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夢的輓歌
第十二章

「這是探員的基本功,這種簡單的鎖很容易打開,只是要使用一些小工具。讓你站在我背後觀察,除了起到放哨的作用外,同時也可以掩蓋我手上的動作。這就是兩人行動的好處。記住了,以後還用得著的。」
喬貞想起旅店老闆的話:托托羅有一個妻子,一個女兒。但眼前並不像是一對妻女的家,而是流浪漢們聚集的廢屋。
刀刃落在地上的聲音,又激起年輕女人全身的顫抖。
「艾……莫瓦……」鮑西婭讀著那些字,「文身店?」
「那旁邊有止血藥,給她用用吧。我都準備好了的。」婦人若無其事地說出這句話,讓鮑西婭感到一陣噁心。
「如果弄錯了的話,回頭找那個老闆算賬就是。不過還是得確定一下再說。」
喬貞上前推了推門。上著鎖。試探性地敲了敲,沒有任何回應。
「還在等什麼,快進來。」
「你們聖光信徒為了表示虔誠鞭打自己的背脊,直到沒辦法躺著睡覺,我覺得更不值得。說話輕聲些,不要碰任何東西。我們得繼續到裏面看看。」
鮑西婭點點頭。也許是因為帶了一個生手,喬貞比往常要緊張。他的緊張顯然感染了鮑西婭。
「這種地方怎麼能住人?」
「你打算怎麼做……」鮑西婭轉身過去,發現喬貞已經打開門踏進去了。
「沒錯,你說過。但你還是需要穿著一套聖騎士的鎧甲來保護自己。」
「就是這?」鮑西婭四處張望了一下,「你沒弄錯吧?」
「你是托托羅和_圖_書·艾莫瓦的妻子,而她是你們的女兒,對嗎?」
「也許牆後面有人——肯定有。我看見影子了。把手放在你的劍柄上,但是沒有我的命令,就不要出手。現在跟著我過去,動作一定要輕。」
走出接待客人的房間,兩人來到了一條走廊上。走廊連接著幾個敞開的房間,包括卧室、廚房,以及通往二樓的樓梯。房間里都沒有任何人。
「是你說我們的合作關係成立了的。既然那樣,你難道不該把我當作同伴看待?」
「別鬧了。」
鮑西婭打量著那些圖片。「這些圖案……很美麗。不過,刺在這種地方沒關係嗎?要挨那麼多針,只是為了讓自己與眾不同……」
鮑西婭反應過來,收起劍來到被稱做艾娜的女子身邊。她起初不敢看對方的眼睛,只是解下繩子,把她慢慢地放下來,然後取出塞口物。艾娜滿臉儘是污漬,眼神渙散,喉嚨深處發出不能理解的聲音,彷彿剛才的求救已經是她唯一的人性表現。
「你別獃著了,去把她救下來。這女人我來看著。」
「把劍拔|出|來,」他說,「和我一起進去,不要超過我的位置。不管看見了什麼,都不要出聲。」
「我現在很後悔對你說了那麼多。情報不對等?這樣是不是意味著你可以背叛我,但是不怕被報復?」
一個年輕女子被綁在房間角落,繩子收得是如此之緊,以至於薄衣上浸出了血痕。她的嘴裏塞著布團,右邊裙子被撕開,露出刺m•hetubook•com•com著繁複文身的大腿。另有一個中年婦人蹲在她身前,手執利刃,在文身的上方劃出了約四寸長的一道口子,並且正讓刀鋒走著直角,將要繼續朝下割去。血液從刀刃滴落在了中年婦人的膝蓋上,但她似乎毫不在意,只盯著刀刃的走向,眼神中透露出專註和瘋狂。
「我怎麼沒看見?」
在這一瞬間,喬貞想起了曾經在他面前赴死的兩個男人。為了知道自己曾經的愛人發生了什麼事,也為了了解自己的命運,鮑西婭擁有了同樣的決心。
按照旅店老闆的指示找到托托羅住處的時候,喬貞還以為自己被騙了。它殘破不堪,而且佔地還挺廣,就像一截腐爛的樹根,突兀地佔據著這乾淨、整潔的市街一角;又像是讓行人流連的花園裡,平白無故地豎起一塊漆黑的墓碑。
屋子裡瀰漫著一股讓人作嘔的氣味。微弱的光線從灰塵層積的窗戶透進來,讓他們可以勉強看見四周的擺設。這的確不像住家的客廳,而是接待客人的房間。兩邊的牆上,貼著展示文身式樣的圖畫。兩張床擺放在角落,鋪著幾乎已經看不出原色的床單。床之間相隔一米,放著一個小柜子。櫃面上有久未使用的燭台。
「入口就在樓梯附近的天花板上。也許是用繩梯什麼的爬進去,然後再把梯子收到上面。」
「那就對了。托托羅的全名是托托羅·艾莫瓦。看來這傢伙原來就擅長用尖東西在人的身上戳戳刺刺,不過,用銹鐵管和-圖-書把腸子挑出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站起來,退到我指著的地方。快!」
喬貞拔出匕首。離牆足夠近的時候,他看見牆的右側是一塊厚厚的門帘。除了濁黃的光線外,還有一種熟悉的聲音從裏面傳出。情況不妙,他心想。那是嘴部被緊緊封住的人在掙扎或者乞命的時候,會發出的聲音。更讓他精神緊繃的,是不知名藥水混合的刺鼻氣味。他能分辨出其中某種消毒藥劑的味道,但有更多雜亂的東西攪渾了他的嗅覺。
「能不能不再提那些事?」
喬貞一說完就轉過身去。他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這些話。
中年婦人對當前的情況顯得很困惑:「你們……不是那位大人派來的?」這時候,被割傷的女人開始掙紮起來,把頭扭向喬貞和鮑西婭的方向。「別吵鬧,艾娜,」中年婦人說,「媽媽有正事要談。」
「不行,這是七處成員專用。何況看見了你也弄不清它是怎麼使用的。快進來然後把門關上。」
婦人按著喬貞的指示退到了房間的角落。她絲毫不顯得害怕,僅僅是對當前的狀況感到不解。喬貞明白,這是瘋狂的真正表現。
「那好,現在告訴你,為什麼我能適應這樣的地方。我是在馬棚里出生的。生下我的女人用稻草把我蓋起來,免得那些跑來跑去的老鼠咬掉我的耳朵。現在我們平等了。」
「你看上面。」鮑西婭說。
「……你說什麼?」鮑西婭幾乎要握不禁劍柄了。
「沒看見。」
喬貞抬https://www.hetubook•com•com起頭,發現一塊充滿裂紋的上漆木板掛在頂端,上面有一些難以辨認的字跡。
喬貞把左手按在了門帘上。那粗糙的表面在刺|激著他的手掌。手掌慢慢地使力,撥開門帘,越來越多的濁黃色光線透了出來,就像從古墓里躥出的瘴氣。然後他們闖了進去,看見這小隔間四周擺放著的蠟燭,映照出來自深淵的扭曲圖景。
「要上樓看看嗎?」鮑西婭說。
「有的,你可以看到鎖孔附近很光滑。這說明常常有人進出。鮑西婭,你現在能不能在附近看到衛兵?動作不要太明顯,就站在我背後看。」
「不要再『你們聖騎士』了行不行。上次我就說過,我不再認為自己是虔誠的聖光信徒了。」
「不好意思。當我沒說。」
「放下刀,」喬貞說,「現在。」
「我也只是隨便說說。為什麼你好像一直都在針對我?」
他們找到了閣樓的入口,離地面大概有三米。「我先上去。」喬貞說,然後跳起來攀住邊緣,把身體拉上去。四周一片漆黑,但他能看見微弱的光芒從不遠處的一面木牆下透射出來。他俯下身子,把手伸給鮑西婭。「上來。」
他們默默地調查完了二樓的所有房間,仍然沒有發現。
「還有一個地方,」喬貞說,「閣樓。」
「停手!」雖然事先告誡過,但鮑西婭還是不能自制地發出一聲驚叫。中年婦人轉過身來,起初對兩人的闖入似乎完全不以為意。
「那好。」
「你剛才在對自己的女兒做什麼?」
「你m•hetubook.com•com們兩位到底是什麼人?我可什麼事都沒犯。」她繼續說。
「都是那位大人的吩咐,」她說,「今天是取貨的日子。你們二位不介意的話,可以先離開一下嗎?有別的事,明天再過來吧。時間已經不多了。」
「那邊的是燭光嗎?」
「現在怎樣?我們進去嗎?好像沒有人住在裏面。」
「你們來了。是覺得這個位置不好嗎?我照著那位大人的要求精心準備的……」她的話聽上去就像是一個盡責的工匠,在盡心解答顧客的質疑。
「好吧,好吧。」
「你……怎麼打開門的?」
「跟在我後面。」
鮑西婭的鎧甲太沉重,所以這件事比喬貞想像中要困難。「一定要找個機會把你身上這多餘的東西給弄掉。」他看見鮑西婭露出奇怪的表情。「抱歉,你別誤解。」
別鬧小脾氣了。喬貞這麼想著,但轉過身想告誡鮑西婭安靜點的時候,卻看見她灰綠色的眼睛里,顯露著一種不能容忍戲謔的執著和尊嚴。這個小姑娘不是鬧著玩的。只有懷著無法動搖的決心的人,才會有這樣的眼神。
一踏上台階,鮑西婭習慣性地想把手擱在扶手上,卻看見一隻古怪的黑色小蟲從上面爬過。她把手抽了回來。
「能的。沒有不能住人的地方。」
喬貞想了想。「這是情報不對等的結果。我了解你們大教堂聖騎士的生活,但是你不了解我們這些能在溝渠一樣的地方過夜的人是怎麼生活的。」
「把刀放下來。」喬貞說。
「是的。」
「給我看看你用了什麼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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