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不准你說出去嗎?」
「這有關係嗎?」
「那行。」
不能,她說。他也是一樣。
「你在等我?」她走上前說。
「我知道在這個世界里生出信任有多困難,而你們倆人之間的信任是很珍貴的。在你之前,他幾乎沒有真正和任何人合作過。說到這裏,我難免又要表現一些虛偽的道德了。我把你們看作希望,但如果不戰鬥,這希望也就不能體現,哪怕我並不真心希望你們共同涉險。然而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巴薩利奧必然會參加,所以……這仍然不是強求或者請求,而是希望你能這麼做。不管發生什麼,有你在他身邊,都會好得多。你不用回答我。如果願意的話,現在去和他好好談談。你可以出去了。」
「也許他是想把這些信帶出去賣掉。」她說。
鮑西婭轉過身,雖然沒有看巴薩利奧,但是感覺他在自己背後停留了一下才離開。她站回原來的位置,等待瑪爾利斯開口。
「這不是我要說的。希望是……一種積極的生命力。我的種族有很長的生命,但生命越長,就越難讓每一刻都保持著積極。在最壞的情況下,這在某些人身上只不過是一個漫長的衰敗過程。從我的立場來說,這句話也許有些虛偽,但正是從你們之中的一些人身上,我才能真正感受到能夠成為希望的生命力。」
「長話短說,我沒必要解釋為什麼要把你們倆同時叫過來。」瑪爾利斯開口了。「前些天和你們一起鬧事的,叫做冠軍和_圖_書的傢伙,失蹤了。什麼蝎子,喝毒酒的賭局,到底誰對誰錯,這我不關心。我只是想知道單就失蹤這件事,你們有沒有想說的。」
「算了。」
「就這樣?你就不問了?」
兩人剛走向屋門,瑪爾利斯又開口了。「等等,阿涅斯,你留下來。巴薩利奧先出去。」
「我不知道。但我應該還會留一段時間。」
鮑西婭離開了辦公室。她需要一些時間消化剛才的內容。也許暗夜精靈太過深刻的洞察,實在容易讓凡瑣之事帶上沉重的含義。她並沒有考慮到這麼多。她只是來到了希利蘇斯,再怎麼討厭蟲子但還是得努力適應,而且正為某些事情煩惱。
「我不知道。我對整個戰場的局勢不了解。」
「是。他跟你說了些什麼?」
五秒鐘過去了,鮑西婭在考慮著,什麼都沒有說。
「看來是沒有了。」
「大概有。」
「這半年除了斗蝎,我沒聽他說過別的。你應該去找找那些和他關係更好,比如因著他的蝎子贏了不少錢的人。」巴薩利奧說。
「等一下。」
巴薩利奧說到這裏的時候,鮑西婭感覺到自己又有聽見某一串音節的趨勢。她轉過身,使勁將他朝自己拉近,然後用右手肘彎鉤住他的後頸,嘴唇湊近他的耳朵。
他在後面拉住了她的手。她沒有回頭。
「那你為什麼……」
「沒什麼。他不准我說出去。」
瑪爾利斯把剛才一直捏在手裡的文件放下,眼神變得更沉靜且深刻。暗夜m.hetubook.com•com精靈經由時間沉澱出一種特殊的洞察力,而真正掌控這洞察力的人並不會傲視一切,而是不放棄對細微之物的不停關注。鮑西婭知道他在關注著她。
鮑西婭回答,對冠軍斗蝎子之外的事一無所知。巴薩利奧知道得稍微多一些,但也十分有限,因為冠軍屬於非常不願意和土生子接觸的那一類人。
鮑西婭不知該說什麼。
「賣掉?這對暮光教徒之外的人來說就是廢紙一堆,能賣給誰?」
「你應該是來自於暴風城,而且受過很好的教育。別擔心,我不會追究任何雇傭兵的過去,這多少也是你們願意到希利蘇斯來的原因。怎麼樣,你覺得這對你來說是一份好工作嗎?」
「沒有。」
「那麼……這點就是奇怪的地方。假如信里說的是和軍事有關的東西,或者表明他在和教徒通信,那肯定是間諜行為了。但那只是一些沒多少實際意義的信件,提到的是這些瘋子的日常生活安排之類的,還有一些私信,總之是對我們完全沒用的東西。當然,還沒有翻譯完畢,因為他們最近又修改了不少詞語的排列方式。」
「的確是。他們不可能到這些危險的地方來收購的。」
「我現在才第一次聽說。」鮑西婭說完,望向巴薩利奧。「今天早上有人跟我提過。」巴薩利奧說。「那些還欠著他賭金的人倒高興了。」
「看,我事先已經提過這可能顯得虛偽,結果你還是不順氣了。不過你一定理解我的意思。在hetubook•com•com我眼裡,在希利蘇斯生長起來的人,就代表著這樣的生命力。對待雇傭兵,我必須不偏不倚,不能試圖去控制你們的價值觀,但我非常看重巴薩利奧。他能成長到如此,實在太不容易,而基於你們倆的狀況……我就不拐彎抹角了,阿涅斯。我剛才所說的大規模進攻,巴薩利奧必然是會同意參与的。而我希望你也能夠答應下來,站在他身邊。」
「假如他是主動失蹤,你們能不能揣測一下原因?」
還說不是強求,這比強求要可惡得多了……
鮑西婭進入瑪爾利斯辦公室的時候,發現巴薩利奧已經站在其中了。通常瑪爾利斯需要和雇傭兵單獨說話,總是在例會上直接點名,而這一次卻是私下讓士兵通知鮑西婭。這情形以及巴薩利奧的在場,讓她覺得將要發生不簡單的事情。那次充滿意外的會面已經過去了三天,而這是她真正再次見到巴薩利奧。他恢復得很不錯,已經看不出病卧好幾天的跡象;他沒有說什麼,只是對她笑笑,她也用平靜的笑容回應。畢竟這是在瑪爾利斯的辦公室里,鮑西婭不想讓那件事情太過影響自己當前的表現,但還是不由得設想呆會兒兩人一同出去之後該怎麼辦。站在他身邊,略微側過頭部,從低垂目光的角落瞥見那天撫摸過自己的手臂;從親密的回憶中浮起的喜悅感讓鮑西婭產生了摟住並倚靠這手臂的衝動,為了掩飾這衝動她連忙站直身子,望向瑪爾利斯。不過,她太低估活了不知多和-圖-書少歲月的暗夜精靈對人類感情的體察力——他皺起眉頭看著她,同時用兩指手指彈了彈手裡捏著的文件,有點兒像老師敲桌子警告學生集中精神。鮑西婭經歷了片刻的尷尬,但並沒有不愉快。至少那天由於名字引起的積鬱,完全沒有在此刻控制她的心情。
「聽好,我沒有暗示你們做過什麼事。在估計的失蹤時刻里,阿涅斯,你還在出任務。巴薩利奧,你剛從病床上起來沒多久,一直沒有出過要塞。我想問的是之前的事。在鬧矛盾之前,你們倆和他有沒有什麼接觸?對他這個人了解得如何?」
她往前走。
「好吧,阿涅斯,這有些說服力。但不管怎麼講,接下來一段時間還是得加強對暮光教徒的防範。剛才這些話,尤其是你說的有人願意收購這廢紙,都不要透露出去,明白了吧?那就好。還有一件事,我正在計劃一次針對西邊佐拉蟲巢的大規模進攻,需要你們這些人和我的士兵良好合作。因為事情十分重要,將會影響整個希利蘇斯的戰局,我不會公開招募,而是選擇一些我看中的人參與進來。你們倆在我的考慮名單之中,所以做好心理準備,這會是最困難但報酬也最豐厚的任務,不過我不會強求任何人接受。你們可以離開了。」
「我相信。因為他失蹤前,最後有較近接觸的人就是你們倆,所以我必須問問話,就算不期待有什麼實際結果。實話告訴你們,在清查他遺物的時候,發現了幾張暮光密文信。按照規矩,所有雇傭兵不和_圖_書
得私藏和暮光教徒有關的任何東西。如果非要留著些什麼,一定要向我報備。所以他要麼是壞了這個規矩,要麼實際上是暮光教徒安插|進來的人。既然知道了這些,你們多少回憶一下,比如說關於暮光教徒,他說過或者做過什麼。」
「你這兩天故意避著我?」巴薩利奧說。
她抬起頭,看見巴薩利奧站在幾步之外望著他。
「我很少對其他人這麼說……我擁有的是一份很糟糕的工作。我們的種族曾經在其拉蟲面前遭到慘重的損失,我是為這些損失做出補救的人,但並非所有人——且不提哪個種族——都能正確理解我的工作。他們只看見蟲子成片成片死去,然後以更猛烈的勢頭沖回來。我眼裡看見的希望,很多人看不見。你能看見嗎?」
「這倒是第一次聽說……我猜想這些錢多得沒處花的學者大多聚集在大城市。」
「我能不能問一下,那些信件里大概是什麼內容?」她說。
瑪爾利斯點了點頭,望向鮑西婭。「你呢,有沒有什麼想告訴我的?」
「作為軍人,您一直只是專註于清剿暮光教徒,但是在外界有人對他們有別的興趣。比如一些宗教學者,暮光密文信對他們的研究是非常重要的資料,尤其是那些包括私人信息的信件,他們願意出高價收購。」
「只有我們兩人的時候,叫我鮑西婭。」她的右手加了一點兒勁。「記住,這是我的名字。」
「您當然可以這麼說。我們的生命很短,所以一旦有痛苦的事,對我們來說就持續得更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