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你的檢查只是走個過場,騙出診費。」
「噢,別太在意,這算不得什麼大問題。我相信他的調查,不會比我的研究更完善,而我敢保證您的機構不存在任何問題。有空再聯繫他,我們先來談剩下的東西吧。」
「噢……是這麼回事。」因伐羅修對達莉亞說。「我還不知道您和林德大人有這樣的約定。事實上,那一份資料我已經仔細研究過了,並沒有發現什麼問題,只是一時忘記帶來。不過,達莉亞夫人,恕我冒犯——不管怎麼說,檢察院交給我的任務還沒有完成,這顯然不是您交接機構的好時候,可能會引起法律上的麻煩。」
「問題?」
「是不是您放在別人那兒了?」
醫生的家離吉特拉的住處只有半個街區。那是一條不起眼的簡陋巷子,就像城市地圖上一塊摳不掉的泥印。喬貞跨過漂浮著菜葉子的污水,敲開了一扇掛著診所牌子的木門。這絕對不會是有人願意託付病重親友的地方——假若不考慮經濟問題的話。
「他也沒有主動提供給你?」
「是她主動找上你的?」喬貞打斷了醫生。「難道不是她的房東……」
「站起來。」
「我只能說看著辦了。」
半刻鐘后,黛西來到達莉亞面前,對她說:「夫人,因伐羅修大人來了。」
「離開?」因伐羅修說。
林德話沒說完,因伐羅修就站在了門邊。他眼神平靜地看著二人。
「他來了?」達莉亞說。
「因伐羅修先生,您考慮好了?」林德立刻轉過頭說。
「也就是那些……很普通的小病,外傷什麼的。您也看得出來了,沒人會把垂危的病人往我這兒送。」
達莉亞身子退了一下;她的背部磕在桌角上面,很痛——但她沒出聲,只是右手往後按緊桌面,一動不動地看著和圖書
因伐羅修。倒在她腳邊的林德也沒出聲。
第二天,喬貞打算去和給吉特拉接生的醫生談談。縱然斯基尼桌子上的煙頭痕迹只是一個巧合,但這已經足以引起他的興趣,更何況他並沒有什麼別的事情要做。其實這不是原來的打算——昨天夜裡達莉亞給他說了地圖的事,所以他今早的第一件事情是找埃林,但是怎麼也見不著他的影兒。鐵匠兒子早就把調查吉特拉的報酬全額付給他了,但是既然有線索有時間有興趣,還讓這麼一件案子懸著,喬貞總覺得不習慣。
「我能理解他會為難,但是也不至於……這不像檢察官的作風。你讓他給你看過檢察院的調查委任書嗎?」
「接生做不做?」
因伐羅修皺起眉頭,看看達莉亞和林德,然後望著桌面,眼中除了意外,還有一些讓人不解的焦急。為了催促他做決定,林德又說了幾句,但因伐羅修似乎都沒聽進去,也沒答話。
「喔……有這回事。我記得這個女人,她死啦。大人,您不是因為這個才來的吧?我沒做錯什麼,那女人的命就是這樣了。」
「因為檢察院懷疑我的機構有一些金融上的問題,所以他來調查。」
因伐羅修沒答話,轉身面對著牆角。片刻后,他拿起牆邊的銀燭台,猛擊林德的頭部。林德倒下了。
「健康,就是說沒有什麼不利於生孩子的病痛?」
「達莉亞夫人會離開這兒,展開新的生活。」林德補充說。「所以,為了這位可敬女人的心愿,我再次誠心邀請您和我一同前往檢察院,消除這無謂的調查對達莉亞夫人的影響,也避免進一步的誤會。」
「好的。」
「中止?您可不是檢察院的人。」
「您拿走的那份文件,」達莉亞對因伐羅修說,「我現在hetubook.com.com很需要它。即便您還要繼續調查,但是也請先把它還給我。」
「抱歉。」達莉亞的右手不自覺地摩擦了一下膝蓋。「我不應該……」
「是的,我說您在家,然後把他請進了客廳……我是不是不該這樣做?」
林德比預定的時間早到了。或許因為對這一場會面期待要多過不安,所以達莉亞很高興能夠提早看見他。他們到了後花園坐著,一開始林德似乎對晚上有什麼好吃的更感興趣,但是話題很快就轉到了正事上。達莉亞因為過分心理準備而引起的些許緊張感,很快就消失了。他們談得很順利,直到林德提出了一個問題。
「因伐羅修?」林德對達莉亞說。「是那一位吧?」
「聽說你前些時間給一個叫吉特拉的女人接生。有沒有這回事?」
林德略微低下頭,視線越過眼鏡上方看著達莉亞。「您沒有事先告訴我。這也是我們必須處理的事,而我林德·勞特累克可不會讓檢察官之類的頭銜給嚇走。」
「聖光在上,這不是正好嗎。」
達莉亞搖了搖頭。
「我說站起來。」
「一點兒也沒有。可是,對這種一個人住,還懷著孩子的女人,誰都應該小心一點。她剛找上我的時候,我還真不願接活兒,因為害怕拿不到錢。現在雖然錢拿到了,但是不管怎麼說,這雙手裡又沒了一對母子,總是不大痛快。我自己也是沒多少年可活的人了,心想還是以後盡量少攤上這檔子事比較好,所以那可能是我最後一次接生了。現在回想起來,我還在考醫學院的時候,那是二十多年前……」
「請坐下吧。」達莉亞對因伐羅修說。
「噢,那些……」達莉亞想起因伐羅修拿走了它們,還沒有還回來。「是有的。不過現在不在我這兒。www.hetubook.com.com真抱歉,是我疏忽了。」
「冷靜一些。你對她有什麼了解?」
因伐羅修沒說話。似乎是在考慮。為了推他一把,達莉亞說:「如果可以的話,請您務必和林德大人幫我這個忙。實際上……我快要離開暴風城了。」
醫生不安而又困惑地看著喬貞,慢慢直起身來。
「抱歉,達莉亞夫人。我們好像沒多少時間了。」因伐羅修說。他眼睛瞪大了,彷彿站立在即將因為地震而崩裂的懸崖邊緣;他捏著燭台的手指在顫抖。「真的……沒時間了。」
「當然,我騙您做什麼。」
「您可以說我不僅是達莉亞夫人的朋友,也是秘密仰慕者。事實上,我們在談一些重要的事情,正需要您也到場才能解決。」林德看看達莉亞,徵求同意,然後把他們面前的問題說了出來。
達莉亞從來沒仔細想過自己為什麼要對兩個人都互相瞞著。或許是為了避免麻煩。雖然她現在很過意不去,但顯然現在不是畏縮的時候。她要解決這件事;在昨天和埃林的那番談話后,她知道自己必須儘快解決它。
「我得說,她是個健康的孕婦,誰會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我想,就這樣吧。」因伐羅修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
達莉亞對這個建議有些猶疑,但還是很快起身了。看見因伐羅修為難的表情,她卻只能隨意地說一句「告退一下」,然後和林德往大屋走去。林德稍微走在她前面,而且慢慢加快了步伐。他們剛跨進門,林德就對她說:「夫人,好像有問題。」
達莉亞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說實話。「一位叫因伐羅修的檢察官帶走了那些文件。」
「我看,」林德對達莉亞說,「我們還是暫時迴避,讓因伐羅修先生好好考慮一下吧。」
「那麼,您決定……和圖書」林德說。
「原來是這樣。你給她做過檢查。那她身體怎麼樣?」
「真是榮幸,能夠意外見到林德大人。」因伐羅修坐下來之後,恢復了常態。「您和達莉亞夫人是朋友嗎?」
「啊?」
「沒說起過。」
因伐羅修來到了後花園,看見林德在場,臉上除了達莉亞預料之中的驚訝之外,還有一種古怪的猶豫。在林德先問好后,因伐羅修慢了半拍才回答。
「那……」達莉亞轉向黛西。「把他請到這兒來吧。」
「他一直是一個人在調查,沒有帶助手?」
「能現在解決這件事當然好,」雖然黛西已經轉身離開了,林德還是放低聲音對達莉亞說。「但是得先說,我沒辦法容忍他留到晚上,和我分享您準備的美味宴席。我會想辦法在那之前把他趕走的,您也最好幫我一把。」
「沒問題,我甚至可以現在回家拿。可是……」
「是的。」
「因伐羅修先生。」林德說。「或許我比您更關心達莉亞夫人的機構是否存在非法運作的問題。經過這麼長一段時間的研究后——恕我直言,我的仔細程度不會遜於你——我相信它是我見過的最守法有序的民間慈善機構,說是一塊無暇的水晶也不為過。我完全理解檢察院讓您進行這項調查,但恐怕這樣做的宣傳意義要大於實際意義。我知道檢察院一直很看重民眾輿論,但是為了達莉亞夫人,也為了真正的公正,這項調查還是儘快中止的好。」
「就我所知,吉特拉有心臟病,必須常常服藥,但你說她很健康。所以如果不是你本人,就是有其他人撒謊。假如說謊的人是你——無論出於什麼原因,是不是有人讓你這麼說——你現在還有最後一次說實話的機會。既然一名身體健康的孕婦死在你的手下,那麼我完全有理由懷疑你過失https://m.hetubook.com.com殺人,這像雜物房一樣的『診所』顯然沒辦法幫你逃脫指控。我不覺得你還剩下什麼選擇。」
「你剛才說的全都是真的?」
「不……沒有。」
「是的,」達莉亞說,「我想搬家。離開這兒。」
「放心,我對你是不是合法營業沒興趣。但是假若你拿出來的執業證是偽造的——我相信這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那麼不做些什麼就對不起我的職責了。所以我們還是免了這一步麻煩吧,我只是想問幾個問題。你平常主要收治些什麼病人?」
「達莉亞夫人,我發覺似乎缺少了一些文件,就是交接孤兒的記錄,時間大概是最近一年左右的。雖然並不關鍵,但是我仍然需要它們。也許您是遺漏在哪兒了?」
「喔,那是兩回事。生產那一天急急忙忙把我叫過去的是房東,但是離孩子出生還有一段時間的時候,吉特拉就找我給她做檢查了。當然,有出診費的。」
「喔,那個常有。不過我可只管接生,不管別的,收費也低。您知道我們這兒住的都是窮人,就算生出來的孩子有毛病……」
「檢察官……蓋爾芒特家的那一位?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醫生抬了抬眉毛,剛想說什麼,嘴巴張開一半就又合上了。他在身旁的一張椅子上坐下才開口。
「當然不是,我也算是憑著良心來幹這一行。」
「沒有。」
六十多歲的醫生一開始很熱情,但是得知喬貞不是來求診之後,就慌慌忙忙要去拿執業證。喬貞叫住了他。
「這不正常,夫人。您好好想想……」
「我不是,不過這些年來我和檢察院也有不少來往,認識了一些朋友。上個月我還參加了檢察長的私人茶會。如果您願意的話,我可以和您一起到檢察院去,把這件事儘快解決了。而且我保證,您的聲望也不會受到任何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