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節晚上,你們倆見面,就是為了讓你有機會展示項鏈。說一下你們見面的情況。」
半真半假,那有什麼不自然的呢?再怎麼說,她是一個演員。喬貞把項鏈收進口袋裡。
「真的沒有,」塞諾妮說,「不過我猜……不知道該不該說。」
「借口?」
但如今,塞諾妮作為劇團最重要的女主演,和多雷斯的案件聯繫了起來。一切事情又回到軌道中。
喬貞將項鏈懸挂在手指上。他發現這是一串沒有任何特色的廉價項鏈。黃銅鏈子,前端鑲著紅寶石的墜飾——一塊有裂紋,顏色並不純凈,有點兒泛白的紅寶石。
最近的例子,就是當他放假在劇團里看戲的那天下午,多雷斯突然出現在他身後,神色慌張說自己可能被跟蹤了。事實上所謂的「跟蹤者」只不過是兩個小毛孩子。雖然多雷斯一直壓力很大,但喬貞並不覺得他會是這樣就被嚇倒的人。
「這項鏈對他有意義。而且當看到以後,他很失望。有兩種可能:一,這項鏈不是他想看的那一個。二,通過這串項鏈,他能夠確認某件事情,某件讓他失望的事情。你覺得哪個可能性更大?」
「我們剛才怎麼說的來著?」喬貞說。「你提供事實,我們來判斷。」
「是的。」塞諾妮乾脆而輕快地回答道。「這很重要嗎,喬貞大人?」
「好了,那麼你承認當夜和他見過面。大概是什麼時候?」喬貞繼續問。
卡崔娜點點頭,禮節性地微笑一下,轉身走進了紅布簾遮著的房間中。喬貞和埃林站在走廊上,劇和-圖-書團的表演剛剛結束,不時有裝卸場景的雜工,以及還未卸妝的演員走過。
他在害怕什麼?或許是害怕自己的一生被否定。他用一生換來這一天,然後陷入了深深的失望中。甚至是絕望。他在絕望中迎來了死亡。
「不,不能說是認識。只談過一次話。」
想到這裏,喬貞知道自己需要更了解多雷斯的過去。有一個人能夠幫助他,但喬貞還沒拿定主意是不是該探訪這個人。
「懷疑這麼個美人真讓我沒幹勁。但是,我得承認她至少在項鏈的來歷上撒了謊。聽起來就像一個每次都用『肚子痛』做曠課理由的小學生。」
「得了得了。」喬貞用手肘把埃林擠到一邊。「關於你和多雷斯·斯特萊福之間,我們有一些問題需要你回答。」
「你在擔心什麼,塞諾妮小姐?」
他們來到了劇院外的后牆。為了避免埃林又說出什麼怪話浪費時間,喬貞直接進入主題:「火焰節當夜,有人看見你和多雷斯見面。沒錯吧?」
「你有什麼想法就說吧。」
「啊,兩位……喬貞大人和……卡林大人,是吧?你們有事要找我?」便裝的塞諾妮走到兩人面前。她眉毛高高挑起,嘴唇抿住笑意,就像一個玩猜謎遊戲的小姑娘。
「恩,其實也沒什麼。我們一見面,他連招呼也不打,就急沖沖地問我帶了項鏈沒。這讓我覺得挺尷尬的。然後我就給他看了,他的臉變得——恩,沮喪透了,讓我當時像做了什麼錯事一樣難過。」
「好了,塞諾妮出來了。你www.hetubook.com.com還是快點擺出平常那副凶臉吧,我聽說女明星都不容易套話。」埃林說。
「噢……,那就好。她在化妝室里,我馬上叫她出來。兩位請等等。」
「這個……非拿走不可嗎?」
「呃,不是卡林,我叫埃林。埃林·提亞斯。」埃林轉向喬貞說,「她能那麼快說出你的名字,戲迷先生,卻拼錯了我的,真讓人傷心。」
「多雷斯向你索求最後一天,你給了他。他就用這一天來看一眼廉價項鏈,然後被殺死。喬貞,這一天你給得不值。他應該做一些更有貢獻的事情再去死。」
也許他那天出現在劇團的實際目的,是為了和塞諾妮見面,不料喬貞也在場,所以他便臨時編出了一個借口。這不是一個有力的假設,但也並非全無可能。
「恩,好的。不過,能去外面嗎?這劇院里畢竟……」
不,他不知道。
多雷斯會知道那是自己生命的最後幾個小時嗎?
「只是在想,我們一直以來似乎都忽略了許多事。」
塞諾妮沒說話,就好像沒聽見喬貞的要求似的。
「沒關係,對你這樣的美人來說,『錯誤』是沒有意義的。塞諾妮小姐,有沒有人告訴過你,即使把你在戲台上創造的所有形象加起來,也比不上你本人的百分之一?你眼前這位老戲迷難道沒有看出這點?那可真是不合格……」
「它是我在地攤上花了二十個銅幣就買到的。多雷斯是一個人住,對吧?可是他以前總該有妻子,孩子什麼的吧?我猜,也許這是屬於他原來家人的東西。和-圖-書
再次看到它的時候,物主已經是我了,所以多雷斯顯得那麼沮喪。也可能是他認錯了,發現這隻不過是一串廉價的東西。如果他就是因為這樣才自殺的話……我……」
「不,不是,之前還有一次。最初他到後台來找我,我以為他是一個狂熱的戲迷……他表現得很紳士。他說喜歡我的表演,但我看出來了,那只是接近我的借口。然後我們就開始聊聊天什麼的。」
「塞諾妮小姐……?」
「誰都不希望美人和謀殺扯上關係,但就像他說的,你來提供材料,我們負責挑選。」埃林接上喬貞的話。「不然我旁邊這個傢伙可是會咬人的。」
「那姑娘該不會是犯了什麼事吧?」
喬貞皺起了眉頭。
「無論怎麼說,現在我們的情報明顯還遠遠不夠著呢。而且還要考慮一個可能性:圍繞項鏈的事件,包括塞諾妮的謊言,實際上和謀殺無關。至少,現在我們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它們有關。這真讓我頭大。但是非要我現在就選的話,我會選二。」
「我帶著呢。真的要看嗎?我覺得沒什麼好看的……」
「好了。」塞諾妮走後,埃林說道。「你怎麼想?」
既然塞諾妮關於「答應火焰節給他看項鏈」一事不像撒謊,那麼這項鏈確實就是多雷斯多活一天的目的。
塞諾妮因為埃林的話笑了笑,然後馬上咬住下嘴唇,試圖讓自己嚴肅起來。
喬貞張嘴想爭辯,但是什麼也沒有說。他知道埃林說得沒錯。看戲是他難得的愛好,他需要一些似乎屬於他私人的,卻又和探員生活和圖書沾不上邊的東西。每當坐在劇院的坐席上,他可以忘記自己經歷過的事和手頭的案子,感受一下自己從未經歷過的生活。
「我最初是以為他打算追求我。」塞諾妮說。「但後來我發覺他感興趣的好像不是我,而是我的一件東西。項鏈,對。掛著一枚紅寶石墜飾的項鏈。那串項鏈我很少戴上舞台,不知他怎麼注意到的。他說想看我的那串項鏈,他曾經坐在觀眾席上看到,還想再仔細看看。但那時候我把項鏈送去修理了,因為挂鉤斷掉了。他不說原因,只是一個勁兒地說『我非得看看』之類的。我想這也沒什麼,就答應火焰節晚上拿給他。」
在交換過情報后,喬貞和埃林立刻就趕到了劇團。得知多雷斯在臨死前不久和塞諾妮有過密會,喬貞的腦中回想起了自己從未注意過的一些細節。
「恩,不,什麼都沒有。抱歉了,請拿走吧。」
「你在想什麼?看你一副沒精打採的樣子。」埃林說。
喬貞彷彿看見了多雷斯面對項鏈的情景。
「你一直都認識多雷斯嗎?」
「當然。」
「你對她關於多雷斯看過項鏈后反應的解釋,有什麼看法?」
夜裡,廉價的紅寶石黯淡無光。多雷斯無比急切地想看清楚它,卻又有些害怕。他或許會想,就算自己的眼睛突然瞎掉,不了解自己一直索求的真相,那也沒什麼不好。但他還是拿出了勇氣。
「我認為她確實不知道多雷斯要看項鏈的意圖,因此那些解釋應當是她的真正想法。否則她會從一開始就否定一切,根本不會承認曾經見過多雷斯
和-圖-書。她認為透露這一點,不會對她不利。」
「關於兩人會面的情況,她和古博的說法是一致的。至少在這一點上,她沒有撒謊。」
「沒錯。簡直是教科書式的撒謊模式。說是地攤上買來的,卻立刻又表示出不希望把它交到我們手裡。這個單純的姑娘,連圓謊的意圖都沒有。這對我們接下來的調查有好處。」
「不是這樣的,你不用胡思亂想。」喬貞說。「不過,我們需要拿走這項鏈作為證物,沒問題吧?」
「你說出事實,我們來判斷重要與否,塞諾妮小姐。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我們需要看一下那串項鏈,希望你帶了。」
「不。就我們所知沒有。只是想找她了解一些情況,不會把她帶走的。」
「恩,我想想……大概就是劇團要表演前的十分鐘吧。因為這個我還遲到了。」
「火焰節那天晚上是你們第一次談話?」
「好吧。」塞諾妮從裙子腰部掛著的小布袋裡掏出了項鏈來,遞到喬貞手裡。「您看,這有什麼特殊的呢?」
「噢,對不起,埃林大人。我不會再弄錯了。」
「一半誠實,一半虛偽。這個小美人還真會給我們找麻煩——喔,這樣說太不近人情了。那是一種自我保護式的撒謊。她對我們沒有惡意。」
喬貞腦海中再次回想起多雷斯索求「最後一天」之時的神情。那種一生懸於一次請求的懇切。
「他沒有說過為什麼想看這項鏈?」埃林問。「一點兒都沒提到過?」
「比如?——啊,別急,我來替你說。比如你沒想到自己最喜歡的劇團也會牽涉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