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西瘟無戰事
第十一章

「它們是不那麼好看,不過能在瘟疫之地生長出來,還保持了綠色,真的很不容易。而且不光如此,它們還可以慢慢改善土壤質量。或許一百年,兩百年後,瘟疫之地會因為它們而重回綠色也說不定。」
「怎麼個補償法?」
德魯伊真心實意的感激之語讓埃林心口有些悶得慌。自從來到瘟疫之地,已經看過了太多讓他一直記掛著的東西。這裏應該只有死亡和恐懼才對。到底發生了什麼?
「尼赫里去找你主子串門了,你要有話想對他說,現在說出來,我好記著給刻在你的墓碑上,這樣他回來之後就能看到了。這個主意怎麼樣?還是說你打算吃掉這些東西,多活幾天,養好能掐死他的力氣,等他回來?」
「沒關係,就按你的規矩來。」
「是的。它們的結構很特殊,能從腐敗的土地里盡量吸取剩餘的養分。我把一些草種移到了肥沃的土壤樣本里,反而不容易成活。」
「A,牌面圖案是聖光大教堂。K,探險者協會。Q,塞納里奧議會。然後還有10的瑟銀兄弟會,6的銀色黎明,等等。我搞不懂為什麼軍情七處是3,而辛迪加是4。總之,這些牌面涵蓋了艾澤拉斯的絕大部分重要組織。一般認為牌面大小表示了設計者對這些組織的好惡程度。有沒有發現血色十字軍?沒有,是吧?你覺得這是不是說明血色十字軍在設計者眼裡連個屁也不算?」
「真的?你怎麼知道?」
「看來你沒有受第一百個問題的困擾。好,我也該走了。」
讓這麼一個自己曾經追捕過的人熱情打招呼,感覺有些彆扭,所以埃林乾脆用更熱情的態度去抵消這種彆扭。「嗨!溫狄小姐!」他揮著手說,「好久不見!呃,其實也不是那麼久……你這兒賣些什麼?」
「我要見……尼赫里。」傑邁爾發出的每個音都像在石臼下碾碎過一樣。
埃林自己也弄了一副撲克牌,在手裡把玩著,正準備結束這所謂的檢查,突然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溫狄·鷹https://www.hetubook.com.com羽,佔了小小一個角落,不停地左右顧盼。她身前的地面上擺放著兩排小小的泥球,每個泥球上都突出一點綠色的嫩芽。一看見埃林,她主動開口了:「埃林先生,第一次在這兒看見你。」
這一句話讓傑邁爾起了反應。他半抬眼皮,張開嘴巴,舌頭不由自主地在兩排牙齒中央舔了一下,暴露了他的乾渴難耐。
這時候要是能賭一把過過癮就好了,他心想。
「當然可以。不過我心目中的違禁品定義也許和你的想法不一樣。」
雷納的話里並沒有絲毫的不滿和敵意。他這麼說,彷彿只是在托老朋友幫個忙。
埃林從已經坐了五分鐘的桌面上把身子挪走。一個小時前,尼赫里和喬貞一行人已經出發了。
「草種。」
「草種?怪不得生意不好,我們這兒都是士兵,不是園藝工。再說了,我們腳下是瘟疫之地,土地里長不出東西,你這樣有點像在噴岩漿的火羽山頂推銷冰淇淋。」
「還有,」雷納說,「你是他的搭檔,這方面的事你直接問他不是更方便?從我這兒得不到什麼。」
原來計劃不是這樣的。他本打算先用「你至少見到主教要能說話」的理由騙傑邁爾喝點水,在水裡滲葯,等他失去意識了再灌流質食物。為什麼這麼做?他想起了月光下沉靜睡眠的科爾斯塔,和溫狄掌心那些乏人問津的草種。或許傑邁爾也是註定要在無人知曉的險惡環境中掙扎生存下來的事物,埃林有這種感覺。
「溫狄,我走了。好好乾活。」
獄卒只好打開了鐵柵門。埃林進去,把右手裡端著的餐盤放在傑邁爾坐著的石床前,盤子上面有一杯水,一小塊雞胸肉和一碗撒了麵包屑的燕麥粥。
下午,他帶著兩名衛兵,來到了傑邁爾的牢房。傑邁爾已經餓得沒法坐直了,眼皮變成了紫黑色,右肩靠著牆壁,雙手無力地耷拉在膝蓋上。
「但我會。無論她是生是死,保持著原來的面貌還是判若兩人www.hetubook.com.com,對喬貞還保持著感情或者已經完全認不出他,我都會立刻告訴喬貞。因為我知道喬貞在為這件事受折磨,當他問我有沒有見過鮑西婭的時候,我能從他的眼睛里看出來。作為一個視他為朋友的人,我希望他儘快從這折磨中脫身。但你不會這麼做,這就是為什麼你是軍情七處探員而我不是的原因。你會跟蹤她,調查她,生怕兩人的重逢會給喬貞帶來不合理的衝擊。」
「但是他記得的還是她三年以前的樣子。三年足夠讓一個人改頭換面。」
傑邁爾表露出興趣,略微抬起了頭。
「那麼,雷納,」埃林說,「你覺得喬貞是真的迷戀上那個叫鮑西婭的小姑娘了?」
「我告訴你,血色十字軍在這兒。」埃林從牌盒裡抽出最後一張牌。「——鬼牌。設計者為什麼這麼做,有很多種說法,最通用的是他顯然不知道血色十字軍在心裏是什麼位置,所以把它設計成了一般的牌戲里都用不上的鬼牌。我可以告訴你它最常用在什麼遊戲里:抽鬼牌,小孩子的把戲。互相抽牌湊對子,最後誰把單獨一張鬼牌留在手裡,他就輸了。這就是十字軍的處境,一張遭到放逐,沒有人願意貼近的鬼牌。但是我告訴你,牌戲里也有誰拿到鬼牌誰就有機會勝出的玩法。所以你會怎麼選擇,傑邁爾?是就這麼餓死,做一張沒有人要的鬼牌,還是成為有足夠的力量控制自己命運的鬼牌?你自己選吧。」
「少廢話,他現在連挪一下屁股都做不到。你是在間接侮辱七處探員的作戰能力,對吧?不是?不是就快給我把門打開。」
「那麼他的第一百個問題是那位鮑西婭小姐了。埃林,你的話裏面似乎對她有敵意。通常我們不會把朋友想念的女人稱為『問題』。」
「我妻子親手作的。」
「敵意?不不不,我對她的了解是零,現在問這些事主要是出於好奇心。」
「謝謝,埃林先生。你是今天唯一一個向我問起這些草種的人。」
「喬貞肯定對你https://www•hetubook.com•com說過這句話:『你不了解自己的處境』。現在輪到我來說了,而且我要教教你,作為一個血色十字軍,而不是作為一個人,你現在的處境是怎樣的。」
「其實,我的研究還在進展中,所以這個結論還是下得有點早,所以我才想通過這種辦法來讓這些草種散播到瘟疫之地盡量廣的地區,然後定期觀察。您上次已經知道我給土壤取樣的事情,那也是為了這項研究。」
「憑三年以前的印象,她除了以聖騎士的身份來說非常不成熟這一點之外,我並沒有發現什麼特殊的……埃林,我很願意和你聊聊關於喬貞的事,不過你先從我的辦公桌上下來,怎麼樣?」
埃林望向衛兵,指著傑邁爾,故意把音調提高:「你沒搞錯吧?我讓你帶我去關那個血色十字軍的牢房,不是來停屍間,蠢貨。」
埃林從兜里拿出上午從冒險者手裡買來的撲克。「那個侏儒開價十二銅幣,我花了九銅幣拿到手了。賺大了,不是嗎?因為這是一套特別設計的絕版撲克,在行家眼裡至少值二十個金幣。睜大眼睛看著,我知道十字軍通常沒有機會欣賞撲克這東西的美感。它設計的特別,就表現在……」
「那就是你不對了,溫狄。既然是為了研究而不是賺錢,為什麼不免費分發?」
「我們的士兵常常和冒險者們自發性地購買或者交換物品,當然,有的交易品是必須杜絕的,所以每天這個時候我都會去冒險者營地邊緣轉一轉,做些監督工作。今天你代勞,如何。」
他把從A到K的十三張牌捏在手上,順次展示給傑邁爾。
「等一下。你也看到了,我今天很忙,和你的談話佔用了我不少時間。你不覺得應該補償一下嗎?」
「不會。」他毫不思索就回答了。
傑邁爾沒有反應。
「我非常想幫忙,可惜除了自己的胃以外,我向來養不活任何東西。」看著這些只有小指頭寬的野草,他突然想起了什麼。「溫狄,你說他們是自然長出來的?」
「我算知道喬貞為什麼www.hetubook.com.com願意信任你了。反正會讓你看穿,不如直接交託信任。你真的不是老人安排在我們附近的?——哈,開個玩笑。這是什麼?」他拿起桌面上的一塊鎮紙端詳,上面雕刻著精緻的花卉圖案。
「可是,埃林大人……」獄卒有些為難。
走出屋子后,直到到達軍營和冒險者營地交界處之前,埃林一直驚訝于雷納這麼直接地指出了他對「鮑西婭」這個名字的看法。至少雷納還見過本人,但她對埃林來說確實只是一個名字而已。他已經調查過了三年前鮑西婭案件的所有卷宗,毫不意外地沒有找到任何有用的東西,而在聖光大教堂翻閱的她前二十一年的檔案,也是平淡無奇。雖然在喬貞面前不會這樣說,但埃林對喬貞這麼看重一個神秘消失的名字,感到不安。
他在下這個結論的時候,只是帶著慣有的微笑,完全沒有別的感情|色彩,彷彿他只是在說著評價菜色一般無關緊要的話。
埃林用右手食指摳摳下巴,有些入神。他想起了科爾斯塔·迪普沙東。她同樣在瘟疫腐蝕最嚴重的地方活了下來,同樣沒有人能解釋原因。但這些草種至少能在開闊的地方吸收著陽光,她卻只能躺在那狹小、充滿惡臭的隔離間里,透過需要墊腳物才能勉強夠到的窗,看著外面的世界。
「算了吧,你也知道他是什麼人。他的生命中缺少了一個重要階段:一群小毛孩兒聚在一起煞有介事地談論戀愛問題,互相出主意或者嘲笑別人。現在再補充這一個階段,對他來說已經不可能了。作為七處探員么,隨時要面對至少九十九個問題,但他總喜歡給自己再多加上一個。」
他把那張牌壓在了餐盤下,站起來。傑邁爾儘力睜開保留著脆弱光芒的眼睛,望著他。埃林沒再說話,走出了牢房,在通向地面的台階對跟在身後的獄卒說:「兩個小時以後進去把盤子收回來,再給他添一點。」
就像雷納所說:「作為一個視他為朋友的人,我希望他儘快從折磨中脫身」,埃林又何嘗不是這樣想。但是,他是軍情和*圖*書七處直屬探員,做事必須有一條底線:謹慎。他不覺得喬貞在這件事上的態度是謹慎的。我應該糾正他嗎?當發覺這種思維方式更接近老人而不是自己的時候,埃林趕緊把這件事情拋在腦後。
「埃林,我就這麼問你好了。假若你現在得知了鮑西婭·維斯蘭佐的去向,你會立刻告訴喬貞嗎?」
他沿著冒險者營地邊緣,走了一大截路,確實沒有發覺什麼應該取締的物品交易,開始懷疑雷納只是找個借口把他支出來。大部分轉手的都是軍營中吃不到的食物。一些虔誠的士兵需求小型的宗教用品。有的士兵買下了可以在帳篷里解悶的小器材,比如撲克牌、棋盤。有一個侏儒在叫賣只長成拳頭大的精靈龍,很多士兵圍在旁邊看,伸指頭到籠子里看看它會不會咬,真的掏錢自然是不可能的。有人買下一把雕刻刀,坐在地上隨便撿了一節樹枝就比劃起來。煙捲……該阻止煙捲交易嗎?算了,就那一丁點兒,就讓士兵們偶爾吞吐一下帶有苦味的煙霧吧,畢竟一直以來他們已經讓太多的瘴氣和腥臭進入喉管與鼻腔。烈酒,看見烈酒了,這個是一定要管管,雷納看我的!……弄錯了,原來是一瓶醬料。有人打起來了,好像勢均力敵,兩人一同在地上滾得滿身是灰,這樣上去阻止的話簡直像男保姆管教小孩子,所以還是算了吧。不好意思,雷納,看來我幫不上你什麼忙。
「可是……我自己的室內培育計劃也需要經費來維持。埃林先生,你要買一棵嗎?只要一個銀幣,種植在任何你喜歡的地方,看著它成長,給這片滿是瘡疤的土地帶來一點綠色。大地母親一定會感激你的。」
「是嗎?」埃林蹲下去看了看,又站起來。「做生意要老實啊,溫狄。這些都是普通的野草。」
「開門,讓我進去。」
「這個問法不太正確,無論她在哪兒,現在已經二十四歲了。」
「這些都不是普通的草種,」溫狄似乎是怕埃林聽不明白,刻意把每個字音都發得很清晰,「它們就是在瘟疫之地自然生長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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