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怎樣？」
「我覺得重點是你的故事很無聊。」舍爾莉說。「你還是快下台吧。」
慶祝會結束了。朗斯頓夫婦第二天早上五點不到就要起來做準備，而七處的成員們也有自己的工作要顧及，他們已經儘力延長了這個特別的夜晚。達莉亞沒有帶侍從來，喬貞打算讓年輕手下把她送回去。在這之前，這名一晚上都很活躍的年輕人還主動要求幫朗斯頓夫婦清理大廳，所以達莉亞先站在酒店外面等待。喬貞來到她身邊。雖然還未至午夜，但這條並不繁華的街道，已經安靜很久了。
「你玩得還開心嗎？」
「這隻是一個遊戲，悠著點兒，」埃林的聲音更小了，「如果你說出什麼太過火的東西，喬貞要找麻煩的人是我。」
她輕微地擺了擺頭。「不會的。」
她的建議得到了幾乎所有人的回應，埃林只好退到一邊。「你們就是這樣對待活動策劃人的，實在是太貼心了。」他說。
「你真不要臉，埃林。」舍爾莉說。
「我看這不能怪喬貞。如果你的第一個男朋友是我，自然就不會說出這麼沒見識的話了。唉，他到今天還是對娛樂業沒什麼了解。」埃林帶頭鼓起了掌，「你開了個好頭，舍爾莉。那麼……」
「你當然不會知道，這就是為什麼你傷了她們的心。我再說得明白點好了，各位：為了工作，我和喬貞經常在各地的酒館停留，而對於那些僅僅是表https://m.hetubook.com.com
示友好的女子，他一概以冷漠的態度把別人攆走。我回憶起來的十五個，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
「那你怎麼記得她們的名字？」有人問。
「沒意思，現在又沒有聽眾。不過我可以告訴你現在我最想說的。」
「等等，還沒完呢。」舍爾莉說。「魔術師看見他這麼做了，就說：『這位先生，您很關心她，請問你們是戀人嗎？因為我們正好想邀請一對戀人上台表演壓軸戲。』我當時高興得快要暈過去了。結果你們猜喬貞怎麼做的？他當著周圍幾百個人的面，說：『不是。』我一氣之下，一晚上沒和他說話，後來還自己回家了。我講完了，謝謝。」她回到大衛身邊，在他臉頰上吻了一下。大衛回吻她，握住她的手。
「誰會想到七處首席探員喬貞做過這樣的事？」
「其實我也在想著，你怎麼不上台。那你打算說什麼？」
喬貞俯下身去吻了她。他的左手撫在她的臉龐上，片刻后，她把自己的手疊了上去。兩人分開后，她仍然握著他的手，眼瞳里閃爍著奇妙的光芒；彷彿黑暗岩洞中迴響的水滴聲，或者花朵敗落前的瞬間一般神秘難解，卻又讓人無法忽視。
他們繼續接吻。喬貞遠在吻上達莉亞的嘴唇之前，就已經無比熟悉它了。他知道它是怎麼吸進氣息，怎麼吐出音節，怎麼在喜悅的時候抿起，在驚m.hetubook.com.com愕的時候微張，而這一切都立足於他有多麼了解她整個人。達莉亞把自己的五指嵌進他的指縫裡，他早已知道應該是怎樣的一種感覺。他摟住她的腰，也早已知道這會是什麼感覺。他不是在搜索新的事物，而只是在印證回憶。
「呃，」埃林湊上去，在她耳邊低聲說，「你好像有點醉了。」
第二個上台的是年輕手下。他用幾個挺刻板的例子說明喬貞是怎麼專註于工作，沒有得到很大迴響，但對他本人來說，已經是付出不少勇氣才說出口。接下來的故事自然也有好有壞，埃林是第六個上台的。他有一種危機感，假若自己不趕快說些什麼的話，他作為活動發起者的重要地位就會遭到遺忘。
「還好今天早上你沒有答應我進屋去。我怕自己會忍不住說出來。我曾經很能騙人，但現在看來是退化了。」
「為什麼反應這麼大？我還以為你們都知道。」舍爾莉繼續說。「有一次，一個魔術班子在河岸邊搭台，喬貞帶著我去看了，還是主動提出的。這可是很不容易的啊，而且，我們還搶到了前排。魔術師把我叫上台，幫著演一個……你們知道，就是那種看上去切掉了手指的小把戲。表演完后我下了台，喬貞就捏起我的手指說，『真的沒有傷到你嗎』？現在這麼多年過去了，喬貞，我可以告訴你：我一點兒也沒有受傷，反倒是你把我的指頭給捏ｈetｕbｏｏk•cｏｍ.ｃｏm痛了。」
埃林話音剛落，還沒有人表示贊同或者反對的時候，舍爾莉就舉起了手。
「說是要把地點選在郊外，或者廢屋裡。」
「什麼主意？」
「其實沒有聽上去那麼有趣。我一定是讓她很失望。」
「再等十分鐘就好，」喬貞說，「他很快就弄完。」
「他在哪？」
掌聲，跺腳聲，口哨聲同時響起。埃林似乎評論了一些什麼，但沒有人聽清。喬貞回想起來了：那是他第一次看變戲法。當魔術師和觀眾們的眼光望向他的時候，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說出了「不是」。他還記得舍爾莉臉馬上就沉了下去，不再看著他，咬著下嘴唇。十多年來他從沒有回憶起這一件事，但是它就像發生在當下這一刻——他彷彿聽見了米奈希爾河水輕輕拂過鵝卵石的聲音。這個話題剛開始時在他心裏引起的些微尷尬，已經消失無蹤。不同回憶的價值總是平等的，因為誰也沒辦法真正重訪回憶了，所以為它們而尷尬是沒有意義的。
「說給我聽。」
「不，這樣想就搞錯了重點……我要說的是……」
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扳手指。每用手指計一個數，他就同時念出一個沒有任何人認識的女人名字。因為這個行為難以理解，所以屋子裡慢慢安靜下來，等待他進一步的解釋。
達莉亞用帶著笑意和好奇的目光看著喬貞。喬貞起初一言不發，在經過一瞬間的思想鬥爭后，還是點了hetubook.com.com點頭，說：「沒錯。我就是用那一次的工資去帶她看變戲法。她還不知道，你也不要告訴她了。」
「我還有些公事要和埃林談。」
屋子裡喧嘩起來。站在櫃檯后的大衛·朗斯頓，笑著搖了搖頭。埃林用右手食指和中指按住額角，手掌遮住側面，彷彿是要阻擋他想象中喬貞充滿怒意的目光。但喬貞根本沒有注意到埃林。他不由自主地望向達莉亞，達莉亞淡淡地笑著回望他，這是一個不代表歡樂也不代表悲傷，而是每個人意外地和回憶相遇的時候，所展露出的理解的笑容。隨後，喬貞把視線移向舍爾莉。
「埃林，」有人說，「不要影響朗斯頓夫人了。快開始吧。」
「今天一晚上你笑了很多回，」達莉亞說，「真是太難得——」
數到十五個名字的時候，埃林停下了，然後說：「我放棄了。喬貞這輩子傷了太多女人的心，而我只能數到十五。」他環伺了一下屋子，但回應他的只是一片沉默。沒有人聽明白。
「在夜色鎮的時候，我就讓你這麼做。」
「什麼？」
「我希望現在還不晚。」
「好的，好的。」埃林離開舍爾莉身邊之前，最後說了一句：「放輕鬆點，舍爾莉。哪怕是為了我的事業。」
「喔，真沒想到，資格最老的一位竟然搶先登台。」埃林說。「不要太下功夫，舍爾莉。我們需要一個好的開頭，但是你可別把壓軸戲抬上來。」
「你是說，讓喬貞攆走的女和*圖*書人，你就趁機去接近？」一個人說。
「其實有一些名字是我編造的，這隻是為了更好地說明問題。就好像我們遇見一個陌生人，就會去想『他的名字也許是什麼』，『他也許經過什麼』一樣。所有這些偶然的相遇中，喬貞傷了很多人的心，當然，另一部分名字是我後來了解到的……」
「舉個例子。」
「我沒聽說過這任何一個名字。」喬貞說。
「你太慢了。」她說。
達莉亞似乎不太適應用探員這個話題來開玩笑。她清了清喉嚨，繼續說：「我為什麼就不上台也說個故事呢？」
「好像是在給吃剩下的蛋糕打包。」
「噢，對。我猜要是那麼做的話，就太過分了。說起來，我還真沒想到你和舍爾莉有過那麼一件有意思的事……」
「我記得那時候……你曾經問我預約過一次工資。難道……」
「十多年前，我還在米奈希爾的時候，」舍爾莉說，「喬貞是我的第一個男友——」
達莉亞似乎是不經意地涉及到了敏感的話題，臉上的笑容在這一瞬間變得有些勉強。喬貞連忙說：「還好你否決了埃林的那兩個主意。」
「大部分時候。當我拿著匕首剛進屋的時候，肯定不開心。」
「你不和我們一起走嗎？」她說。
「太多了。」
舍爾莉把手中的一杯酒飲盡，走向埃林。在這一小段路途中，她踢到了一張桌子的桌腳，桌面上的酒瓶晃蕩起來，站在一旁的人趕忙用手去穩住。
「我第一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