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破浪
第八十九章 他們走過低地,後來又返回高地(二)

「那並不像是曾經的聖騎士應該使用的動作。」他說。「當然,我不覺得意外。」
「鮑西婭。」
有些困惑的衛兵離開之後,尼赫里又對鮑西婭說:「不管這是從哪些地方學來的劍術,它幫助你從那些人的圍攻下脫身了。因為繁忙,今天早上我錯過了自己的鍛煉。就藉機會和你對練一下,如何?」
話音剛落,尼赫里向前衝出,砍出一劍。鮑西婭攔住了,立刻明白哪怕是木劍,在尼赫裏手中也有相當的力量,直接擊中身體之後少不了長期的傷痕。不過這算不了什麼。假若沒有避開或攔住其拉蟲的攻擊,哪怕只有一次,後果也可能是致命的。其實他說得對,這是一個報仇的機會;回想起自己曾經白吃過尼赫里一個巴掌,鮑西婭就加強了攻勢。
對於海蘭,他已經表現出了所有的信任。海蘭安排鮑西婭和喬貞見面,並且只安排兩個護衛,不選擇較為隱蔽的路線前往監獄,這一切都沒有和尼赫里商量過。不過,尼赫里並沒有就此詢問海蘭的打算。在缺乏自信的領域,就交給自己選擇信任的人好了。至少目前不要給自己尋找多餘的煩惱。
如果繼續交談下去,尼赫里會生出更多的自我懷疑。剛剛拿起練習劍的時候,尼赫里甚至想過給她一些實際的小教訓。這念頭不知什麼時候就完全消失了,彷彿那一瞬間的曾經存在也是荒謬的。在最初,他對鮑西婭的定義很簡單:叛教者。無論是否危險,都必須嚴密控制住。對她越來越多的了解,使得簡單粗暴的概念即將遭到推翻。把最後對鮑西婭提出的問題,用來問問自己,他內心首要的答案是:本尼迪塔斯至少不願意看見他繼續軟禁鮑西婭。
她應當是習慣了和基本體能遠超過人類,並且十分敏捷的族群戰鬥。
m.hetubook.com•com「我沒有遇上。以後我會更加註意的。」
「如果這的確讓你不快,那麼恰好有發泄的辦法,只是看你能不能做得到了。」
「我知道你接下來會說什麼。如果沒有什麼新的情況要告訴我,那就別浪費時間了吧。這東西是我非要拿到手的,別責怪他。」
「我知道,並不是說你會鬧事……」
「又是這個問題。」她說。「問多少次都是一樣的。我從來沒做過什麼間諜,別的與你無關。不過,這一次你是真的想知道,還是因為大拇指不好使,想找個借口結束掉?」
尼赫里連續攔住鮑西婭的幾次揮砍,而每次攔截之後,他都立刻拉開距離,準備下一次的防守。
那一天,鮑西婭的劍沒有傷到任何人。她沒有進行真正的攻擊。圍攻者們認定鮑西婭背離信仰,必須懲罰,但是在她拿起劍之後,卻又不希望成為她的敵人。他們只是僵硬地看著她,少部分人開始退出包圍圈;附近的衛兵都趕來之前人已散盡。鮑西婭沒有想過,如果這些人真的衝上來,那她該怎麼辦。她一開始就覺得沒有這樣的可能性。眼前這些人在經歷地震造成的損失之後,將自己打扮成信仰的裁判者,只是災難暫時引起的行動力在起作用,比起試圖矯正他人倒不如說是自我保護。他們已經失去了很多,不會願意看見自己的血染在劍刃上。十多年以前,鮑西婭受到的教育是任何情況下都必須優先保護平民。現在她仍然認同這原則,但只要上了戰場,開始攻擊他人,就不能再依賴平民身份。祈禱會的圍攻者沒有膽量踏上她的戰場。
「要說那算武器,還比不上我回屋裡抄一座燭台,或者找出火鉗來。我沒這麼做,而是直接明白地問你能不能幫忙,hetubook.com.com這不正好說明了我沒打算鬧事嗎?」
「別打中任何東西。」他避開她的眼神。
「就為這點小事?」她說。
衛兵這句話說完之前,尼赫里把注意力放回鮑西婭身上。
尼赫里走向自己拴在屋子附近的戰馬。他打算增加警備的人數。這件事暫不通知海蘭。
「你已經讓他去拿東西了。做了決定以後再裝作會考慮別人的意見,是很惹人厭的一件事。」
「非常抱歉。我失職了。」
「這就像必須把你留在這裏一樣,並不是個人意願就能概括的。我必須這麼做。」
「大人,您打算做什麼?」
「再去拿一把來。」尼赫里對衛兵說。
「什麼時候結束,由我決定。別的你不用擔心。」
「總之,我不能給你提供任何武器。」
「所以就自作主張了?」
——尼赫里漸漸發覺,這不是害怕受傷的表現。
「這裏不是真正的戰場。我有時間先了解你是怎樣的對手。」
「收集一下這方面的報告,總結跟蹤者可能出現的地點,交給我審閱。」
「這不是什麼公平的戰鬥。對我來說,甚至也談不上是練習。但是我能理解那天你為什麼能脫身了。讓我問你一些別的,鮑西婭。假若大主教看見今天的你,你認為他會怎麼想?會自豪還是震驚?」
衛兵停住了。說出這想法是個錯誤。鮑西婭又說了句「我只是想活動一下」,衛兵沒有回應她,而是轉過頭,命令一個僕人去拿她想要的玩意。
「我已經說過,這無關個人意願。」
「沒有證據,實際上也沒有誰真正看見什麼。他們都是根據聲音來判斷。」
尼赫里的本意是想通過交手推測鮑西婭經歷過什麼樣的戰鬥和訓練。從祈禱會的圍困中解脫,並且沒有傷到任何平民,已經說明了她對突發|情況和-圖-書有明晰的處理能力。如今,她的攻擊中沒有猶豫和慌亂的跡象,進一步說明了她戰鬥經驗的豐富。在鮑西婭一些特定的劍招中,尼赫里仍然能看出正規聖騎士劍術訓練的影子;在她多年前打下的基礎上,建立起了完全以實戰為基礎的對抗模式。在尼赫里看來,鮑西婭的攻擊十分迅速有效,但防守方面算不上恰到好處。她常常會過於謹慎,以至於沒法立刻恢復先前的攻擊節奏。
鮑西婭認為,尼赫里是利用這情況來武力示威;不懲罰自己的部下,只是壓制她竟然敢在軟禁的環境下練劍的行為。在盡量保護自身的前提下,她沒有必要畏手畏腳。她首先發動了攻擊。
「我不想談這種假設。該對大主教說的,我在他的墳墓前都已經說了。如果現在的他能看見我,那麼我也沒有什麼好隱藏的。我說,你又如何?大主教把你提名為候選人之一,是非常嚴肅的事。但現在你卻拋棄了這責任。他要是能知道這件事,也許會後悔生前的決定。」
「謝謝。」她說。
「好的,大人。」
「尼赫里大人,最近幾天夜裡出現了一些異常。」得到尼赫里的示意后,隊長繼續說。「一些士兵報告,夜裡在這附近站崗或巡邏的時候,感覺自己遭到監視,甚至跟蹤。」
「有什麼證據嗎?」
「這是做什麼?」鮑西婭說。「你說是對練來著。不是讓我一個人做殺敵練習。」
「現在就去。這是命令。」
「你有沒有類似的經歷?」
衛兵拿來練習劍,交到尼赫裏手中。在站回原來的位置之前,衛兵看了鮑西婭一眼。
這聲音聽的次數並不多,鮑西婭已經產生了厭倦感。她放下握劍向前刺出的右臂,轉過身。尼赫里很少見地沒有顯露出居高臨下的神情。
從瘟疫之地回到暴風城之前,尼赫www.hetubook.com.com里的生活軌跡一直都簡單得多。年輕一些的時候,他設想過以後如何競爭大主教的職位;當它們明白無誤地逐漸變為幻想的時候,他卻發覺自己成為了候選人。他發覺自己還是更尊崇看得見的信仰,否則就不會背棄已故大主教的意願,全力支持似乎唯一能取代本尼迪塔斯的海蘭。正是從發表退出競選演說開始,他知道自己再次進入了曾經犯過大錯的世界。當鬥爭不直接涉及武力的時候,他是缺乏自信的。
「是……是我,尼赫里大人。」衛兵說。「鮑西婭小姐說希望活動一下。我覺得沒什麼危害……」
自從遭到祈禱會圍攻,並且救下了當時的兩名護衛之後,鮑西婭感覺到活動自由度提高了不少。這並不是尼赫里的直接命令,而是來自於衛兵和僕從日常態度的改變。她有難得的機會,卻沒有逃跑,還幫助了我們的人——鮑西婭能從他們小心翼翼的眼神中讀出這些話語。關於她如何棄教,其細節幾乎對所有人都十分模糊,只要不像祈禱會那樣刻意醜化,就遠遠比不上本尼迪塔斯的教女這頭銜在人心中的影響力。遭到軟禁以來,她沒有表現出任何具有敵意的行為,而這麼一則具有些許傳奇色彩的解救故事的傳播,使得她身邊的人放下了很多不必要的戒心:不愧是大主教的教女,他們想。
鮑西婭站在庭院里,手中握著練慣用的木劍。這是她為了試探衛兵的態度向他討來的。聽到這要求的時候,衛兵怔了一下,說要請示尼赫里主教。
「我覺得快能為上次你打我的那一巴掌報仇了,偏偏在這時候停下來。」把自己的劍交出去之後,鮑西婭說。
在屋門外,負責整棟房子警備的衛兵隊長找上了他。
這時候,將木劍拿走的衛兵回到了庭院里。「以後不要再犯這樣的錯誤。https://m.hetubook.com.com」尼赫里對衛兵說,然後轉身離開。回到屋子裡,穿過廳堂的時候,他才回想起來自己忘記了一件事:他本想詢問鮑西婭和喬貞都說了些什麼。
「必須……那麼你樂意嗎?」
「是誰把練習劍拿給你的?」
在瘟疫之地,尼赫里的軍隊必須常常面對的強大敵人是憎惡。它們破壞力強,很難倒下,但是行動比較遲鈍,缺乏頭腦。對付這些東西,多人圍攻是最有效的辦法。只要能克服恐懼心,保持鎮定,那麼按照類似的戰術一一擊倒它們並不十分困難。鮑西婭曾經面對的敵人,則有所不同。尼赫里不認為鮑西婭如今的實力能和他抗衡——更不用提他手裡拿著的是木劍,而不是戰錘——但她似乎有過對他來說比較陌生的戰鬥經歷。
尼赫里不記得鮑西婭曾經見過自己大拇指包紮起來的樣子。他把手中木劍遞給衛兵。「就到這裏。」他說。「把她的也拿走。」
他攔截了一次攻擊,後退幾步,然後說:「告訴我你到底去過哪些地方。」
尼赫里把劍握緊。他的大拇指還沒有痊癒,如果讓她發覺這一點,那就是自己的失敗。
如今,把木劍拿在手裡,她試圖設想眼前的土地里鑽出一隻突擊型的其拉蟲。大腦內的戰鬥演練很快就有了結果:她只能扔下這東西逃跑。如果換成祈禱會的人,她還是可以放心支持著。這樣的對比,讓她突然覺得自己離開希利蘇斯已經太久。如果這時候他還沒讀我的信,那麼也許就永遠不會了。為了驅逐這想法,也為了給同意她擺弄木劍的衛兵一個交代,她隨意地揮動了幾下,習慣木劍的性質,然後以一個假想的敵人練習攻擊動作。她能感覺到不遠處的衛兵集中精神看著她。倒未必是提高警惕。
「有什麼規矩嗎?」鮑西婭說。「既然你都那樣說了,我可是會猛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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