒有發現。管理員一直心情緊張地端正坐著,到這一天結束的時候,他僵直得幾乎都沒辦法扭轉身體關節了。
「是啊,喬貞……你好像喝了不少?真少見。」
「我的意思是……那本顧客登記簿,你還沒有用完嗎?這不是很大的問題,因為我只要找個新簿子來記錄就可以了,就像我現在所做的……不過那本舊的,到了月底結賬的時候我還是很需要……」
喬貞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舍爾莉的不自在。這種「她和我在一起會不自在」的念頭,讓他難以忍受。
喬貞清晰地感覺到嘴角被指根扇過。這一巴掌與其說是打臉,不如說是打在了下巴尖上。
「告訴你什麼?」
「好了。」喬貞說。「我們還是先關心眼前的事情吧。」
「怎麼說?」
喬貞不由得想像,高大、精壯、冷峻的哈克曼爵士,怎樣在浴室里把繩索套上自己的脖頸,怎樣打繩結,怎樣放置墊腳的東西。這個人教會喬貞如何審訊嫌疑犯,再三強調「要學會操控自己的情緒」,看起來他忘記了如何操控自己的情緒。他會預料到「對什麼事情都不要抱太大希望」這句話成為自己死亡的最好註腳嗎?
「我是怎麼說的來著?」
「得了吧。每一個所謂軍情七處的優等生,對平民百姓來說都是怪物。」
不等舍爾莉回應,喬貞就捏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拉到遠離酒店門的小巷口。
「我們還沒有結婚。」
「……一個耳光。」
「放手,喬貞。和-圖-書你弄痛我了。」
事實上自從大衛洗清嫌疑之後,那本登記簿就沒有任何用處了,喬貞幾乎都忘了這回事。
但我並不願這樣對你,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喬貞想。他只是看著舍爾莉的背影消失,然後在心裏湧起一種詛咒自己的衝動。真該死!
「那當然,你最後一次看見我喝醉是在四年以前了。……真是的,舍爾莉。為什麼我們總要說這種廢話?」
埃林用食指關節敲敲喬貞的肩膀。
「你為什麼變得這麼刻薄了,喬貞?聽我說,我和大衛的事你一點也不了解,或許你也不像自己以為的那樣了解我。現在我要走了,還有事要忙。」
「果然是你,」喬貞說。「狄恩。」
「你幹得不錯。真的。」埃林拍了拍管理員的肩膀。管理員尷尬地笑笑,今天一開始時那種自告奮勇的心情早就煙消雲散了。
喬貞並不是很能喝酒,而且出於職業原因,甚至從沒有喝醉過。但是今天他突然打算把自己腦袋給麻醉一下。這好幾天來的工作和遭遇,確實讓他疲倦了。他想暫時地把兇手、受害人、各類線索通通抹去,以後再重新拾掇起來。遮住自己的眼睛,裝作看不見這片一團糟的景象,讓黑暗來保護你。又一句哈克曼爵士愛對學生說的話。
「……除了回頭看看窗外,不要做任何事。」
「進入了軍情七處,對任何事情都不要抱太大希望。」
「你喝醉了,喬貞。你……」
「至少你還是神智正常的。」
「那麼,」埃林說,「你覺得我們會有收穫嗎?」
聽他這麼一說,喬貞才想起來自己有一件關鍵的事沒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