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說,首先,那一刀是試探性的。我帶瞭望遠鏡,看得很清楚,那不是布雷戈用來殺人的力道。但是,沃蘇瓦沒有反抗。」
布雷戈點了點頭。喬貞站起來的時候,布雷戈指著埃林說:「他是誰?你的朋友嗎?」
「把酒水拿上,到你的房間去。」
「不公平?如果我願意的話,你有百分之百的可能性一毛錢都拿不到。你得記住,布雷戈要委託的人是我,而不是你。你已經佔了很多便宜了。」
「最好如此。」布雷戈說。
「這樣吧,」喬貞說,「先到我房間里去談。」
「這可能是我聽過的最含糊的查案要求了,」喬貞說,「這麼說吧,可能有這些情況:一,他因為某些原因,不在狀態;二,他被人下了葯,或者以別的方式,受到不良影響;三,他早已不是那個曾經救下你的沃蘇瓦,他已經變了。也許還有別的情況,都有可能。無論是哪一種情況,你都想知道確切的原因。是這樣嗎?」
埃林聳聳肩,端起酒水,也站了起來。喬貞走上樓梯,埃林跟上去,布雷戈走在最後。一樓的客人們獃獃地望著他們的背影,等他們消失在樓梯轉角處后,紛紛開始議論起來。
「沒有這回事,喬貞。花了一整天,是因為賽前的準備,比如賓其修克花了一個小時做演說,又花了一個小時介紹嘉賓。賽后又是一片亂攤子。至於有多亂?就像是火災疏散和黑幫械鬥恰好撞在了一起。至於比賽過程?咣——!裁判敲響了鑼,然後,」埃林的右手掌劈向左手掌心,「啪,完。」
「這……他不就是你斬死的嗎?」埃林說。
「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到活著的他,是在十年前。我在千針石林鍛煉,闖進了鷹身人的巢穴。我斬盡了一個岩洞里的所有鷹身人,很累,在洞里睡著了。」
「說歸這麼說,你看上去還是很不甘心。」
「那麼,」喬貞說,「你希望我調查什麼事情?」
「這不像你的口氣。」
「沒錯。無論情況是什麼,我都m•hetubook.com•com要知道。如果你能替我解決這個疑問,」布雷戈右手按在腰側垂懸的大布袋上,「這是我的冠軍獎金,我把它們全數作為你們的酬勞。這些金幣對我沒有絲毫意義。」
喬貞把關於伊多利的事情告訴了埃林。
一個酒杯從沒人知道的角落朝他飛過去。他被敲中了腦袋,詛咒了一聲,把自己的酒杯砸向高聲呼喚「欺詐」的人。場面立刻變得混亂,幾個地精衛兵衝進來。把這一幕參与的人數擴大數千倍,喬貞就想像到了競技場當時亂成什麼樣子。
喬貞和埃林交換了一下眼神。這種僅屬於獸人的榮耀觀念,他們並不陌生。
「你真的要我在這地方談嗎?」
「我覺得,試試也沒損失,是吧?好了,你知道我是不遮遮掩掩的人,我是想要這筆錢來挽救我失敗的投資。我三你四,怎麼樣?」
兩人回屋裡后,喬貞看見布雷戈顯得有些不耐煩。「我們接受你的委託。」他說。背後的埃林一臉無奈。
在千針石林,無論白天黑夜,峽谷里都是一片昏暗。而岩洞里更是沒有絲毫光源。那種徹底的黑暗,反倒讓當時渾身是腥臭血液的布雷戈,感到非常安心。
喬貞想了想。「這個要根據情況來定。」
進入喬貞的房間后,布雷戈的身形讓屋子看起來又小了一圈。
布雷戈自述的時候,聲音就像黑夜中在河灘上迴響的厚實腳步聲。
「三年沒見,看來你好不容易學聰明一些了。要是以前你覺得想不出這個主意。」
「是我的同事。」
「沒有反抗?這是什麼意思?」
「埃林,那可是一百個金幣……」
「不要再強調這個數字了,喬貞,打住。你看,我現在情緒很平穩,不像那邊的傢伙,」埃林指了一下酒店角落抱著腦袋,身體不斷打抖的人,「我要保持這種平穩狀態,好計劃接下來的生活。」
而且,如果事情發展很順利的話,那麼也許——也許能通過賓其修克得知,她在哪兒。喬貞清楚這hetubook•com•com是一種樂觀得荒謬的預測,但他沒辦法把這想法從腦中抹除。
「你叫喬貞?」布雷戈站在兩人的桌子旁邊說。
「那你也一起來。多一個人更好。」
「你放心,我們絕對經驗豐富。」埃林用私家偵探一般的口氣推銷著。
喬貞自然已經從周圍聽來了比賽的結果。
「我左手握著刀驅趕它們,把已經從這兒斷掉的右臂奪回來,」布雷戈左手按了一下右臂的中間,「在腋下夾著。傷口上沾染著鷹身人噁心的羽毛,和寄生在那些羽毛里的小蟲。我逃跑了,那是我成為戰士后,唯一一次逃跑。少掉一隻手臂,我很難平衡身體,滾下了山溝。」
「聽你的口氣,你很想調查這件事?」
「讓我們商量一下。」埃林碰了碰喬貞的肩膀,兩人走到房間外面。
喬貞回想起賓其修克在談到要讓沃蘇瓦做軍隊統領的時候,自信滿滿的樣子。更不用提沃蘇瓦原來就具有的廣大名聲。這種在冒險者中流傳起來的名聲,是只能靠實力來獲取的。埃林的觀察力非常細緻,喬貞相信他的話,但這件事也太離譜了點。
「情況還會有改變,說不定我會找到那筆錢。」
就在這時候,整個屋子出現了喬貞很熟悉的安靜。他望向門口,看見布雷戈·血喉就像往常那樣,如同深色大山石一般離在門外,然後弓下背,勉強擠進來。客人們顯露出比往常更強烈幾分的畏懼,有的人已經想離席,卻不敢挪動身子。
「不管怎麼說,我的任務不光是拿到五百個金幣,還有活捉伊多利。任務已經失敗一半了,我至少可以補償另外一半。而我自己,不需要額外的錢。」
是啊,你的一百個金幣也這樣啪地一下就沒了。「兩個人的實力相差這麼懸殊?」他問。
有意思,喬貞想。「你把情況說詳細一些。這樣我們才能決定怎麼幫助你。」他說。
埃林看了看周圍,壓低了聲音。
「這一行我做了快十年了。」喬貞說。看來,布雷戈並不清楚他是來自hetubook.com.com於軍情七處。不過,就算他知道,也不會關心。他要找的只是「查案的」。
「都輸光了?」
喬貞抬起頭,眼神和布雷戈的交匯了。雖然刀割一般的眼角和深深下墜的眉弓,讓布雷戈的眼睛看起來總是那麼嚴酷、不近人情,但是此刻,喬貞能在其中找到急切與焦慮。
「七百。你們願不願接下這工作?」
「不。遠在我斬下那刀之前,他就已經死去。或許已經死去很久,很久了。是的,是我斬下了那一刀,但如果他還活著的話,就不會被斬中。」
「是的。」
「一共多少個?」埃林問。
「不,怎麼會呢?早些脫離這件事,我就能早些忘記失敗的投資……等等,」埃林身子往後一挺,「嗨,我怎麼現在才想起這件事:你又為什麼在這兒,喬貞?」
「不管你怎麼想,我覺得他要給出七百個金幣,簡直是瘋了。」埃林說。
「不管事實怎麼樣,」喬貞說,「賓其修克有麻煩了。」
沒有人願意親眼見到那樣一番景象:兇殘的異族享用自己的身體。即便是布雷戈·血喉這樣的人,當時也感覺到了恐懼,驚慌地大吼起來。
「喂,」埃林低聲說,「他過來了。朝我們倆。」
「誰知道呢,也許這其中是有欺詐的嫌疑。但是他請來的嘉賓們,包括艾澤拉斯各地的大商人,都沒有什麼特別失控的反應。」
到了下午,人群陸續回到了藏寶海灣。早上最後一批達到競技場的埃林·提亞斯,卻是頭一批回來的。喬貞坐在水手之家自己常用的位置上,看見埃林拖著疲憊的步伐進來,坐在他對面,雙手平放在桌面上,不斷用右拇指擦拭左拇指跟。
「醒來后,我發現自己的右手已經包紮起來,一個聲音對我說,不要動,你的手還需要繼續用藥熏一段時間。我看見了救治我的人的臉,那是一名巨魔,有一顆斷裂的牙齒,上面滿是花紋。他治好了我的手,然後離開,沒有留下名字。他救的不僅僅是我的一隻手,而是我整個作為戰士的生命。和_圖_書十年後,我終於在這兒聽到了他的名字:沃蘇瓦。得知他不僅僅是醫生,還是一名優秀的鬥士后,我找到了報答他的最好辦法:在比賽中打倒他,證明我已經是一個成熟的戰士。這是我應得的榮耀,如果我得不到,那麼我還是那個在鷹身人的洞窟里,犯下愚蠢錯誤的弱者布雷戈·血喉。」
「甘心?當然不!這是我不能控制的事情。誰能想到決賽會是這樣?還沒有開始就結束了。」
但是布雷戈並沒有在往常的位置坐下。
「可是,今天的比賽……」布雷戈的右手緊按在膝頭上。「就像我剛才說的,他是以一個死人的姿態出現。我在他的身上看不到半點戰鬥意志,而他的雙眼沒有絲毫神采。他就像完全看不見我的刀……就那樣倒下了,帶走的不只是他自己的生命,還有我的榮耀。我不能接受這個結果。我想知道這是為什麼,聽明白了嗎?」
「這是一次不明智的投資,但我會重新站起來的。相信我吧。不過,看來今天不能請你吃鯊魚肝了。」
例外也是有的。一名客人非常興奮地高聲喊:「布雷戈大人,祝賀您贏得勝利!」然後高舉酒杯。布雷戈並沒有看他一眼,他仍然舉著酒杯,用睜大的雙眼緊隨著獸人的身影。
「我犯了一個錯誤。大錯誤。我斬死的只是這個族群的一部分,更多的,那天早上就到峽谷里獵食了。它們把山犬和人馬的肉帶回來的時候,發現我睡在他們的巢穴里。我在疼痛中醒來,看見他們啄食著我的右臂。」
「你這話什麼意思?」
布雷戈停頓了一下,放慢了語速,似乎要把回憶的碎片一同捏進話語中。
「我要你替我調查一件事。你是收錢辦事?」
「我聽說你是個能手,」布雷戈說,「我只需要能真正辦事的人。」
既然賓其修克已經知道自己在這裏,那麼身份被藏寶海灣的任何人說出,也不會讓喬貞感到驚訝了。「可以這麼說。沒錯,我查案。」他說。
「這話是什麼意思?你們花了一整天才回來,我以為他們和_圖_書拼殺了好幾個小時。」
「喔,這可了不得啊,喬貞。我還以為我弄丟一百個金幣已經夠糟了,你竟然……」
另外一桌的客人說:「不要自欺欺人了,輸了就是輸了,認栽吧。不管你輸了多少錢,都別給我懷疑布雷戈大人的實力。至於那個巨魔?我早就知道,他玩玩雜耍捉捉蟲還可以,碰上真正的戰士,就露出原形啦。」
埃林給喬貞使了個「很不對勁」的眼神。看來,唯一一個不為決賽過程感到疑惑的人,也許只有已經去和先祖靈魂會面的沃蘇瓦。
「我要知道,沃蘇瓦是怎麼死的。」
「這裏面一定有陰謀。」挨著他們位置最近的客人說,隨後又放大聲音重複了一遍。「這是陰謀!是欺詐!斷牙的沃蘇瓦不可能這樣就……」
「我聽說你為暴風城工作,查案。」
「也就是說,如果替布雷戈辦好這件事,我有很大的可能性只拿到兩百,但也有很小的可能性拿到全部七百?喬貞,你把我推到賭局裡面了。這樣可不公平。」
喬貞注意到,一些客人也注意到了埃林的話,紛紛轉過頭來。
「不,絕對不可能。再怎麼說我也是受過訓練的人,如果沒有看過兩人之前的比賽,仔細評估他們的實力,我不可能做這個投資,對吧?沒錯,布雷戈一刀就結束戰鬥了,但那一刀很奇怪……」
喬貞沒想到事情竟然會這樣發展,但他把這看成是一個機會。這一次奇怪的決賽,和賓其修克脫不開關係。如果就這樣趁決賽后的混亂偷偷摸摸離開藏寶海灣,不給地精商人一些懲罰,喬貞會難以原諒自己。賓其修克必須為窺探和試圖交易自己的過去,而付出報償。
「他就站在那兒,像一個假人,還是快要散架的假人,吃下了這一刀,倒地。賓其修克馬上中止比賽,讓醫生進入競技場進行檢查后,宣布沃蘇瓦死亡。然後,自然,整個會場就炸掉了。更奇怪的是,那一刀似乎是劃過脖子才致命的,但是我懷疑沃蘇瓦的頸動脈到底有沒有被割斷——因為根據我的目測,出血量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