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激流堡,不設防的城市
第五十八章 埃林(九)

埃林看了看歌洛卡背後,又看看她。「你一個人跑得太遠了。算了,等我一下。我馬上和你回去。反正今天晚上沒什麼收穫,看樣子也不會有了。」
「這件事我覺得你問埃林也行。」
「也就是說,至少你能肯定她離開了激流堡。」尼艾絲說。
「你在胡思亂想,歌洛卡。」
他們吻了一會兒。歌洛卡的左手搭著他的肩膀。
「看見了?我把剛才說的都敲進你的腦袋裡了。這樣你就永遠都不會忘記。」
「我自己來的。我問了問衛兵你在哪。」
「你都跟她說了些什麼東西?」
歌洛卡把那本小冊子放在身邊。「是埃林告訴你我見過她?」
「晚安。」
「也對。」
「沒有。」
「這又沒什麼危害,對你也……」
「我沒有。我只是不希望你隨便把我過去的事情說給陌生人聽。」
「好吧。我回去了。晚安。」
「你是來找埃林嗎?他出去了……」
「她挺不容易的,一個女人稀里糊塗頂了一個叛國罪,她老爸還給我一把銹劍說讓我去砍她腦袋……」
「你知道我在說誰。」
「是的。她到了海面上。」
歌洛卡回想起尼艾絲剛才的真誠道謝,對這名女隊長的印象好了很多,雖然本來就說不上討厭過她。但是數分鐘后,一種不自在的感覺開始從她心底浮起,如同海水退潮,露出了纏繞在礁石上的水藻。她走出帳篷,從大斜坡來到高崖上,向衛兵詢問埃林的去向。衛兵帶著懷疑的眼神告訴了她,歌洛卡就朝著他指示的方向去了。崖上的夜風比她剛出帳篷所感受到的要冷得多,還隱約能聽見不遠處就有不知名生物在草叢中翕動的聲響,而且這些可疑的聲音似乎一直都沒有遠和-圖-書離她。當知道自己已經離衛兵的視線有一段距離之後,她加快了腳步;她不經意地把頭轉向西側,看見遠處激流堡的黑色輪廓,就又重新盯著前方。大概二十分鐘過去了,在經歷幾次停留、四處張望和對行錯路線的懷疑后,歌洛卡看見了埃林。他正蹲在地上查看什麼東西。
「我不管。要合作也是你們的事。」
「克瑞西達。」
「嗯……沒什麼事是確定的。而且我不太想在這裏談這些事。」
「是從醫務兵那兒借來的醫藥工具書,我隨便看看。」歌洛卡把小冊子夾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間,上下晃了晃。
「就像你們愛說的那樣,這是戰場,對吧?而且說起防備心,我可是整天看著一個七處的男人。你防備心再重也比不過他們。」
埃林捏住歌洛卡因為跑動而略微松垮開來的圍巾,把它弄緊一些。
「我不知道。可能吧。」
「歌洛卡……」
「我確實不討厭她。」
「你是不是還有什麼事要找我?」她說。
「得了吧你。」
「我得走了,」尼艾絲說,「看來你和埃林還會在我這兒留一段時間。如果你們有什麼需要的……」
「我不打算太麻煩你,不過真有必要的話我會說的。多謝你的好意了。」
「我不知道。我想總比激流堡里要好得多吧,不然喬貞也不會讓她走海路……」歌洛卡意識到自己說出了喬貞的名字,但心想本來也沒什麼必要替他隱瞞著,也就不再計較。「如果到海上的時候,她丈夫在她身邊,大概情況就會不一樣了。」
「太好了……歌洛卡,謝謝你。」她把頭轉向左側,用指關節貼著嘴唇思考了一會兒,隨後又補充了一聲和_圖_書「真的謝謝你」。歌洛卡能看見尼艾絲的胸口在舒緩地起伏。
他一說完就轉過身想再次蹲下,但歌洛卡拍了拍他的背。
「當然有,你當然有,歌洛卡。光是帶隊打仗有什麼好稀奇的,這世上干這個的人多得是,但你所做的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得來的了。比如你在藏寶海灣的事情,那我們就不說了。說近的,比如在激流堡,你隨便擺弄兩下,就欺騙了一個國王,救下了一個女人。誰敢說自己能夠欺騙國王?不要說實際去做了,大部分人你光讓他們去想想就要尿褲子。更何況……看著我,歌洛卡。」他讓她一直望著旁邊的臉朝向自己。「你今天實在是想得太多了,但我很高興你願意說出來,總比埋在心裏好。也許以後你還會有類似的想法,當然我希望最好不要有,但是世事難料。要是下次再有這些傻氣的東西從腦袋裡跳出來的時候,記住我今天對你說的話:你就是我要找的人。唯一的那一個。」
「你這次說了這些,下次呢?是不是瓦羅卡爾的事也會說給她聽?把我在激流堡經歷過的都告訴她?」
「好吧。這話就有點過分了。」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歌洛卡的視線越過埃林的肩膀,看著山崖下的帳篷,士兵和篝火,聽著從那兒傳來的各種模糊聲響。從崖邊突出的幾根樹枝遮擋了她的部分視線,眼前的景物似乎分裂成了不規則的碎片拼圖。樹枝顫抖了一下,她以為那是一隻黑夜中的鳥兒從上面飛起來。
「埃林。」
「當然。」
「她見到她丈夫了?」
「什麼?」
「我聽說是這樣。喬貞安排他們倆見面了。」
「那……發生了什麼呢?」
「她和克瑞西達關係好www.hetubook.com•com,想知道人是不是還活著,我就讓她來問問你,畢竟你見過克瑞西達。」
尼艾絲出了帳篷。歌洛卡意識到剛才對尼艾絲來說並不只是一場閑談。這促使歌洛卡開始回憶半年前的一切,且不僅僅是關於克瑞西達。她回憶起最後一次在夜裡給圖沙送飯,回憶起她把克瑞西達的長發捧在手中不知該如何下手,回憶起她在海邊挨了喬貞一巴掌卻沒能賺回來。在經歷過完全不同的一些事情后,她又再次接近那些事的發生地點了,這讓她突然有些奇怪的急迫感,這急迫感把她的思維朝兩個完全不同的方向推,指示著她要麼趕快回暴風城,要麼立刻靠近自己曾經極度厭惡的激流堡,總之就是不能呆在這僻靜的帳篷里。避難谷地和她並沒有什麼精神上的聯繫。
「不用道歉。你只是公事公辦,又沒有對我怎麼樣。」
歌洛卡的視線再次越過埃林的肩膀,看看下面的景色。這時候她聽見前方傳來了一個她曾經很熟悉的聲音。
「晚上好。」尼艾絲說。「你在做什麼?」
「是。他說你留在激流堡的時候見過她。」
「只能說見過一兩次,沒有說多少話。我肯定不會說很了解她。」
「她成功了嗎?」
「我只是說……你的生活狀態,這些調查啊,任務啊什麼的。這些事我一竅不通,幫不上你的忙,而且我也沒有什麼——比如她那樣——沒有什麼很不簡單的地方。」
「你是醫生嗎?」
「埃林,」歌洛卡說著,快步上去。
「怎麼?回答我的問題就是。」
第二天夜裡,埃林到衛兵的巡邏路線上進行調查。歌洛卡獨自留在帳篷里,直到尼艾絲進來。
「這裏很危險,你該回去。沒發生m•hetubook•com.com什麼急事吧?」
「你怎麼到這裏來了?」埃林站起來。「誰帶你來的?」
「嘿。兩位晚上好。」
「這點我同意。說起來……你們倆是要結婚嗎?」
「不是。算不上。我在醫院做一些護理。」
「你也看見了,無事可做。」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的人老毛病一兩天改不掉。」
「那怎麼可能,這不用想也知道。」
「其實沒什麼特別的,我就想打聽一個人。」
「而且你什麼時候告訴她這些事的?昨天晚上你還因為我的事情和她鬧,現在這麼快就交流這些東西了?」
「有時候我會想。」她說。「我對你來說是不是太普通了?」
「你手裡有一本小冊子。」
「那就好。我也去過那片海面,沒什麼太危險的東西。」
「抱歉,尼艾絲。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還活著。」
「打聽誰?」
「他說如果我想了解得更詳細一些,就應該找你,因為他自己三年前不在這兒。」
「尼艾絲算不上陌生人。我們在和她合作,而且她和加林也是對頭。」
「我不知道。我們在海邊等她出現,但是……沒有等到。我們當時應該等得再久一些的。」
「我可以讓一個手下陪你回去。但是按現在的情況來看,你肯定不樂意的。還有,這事你自己不高興一下就算了,別討厭她。」
她看見圖沙站在十來步之外的一塊石頭旁邊。他正在把肩膀上扛著的屍體放下來。
他說完后,右手在他們之間的空氣里揮過,彷彿是要撈起什麼東西,然後用它拍了拍歌洛卡的腦門。
「你說一些和克瑞西達有關的事,可以安慰尼艾絲,讓她信任我們,這樣對這些合作有好處。」
歌洛卡看見尼艾絲睜大眼睛望著她,但似乎目和圖書標並不是她本人,而是那些她剛剛說出的詞句。尼艾絲的眼神明亮但是卻有些缺乏自信,像是吃了一驚,但是並未因此而緊張。
「我說過我不討厭她了。不用說那麼多東西給我聽。」
「另外一個人,把我從激流堡救出來的人,也嘗試了救出克瑞西達。他把她帶到海邊,給了她一艘小船和一個隨從,希望她能從近海到激流堡的西邊再上岸。這樣做是因為加林當時不會允許克瑞西達走出城門。」
「我們回去吧。」分開之後,她說。「我是說回帳篷。不是暴風城。」
「沒關係。我只是想知道她是不是還活著。她以前也曾在這兒呆過,我們是朋友。」
「噢。」
「你在說什麼?」
雖然尼艾絲只簡單地把兩人關係描述為「朋友」,但她的神情,和她願意來詢問自己二十四小時前的犯人的事實,都讓歌洛卡感覺到了真正的誠摯和複雜的感情動力。她知道自己的答覆讓尼艾絲開始苦惱,回憶和思索。
「行,今天的活不幹了。」埃林上前用右手攬住歌洛卡。「我們回去。哎,我也是覺得你們倆之間不應該鬧僵,畢竟我們還要在這兒呆一陣子的。你想回去了嗎?」
埃林站起來。「誰?」
「這些事難道不該是秘密嗎?我在激流堡呆過的事,我沒打算讓你隨便和任何人都說。」
「如果完全是公事公辦,我就不會那麼急著就決定要把你關起來了。埃林和你是帶著誠意到這兒來的,但是我的防備心大概太重了。」
她們沉默了一會兒。歌洛卡心想尼艾絲當埃林不在的時候到這兒來,應該不會只是為了說一些不痛不癢的話。
「我知道。我不是來找他的。其實我來是想向你道個歉。」
「你的意思是利用我來討她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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