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破浪
第一百零九章 終章Ⅱ只是些根與葉

「那只是一個可能性,當然要看你的意願。」
「別瞎說了,要是你真有那麼寬廣的心胸,還不如先為你們的孩子想想。在他這個年齡,最不應該看見的就是父母整天鬧彆扭。」
「……準確地說,你的打算是什麼?讓我跟著你上戰場?」
「撒謊,這哪裡是撒謊?這不等於是讓我承認了偶爾為七處做事嗎?我只不過是想讓它聽起來比較神聖一點,她的氣也能消得更快些……」
沒有人知道海蘭為什麼要永遠留在屬於平民的墓園,並且放棄墓碑。一些向來反對他的人,認為這是他試圖為自己在歷史上留下地位的最後一次宗教手段;也有傳聞說,有人把動了遺囑的手腳。這些流言都是鮑西婭可以輕易忽略的;看看那些花束就明白了。不過要是讓鮑西婭準確解釋海蘭的選擇,她也難以組織起句子來。幸好不會有人要求她這麼做;了解事實的人無意將屬於過去的回憶外傳。
墓園裡有許多缺乏訪客,甚至遭到遺忘的墳墓。在它們十分集中的一些地方,管理員已經放棄了剪除野草的工作。鮑西婭無需從這些讓時間所淹沒的墓碑前走過;它們只是無可避免地出現在她的視線邊緣。
「別站那,再進來點。」埃林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一塊晾曬在狹窄巷道之中的床單後面。「就你一個人吧?沒人跟著你?今天太陽真是刺眼。」
「當然。難不成還讓我做慈善?」
和巴薩利奧一同四處遊歷兩年之後,他們平靜地分了手。鮑西婭再次回到暴風城,成為教堂衛隊的訓練官。得到和-圖-書這個職位的三年來,她儘力改變這支隊伍缺乏實戰經驗,不擅長處理突發事件的情況,並且提議削減不必要的儀式開銷。她時常因為埃林偶然為七處做事而責怪他,但她暗地裡認為自己的選擇本質上也沒什麼不同,只是不必對誰瞞著。她暫時沒有改變當前生活狀況的想法,然而有人給她提供了一個過於特殊的機會。
「有話快說。我還有事。」
「你又趁著出城的機會給七處收集情報,對不對?」
今天是希爾貝絲的忌日。鮑西婭記得,她大概在海蘭退出大主教競選之後的第三年去世。她不是以本名下葬;後來,他們就更換了她的墓碑。
「當時你以非常不合宜的身份和狀態干涉暴風城事務,說我恨你是不正確的。我只是謹慎,並且不想看見你影響大局。現在,你已經正式成為大教堂的一員了,我對你也有了更多的了解,正是在這樣的前提下我才確定這樣做的理由。」
「不,你自己解決,用正確的辦法。我本來就不應該插手你的私事,唯一的例外是假如一段時間以後,我發現你還在瞞著她,那麼我就代替你說實話。」
鮑西婭接近了目的地。離那塊墓碑還有十多米距離的時候,她看見了擺放在它面前的一束花。會來拜訪這座墳墓的人寥寥無幾,所以鮑西婭已經知道是誰在她之前放下了花束。
「不可能的,埃林。我不會幫著你一起撒謊。」
「就讓我百分之百的對你誠實,鮑西婭。我不是尋求一個安安穩穩留在城裡養育後代的家庭式https://m.hetubook.com.com結合。我談論的是作為戰士的伴侶。我認為在心智,能力和背景上,我們之間的婚姻對各自作用的發揮都很有好處。」
「你真是越來越冷淡了,看不上我們這些做小本生意的。難得從教堂出來一次,抽時間幫善良市民解決一點小問題不是很好嗎。」
「等一下,埃林。這麼說,你是收了酬勞的。」
「對。」
「另外,說真的,別再幫馬迪亞斯做事。」
「你還打不打算說明白。」
「我可記得好幾年前你是恨我的。」
「……一個私密,又帶有危險性的地方。」
一個月前,海蘭大主教去世了。根據遺囑,他的遺體經過火化,骨灰撒落在養活這株大樹的土壤上。聖職者和政府官員們為之經歷了激烈爭論,最後決定必須遵從逝者的意志。
她加快步子,走到墓碑前。
「不,不是。他是……供應公職的人。那個告密的傢伙大概以為我犯了事,在接受審訊,這完全是誤解,可是歌洛卡又不聽我解釋。」
「這樣,很簡單。最近教堂衛隊訓練營不是丟失了一小批裝備嗎?你就跟歌洛卡說,我其實是去協助調查這件事的。」
出了一會兒神之後,鮑西婭把身子轉向右側。在不遠處,有一株大樹;它繁茂的枝葉不僅延伸到希爾貝絲墓碑上放的天空,也同樣把周圍的其他一些墓碑遮蓋在樹蔭下。圍繞著樹榦根部,躺著成百的花束。它們不得不堆疊在一起,有的散落在周圍的道路上。
「這不是為了私利,是為了國家機構能夠良好運作,更何和_圖_書況馬迪亞斯非要我幫忙……你看這人,都多大了,一點獨立辦事的能力都沒有……開價也還行,過得去。告密的傢伙是恰好到七處去指認一個嫌疑犯,然後……」
「好吧。你都瞞著她,當然是你不對……不過應該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目的,這一點我可以相信。那麼你想讓我幫什麼忙?總不能讓我代替你去坦白吧?」
「我剛才可不是開玩笑的。假如你還繼續瞞著她……」
她慢慢地將自己的花束放下,並排在先來者的花束旁邊。兩束花,來自於三個人,這大概是它當前所能得到的全部紀念物了。鮑西婭知道,雖然來訪者不多,但它決不會孤獨地度過每一年。
「不,你這樣說起來就像我做了什麼壞事一樣。她暫時還不知道有這麼一筆錢,但這是為我們一家人存起來的。要是遇上什麼麻煩,比如店裡資金周轉不濟了,我就可以拿出來急用,到那時候她可不會抱怨錢的來源。」
「關鍵是地點。我們沒有在路邊聊。其實是在……」
「我誠懇地求你幫個小忙,怎麼就反而把你變成敵人了。聽著,這可不只是私事。她不快點兒消氣,我就沒辦法好好工作,店裡的辦事效率會掉下去,多少暴風城人民每天離不開的乳酪質量也就……」
『——全書完——』
「哎,鮑西婭。過來,過來。我和你說說話。」
「先耐心聽我說。前幾天我載貨進城的時候,恰好遇上一個老朋友,和他聊了一陣子,誰知剛好讓一個店裡的常客看見了,還把這事告訴了歌洛卡。現在她非和我過不去……」
m.hetubook.com.com「什麼事?」
鮑西婭嘆了口氣。
「我知道你不是會開玩笑的人……但是這個……聽起來實在太突然而且太古怪了,尼赫里。」當時站在教堂內院的鮑西婭朝左右看了看,放低聲音。「你也想想,我們從沒有……約會,之類的。」
「我不會強求你做出決定,那是沒有意義的。我希望你好好考慮,在任何你覺得合適的情況下回答我。如果當時我已經不在暴風城,就給我寄信。當然,我們不應該,也沒有時間像少年那樣經歷讓雙方都喪失判斷力的所謂熱戀,但是你可以相信我的承諾:我會成為一個好丈夫。」
這番對話之後的第二天,鮑西婭才意識到尼赫里進行的是一項非常古老的儀式:相親,通過門第和對未來的現實考慮來決定人生伴侶。根據對尼赫里個性的了解,她能明白從他的角度來說,這的確不是什麼古怪的提議,只是要讓鮑西婭下定決心去認真考慮,還需要不知多久的時間。至少在當前,她對尼赫里說到的沒有時間很介意,這其中的暗示讓她不自在,雖然她知道這應當不是尼赫里的本意。
「七處。」
現在是秋天。樹上落下一些枯葉,將不少仍然色澤鮮活的花瓣給遮住了。鮑西婭覺得有點兒可惜,但畢竟這就是一切事物所經歷的過程。樹芽總會找到辦法,在有水和土的地方生根。根生在哪,落葉就會留在哪。
他們倆今天已經來過了。
「我知道,知道。」
鮑西婭離開了,沒有等待埃林的回答。她經過花店,取走了預訂的一束花,帶著它走在街道上。當她和一https://www.hetubook.com.com些相識的聖職者擦肩而過的時候,他們互相點頭致意。她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好奇:她為什麼拿著這樣的一束花,她要去哪。當然,他們不會冒失地尋求答案。
「那麼這筆收入你也瞞著歌洛卡了?」
一周以前,辭去了瘟疫之地的工作,計劃前往另一個戰場的尼赫里向鮑西婭求婚——她覺得更合適的說法是提出可能性。
順著聲音,鮑西婭看見了站在前方店鋪旁邊的埃林。他邊打招呼邊慢慢往後退,同時搓著手並且看看頭頂上打開的窗戶,像是要盡量在沒有人發現的情況下把她引過去。鮑西婭皺著眉頭在原地停了幾秒鐘,然後走到他面前。
「我沒聽明白,她生你的氣了?為什麼?難道你所謂的老朋友是女人?」
「我有點兒理解你的意思了……但是,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我還是覺得這太突然……」
「我還是不懂。聊天不可能看起來是在接受審訊。要不就是你在瞞著一些事。」
他們倆放下的花束看來給埋在了最下面。
「……噢,這就是在教堂幹活的人最擅長的道德罪惡感戰術。我早該預料到你會用這句話……」停頓了一會兒之後,埃林繼續說。「好吧,從這個角度來看,我提的要求是挺愚蠢的。我不煩你了,讓我先去找個酒店好好反思一下。」
——十分鐘后,鮑西婭來到一處屬於教堂管轄,主要為平民準備的墓園。因為靠近一座小山,它並沒有得到在今天覆滿暴風城的明亮陽光。在經過鐵門跨進園內的同時,她略微抱緊了手中的花束。
「那好,市民先生,請問我能幫上你什麼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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