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我就知道。我說過，別耍花招。說好是來做什麼的，就做什麼。我不為難你，你也別給我找麻煩。」
「我沒打算逃跑，接下來一路上我都會老老實實的。但是，我不能在那個地方和康華爾生活一輩子。我和他並不是……他年齡大得足以當我的父親。我太愚蠢，犯了錯誤，但現在我真的後悔了。我的人生，不能就這樣……」
「突然說要去打水。」
她靠近他，雙手搭在他的脖頸上。
「我知道自己不應該再多要求些什麼……能抱一下我嗎？天哪，我真是蠢話一句一句地說個沒完。」
雪爾薇亞在溪邊蹲下來，近距離看著黑夜中呈現出淺灰色的水紋。她還有回頭路可走；給桶里盛滿水，回到休息的地方。但她早就有了決定。並不是一時興起，而是在旅途開始之時就已經做好的決定。現在她只有激動，並不緊張。
「這時候去做什麼。回去睡覺。」
為了跟隨康華爾，雪爾薇亞到哪兒去都是可以的，但這必須是出自他倆的真實意願。潘索尼亞·肖爾已經間接操縱了他倆多年的生活，她不能就這樣過完下半輩子。就算失敗了，只不過是回到所有人都會途經的大路上而已。
「你找錯了打聽的對象。除了把你們送到那村子里，別的我一概管不著。」
「跟著她去就是。剩下兩個人我替你管一會兒。」
「動作快些。」看守說。
她站起來，轉過身，對看守說：「你知道嗎，我真的不想到那個地方去。」
雪爾薇亞慢慢轉過身子。在她左邊不遠處，希爾貝絲背對著她躺著。雪爾薇亞不知道希爾貝絲是否睡著了，也沒有興m.hetubook.com.com趣知道。從一開始，她就避免進一步了解這個女人。潘索尼亞曾經的情人，不會說話，目前有這兩點認知就夠了。
「你拒絕了嗎？」
這是雪爾薇亞第一次身處於遠離暴風城的山林中。她並沒有因為環境的陌生而擔憂。她朝右側躺著，略微轉過頭，看著樹葉遮掩之後的夜空。她想象著身體越過這些墨藍色的網眼，漂浮在最高一株大樹的頂端；風從所有方向吹來，帶來所有那些站在高處才能聽見的聲音。她向來懼怕黑暗中一扇未閉緊的門，但林木之間開闊的黑暗卻讓她感到慰藉。她將它們看作一條條人跡罕到的小路，每一條都通向值得她留下腳印的地方。
「至少，你沒有再說這和你無關。這給了我一點希望。現在，我有這些希望就夠了。謝謝你。」
「抱歉，我只是……想暫時忘記康華爾。」說完之後，她看著他的眼睛，確認他並沒有確實的反對和厭惡，就再次吻他。這一次對方回吻了。雪爾薇亞最熟悉不過的儀式的開端。
「算了。」他的同伴站起來，低聲對他說。「記得肖爾大人怎麼說的嗎？不要嚇到那個不能說話的女人。這樣下去會吵醒她。你就和這女人快去快回。」
「聽我說，就幾句話。我到現在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康華爾就突然這樣告訴我，我得跟著他離開暴風城……」
「那並不是我的問題。」
猶豫片刻之後，看守有些僵硬地抱住雪爾薇亞的腰。她嘆了口氣，頭部緊靠著他的肩膀。過了一會兒，她用自己的嘴唇貼住他的。看守避開了，反應並不激烈。
「是和圖書啊。就算不聽見你這麼說，我遲早也會後悔的。」
他們躺下了；他壓在她身上，手很快朝她的裙下摸索。在前幾天的路程中，雪爾薇亞通過觀察和偶然的身體接觸，知道他是兩個看守之中比較合適的那一個。每次她故意靠近康華爾，這名看守都不會直視過來。有幾次她碰觸他的手指，並沒有立刻拿開，從微不足道的皮膚接觸中感受對方動搖且困擾的氣息。對她來說，男人頭腦的信號太容易讀出，她不再需要別的心理準備來實行這計劃。
「我不可能給你任何承諾。」
雪爾薇亞突然狠咬住了看守的舌頭。在最初痛苦引起的震顫之後，看守要把右手從她的裙下拿出來，拔出腰間的匕首；雪爾薇亞緊閉大腿，夾住對方的手臂，利用這樣爭取來的時間緊握先前摸在手中的尖銳石頭，用它砸向對方的額角。砸了兩次之後，她鬆開牙齒，把嘴裏半截噁心的東西吐掉，使勁把他壓著自己的身體推開。看守神智沒能立刻回復，本能性地揮動拳頭，打在她的嘴巴旁邊。這一下立刻讓她湧出了淚水；此刻她還不知道兩顆牙齒掉進了自己的咽喉里。她感到一陣憤怒，用石頭猛砸看守的左眼球；在聽到奇怪的破裂聲之後，她才意識到更關鍵的事物，就扔掉石頭，拔出了對方腰間的匕首。經過半秒鐘的猶豫，她將刀刃插|進了對方的咽喉側面，用雙掌壓著刀柄，掌背頂著自己的前胸上方，像是要把整個上半身的力量都加在上面。
雪爾薇亞後退了一步。而看守停下了。這是好的跡象。
再次對兩人道過謝，雪爾薇亞就提著桶前往白天曾經路過的和*圖*書山間溪流。看守緊跟著她。她跨進了那些黑暗小路中的一條，樹枝在她身邊掠過。
「不，請等等，再等等。就讓我說完吧。」
「不要在我面前說他的名字。」
「要去哪？」
雪爾薇亞慢慢地起身，朝對面走去。一越過篝火的位置，清醒的看守抬頭盯著她。
「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現在的心情。你一定能的。和他在一起，最初是我的錯，但我不想錯一輩子。以後，在那兒住了一段時間，我一定會逃跑的。不管逃到哪都行，只要能離開他的身邊。希望到時候，你能遲一些向上司報告……讓我有機會逃久一些。我想讓你幫的忙，就只有這件事而已。我不打算和另外一個人說，因為我覺得只有你願意聽完這些話，事實證明我沒想錯。」
「就一會兒，好嗎。我不想這麼快就再看見康華爾。」
她該睡覺，卻睡不著，因為她有個計劃。應當為之興奮和精神集中的計劃。
「啊，謝謝。」雪爾薇亞在行李堆中拿起水桶。
雪爾薇亞思考了兩秒鐘，拔出匕首，稍微擦了一下，把已經破損了不少的衣裙上半部割開，露出身體。她抹掉胸前太多的血，將匕首藏在背後的皮膚和布料之間。腳步聲越來越近；她也跌跌撞撞往前走，做出哭聲來。哪怕是一秒鐘也好，她要讓對方以為她才是遭到襲擊的人。最低限度，不能讓對方很快發現屍體。
「你們的上級其實只是想讓康華爾和啞女人到別的地方去吧？而我只是……康華爾非要我跟著他走。」
「這對你沒一點好處。」
「就這樣？就算我真答應幫助你，那也是很長一段時間之後的事。我隨時www.hetubook.com.com都可能改變主意，把你想逃跑的想法報告上去。」
大概三分鐘后，他們到達了目的地。這是一道最窄之處還不足兩米的小溪，溪水幾乎無聲地打濕兩側的石頭。
她能聽見有人快步接近。另一個看守朝這邊來了。就算沒聽到騷亂的聲音，時間也讓他有理由這麼做。
相對著他們三人，在火堆的另一面還有兩個潘索尼亞的手下。其中一個後背靠在石頭上，閉著眼，另一個非常清醒地坐著。這一路上，他們交替監視著，每天真正睡覺的時間不到五個小時。
「到我前面來。」第一個看守皺著眉頭對雪爾薇亞說。「別耍花招。」
她上半身略微前傾，語調變得急促。看守沒有打斷她。
「放心，他至少會比你早死二十年。」
「抱歉，我想問一下我能不能到河邊去提些水回來。我們已經沒有水了。」
十五秒鐘之後，她鬆開手，站起來，胸前儘是血污。除了嘴唇之外，她此刻才從腰部感覺到劇烈的疼痛，原來看守最後掙扎的過程中掐破了她的皮膚。
「我知道。」雪爾薇亞朝他靠近了一些。「可是，我還是希望你能幫助我。我說的是在到達那兒，生活一段時間之後。等風頭過去了，你的上司也逼得不那麼緊了，我想請你幫我離開他。真要和那樣的人生活在一起，簡直不敢想象。」
「應該還有別的吧。聽說到了那兒之後，你還要監視我們一段時間？康華爾是這麼說的。要不然，這樣一路上防著我們逃跑，也就沒意義了。」
「抱歉。」
「放下，」第一個看守說，「我沒有說可以讓你動手。」
根據聲音，她知道趕過來的不只一個人。m.hetubook.com.com為了防止目標逃跑，看守肯定還帶上了康華爾。這就給了她更多的機會。她不指望康華爾主動做出什麼勇敢的舉動，只希望他學聰明一些，不會眼睜睜看著她陷入困境。
「跟我回去。」
她看著這具……是屍體？他已經死了嗎？……她回憶起來，幼年時期和父親波魯紐斯的短暫相處過程中，她見過不少父親極力隱瞞的事情，但直到十二歲才大致明白他做著什麼行當。假若父親有機會見到這一幕，他會怎麼想？雪爾薇亞很想繼續設想下去，但她沒有時間。事情還沒結束。
「我們沒什麼時間。」他對她說。
「她要做什麼？」閉眼淺睡的看守醒過來了，對同僚說。
「可是到那時候……我已經不是現在的我了。他已經毀了我好幾年的生活，我實在是忍不下去了。更不用提他以後還要照顧那個啞女，他不會再有一點兒關心留給我了。」
「我沒有義務告訴你原因。」
她讓視線回到地面。圍繞著微弱的篝火，在她右邊三米之外，康華爾以他習慣的姿勢熟睡著：仰躺，一隻手放在腹部偏上的位置。從強迫自己閉眼，到真正入睡，花去了康華爾不少時間。
「閉嘴。你現在就跟我回去。」
「我知道。但我早就下了決心，也已經說出來了。到了那村子之後，根本不用你們插手，康華爾自然會死死地看管著我，那時候我就沒了和你單獨說話的機會。其實……我沒想過，你真的會答應這個請求。我只是非說出來不可。」
「我很口渴，從今天中午開始就沒有喝過水了。而且這也不是為了我自己。現在把水弄回來，明天我就能早些做吃的東西，不就更方便快些趕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