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渤海之地打下之後,與新羅、倭國及流鬼(庫頁島)諸部,在海路連成一片之後,期間所滋生的利害關係,又何止這些呢?」
「更何況,那位聖上在位以來就是言出必行的,說是以征拓之功得以分鎮域外,就必然得一城就是一城主,得一縣就是一縣之長。」
「鄧頭饒恕則個……」
「真要出了如此授人以柄的害群之馬,莫等行營派人來發落,咱們自己個兒都要先好好收拾了,才不至於貽害和拖累了大傢伙的身家前程……」
當然了也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貨色,比如帶有鮮明地域特色而氣味感人的魚露,蝦醬,搗碎的蟹泥,乃至是烈酒泡的棗子,蔗塊煮的鯨脂,腸油炸過的肥肝和大蔥,甚至還有些說不上來的但是明顯被裹粉炸過的怪模怪樣的大小蟲子。
當然了,這一幕只能讓城頭上的一眾渤海國文武官員,牙咬切齒或是痛心疾首的拍著牆頭,口口聲聲怒罵著「無君無父」「不知廉恥」「叛賊該死」之類的敗犬式咆哮和哀鳴、悲嘆之言。
雖然負責輸送而來的物資已經足以滿足安東行營軍的絕大多數需求,但是架不住這些士卒手中既有充足的奉料錢,還有相應沿途攻戰時抄掠而來的戰利品,做起買賣來也不怎麼用強。
尤其像是省台部寺的正佐郎官以上,都督、刺史、節度使這般的疆臣貴職,更是壟斷和把持在上京的諸多高門之間;而下屬的諸多地方官吏,則更像是他們具體家族的門人和故舊、部曲之類的附庸關係。
「就算朝廷重建了安東行營,而盡取其望要大邑以為控扼,盡收歸化之民為治理,但是在別處依舊有著足夠的土地人口,令我輩尚有諸多可為的大展拳腳之處啊!這就是新朝的氣度和胸懷所在了……」
「放縱兄弟們一時燒殺搶掠的痛快了,那可曾想過日後怎麼辦么;且不說好不容易爭取來的安身立命機會,那新朝豈能輕易饒過?」
「至於其他人也沒有及時規勸,反倒跟著附和起鬨拉架。身為當值的巡隊,我做主罰你這火人明日吃上一整天的丙類口糧,以為銘記。」
尤其是這些唐地軍隊不管做什麼,都肯心平氣和或是秋毫無犯的給錢或是米布,這就更讓https://www.hetubook.com.com人無法拒絕了。因此尾隨著這些運輸大隊一起到來的,甚至還有渤海當地人組成的商隊。
比如把豆燜肉罐頭裡的湯汁過水引餅(麵條)或是澆飯頭,挖豆子泥做菜羹糊糊或是抹餅卷蔥;酥爛的肉塊直接手把或是干鍋煎一煎則就是下酒配菜,然後剩下罐頭本身沾染的殘渣油水,下醬化湯滾一滾又可以順飯消食了。
而在城北向的另一處營地當中。
此外,還有之材官處新配發的腰帶、背帶和挎胸彈帶、子藥盒/擲彈套;小鏟/手斧/開山刀、水壺套和乾糧盒/食品袋;帳桿/油布卷/氈毯、火銃配件/修械工具/衛生清潔的匣子;糖/茶/鹽/梅干/醋豆/乾薑小包。
甚至就連作為國中頂級門第的右姓之家,或又是王族中人本身也不免會有一些想法;比如藉助中原進犯之敵來謀求政權更迭的可能性;就像是當年渤海二代武王大武藝悖逆不臣,導致王弟大門藝出奔大唐的開戰事件一般。
「大可去問問你們的父母,再早十幾年而是年的前朝光景,咱們大多數人科連吃糠咽菜都求之不得,靠著扒樹皮、啃葉子,甚至吃土吃的脹死的命……」
「這不,說曹操就曹操到了……」
「這可真是上好的田土啊!」
只是城頭上這些人身為國中的大貴或是王族支裔,實在沒有妥協和退讓的餘地了。或者說這個妥協和退讓的機會,從一開始沒有能夠馬上斷然處置,身為此事主導者的國丈大內相李壽臣,以此為謝罪之後就已然被錯過了。
「大人……」
當然,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全無退路的;比如除了氣同連枝而與國同休的王室與諸多「右姓」大族之外,其實還有好些中小貴族、地方的下層官吏,乃至是山中聚居的土族和部民頭領,也未嘗沒有其他的想法。
尤其是在見到了海東盛國居然在中原大軍面前連戰連敗,被人打到了中京所在的腹地之後;雖然不免此時此刻口中喊得都是慷慨激昂的附和之語,但是難免眼神閃爍著盤算起可能的退路和轉機來。
畢竟這些日子趕上渤海和黃水洋的魚獲大豐收,因此各種口味的魚丸、魚糜、魚羹www•hetubook.com•com、魚鬆、魚餃、烤魚、炸魚、煎魚、燒魚,讓他們這些近水樓台供應上的軍卒幾乎吃了個遍。
「這些是國朝來練兵的經制之師,日後還是要歸遣他處的;咱們可就不一樣了,打下的這些地方日後多半就是兒郎們的安身立命之基啊!」
「再強調一回,不準自行劫掠也不許肆意其他,想要好處的就唯有等打下城池之後,逐一抄拿拷問的分肥了。憋不住就花錢找,不許用強。」
「哪又能想得到,還有如今軍中肉魚油葷不斷,偶然還能供上果子瓜菜,卻要抱怨連天的好日子;可不是不惜福和忘了本么!」
但是,渤海國內可不只有栗末靺鞨一族,尚有黑水靺鞨、高句麗、契丹、漢人、奚人、九姓雜胡、達古、回鶻等眾多族類;他們以被稱為國族的栗末靺鞨附庸和從屬的關係,分別構成了自上而下的金字塔式構成的中下部分。
「跟著咱們的士卒但只要活下來的,難道還不能到手百八十畝做個小田主么;到時候是租是佃,還是自個兒帶著家人人種,豈不美哉……」
「是不是此戰畢了……今後都難以再回故土了?」
此外還有所謂「太白山之菟,南海之昆布,柵城之豉,扶余之鹿,鄚頡之豕,率賓之馬,顯州之布,沃州之綿,龍州之紬,位城之鐵,湄沱湖之鯽。果有九(丸)都之李,樂游之梨。」可以說但凡中原具有的農業、畜牧業和手工業,渤海莫不有之。
不但兼具傳統三禽六畜中的豬牛羊馬狗兔雞鴨鵝所有品種和加工類別,還有同樣名目繁多的四時果蔬和河海水產鮮活製品。甚至就連號稱海中巨獸的大鯨肉和海牛、海鮫肉,也同樣是被作出了煎烤炸煮燉蒸煲醬燒腌制的罐裝花樣來。
但是這些新朝人馬的所作所為,卻是隱隱要顛倒當地的倫常卑賤;這就讓那些有心之人不由退縮和驚懼了。畢竟,那些各族出身百姓和部民、附族大可以在改換門庭之後,繼續繁衍生息下去,但是對於他們這些高高在上之輩,就是自雲端墮入凡塵了。
而在當即爆發出來的一片哀嘆和各自埋怨聲中,遠處站在臨近營盤哨壘上的前盧龍大將劉知遠也收回了饒有趣味的打量視線,和*圖*書而對著身後一眾軍將耳提面醒道:
從最便宜十五個大錢就能買到一大筒的菜豆、肉羹、魚糜的糊糊罐頭和雜燴罐頭,到需要一枚足色不缺邊的太平小銀寶(面值當五十文,但是實際略高於此),才能買到專供軍中的(雞魚羊/筍蘑藕)葷素雙拼三鮮罐頭;
「日後只要遵守國朝法度不做那犯禁悖逆之事,也不過度壓迫地方以至沸反,便就是可以傳家數代的子孫之資了啊!」
「莫要啊」
「你們這些莊子里養大的生瓜蛋子啊,可真是生活福中不知福了。」
然作為他的長子一身披掛的朱友裕,卻是有些欲言又止道:
「你卻是有所不知啊,光是這安西兩年光景的貨殖出入,就已然將頭期的債單償付乾淨了,剩下凈是白賺的啊。是以現今兩京那些得力的大商巨賈、富室豪家都在鼓噪上書,請求朝廷增發第四期的西域光復債了。」
雖然也不是有人信誓旦旦的聲稱日後若得轉機,定要將這些枉顧大義和辜負國恩、裡通外敵資敵自肥的狼心狗肺之輩,一個不留的斬盡殺絕、挫骨揚灰才能甘心;但更多人對此是悲觀不已。
頭髮越發灰白而愈發土氣的朱老三,也摸摸抓著手中一把發黑的泥土,放在鼻梢前意猶未盡的嗅探著,感受著其中混雜著草木多年積淀下來的濃厚不散腐殖質氣味,久久的沒有說話。
因此,當中原兵馬來攻之後,也未嘗不是給了這些長久位於中下等的族群,一個改變現狀和打破固有秩序的機會;只是渤海國的統治上位出現嚴重的動搖和頹勢;而令大多數人依舊有所疑慮和觀望而已。
「又是魚?這些日子可是吃魚吃的嘴都寡淡了……還有果子和生疏么?」
而其中最著名的就是這中京顯德府所產「盧城之稻」,也是當世唯一可以在冬季冰期較長的北塞之地種植的耐寒稻米。其米重如沙、亮如玉、湯如乳、溢濃香,譽為稻米中的極品,因此被當做了渤海國歷代朝貢大唐的物產之一。
隨著被首發正中牆頭,而在城堞迸裂開來的煙塵當中大呼小叫著奔波亂走的守軍,而朱老三也對著猶自疑慮和惶然的長子朱友裕意味深長道:
「聽見了么,這便是新朝的天命所在啊……有這一番天hetubook.com.com
命在,就無慮那些已經拿慣了刀槍弓箭的外鎮分藩,能夠翻出什麼花色去……」
因此,作為國中官僚的出身和晉陞上層的通道,幾乎是牢牢把持在王室及諸多大貴為首的栗末靺鞨族群手中;然後,國家的選材和放官,則是通過王庭在五京之間的遊獵和大閱,從各家貴族和部民首領子弟中完成。
「使不得……」
朱老三卻是搓了搓手中的土質,淡然笑道:
如非親臨科真想不到,這裏除了冬季長了點之外並不是自己所想象的酷寒荒僻之地。不僅沃野千里可種粟、麥、穄和葵菜,而且有了水稻、豆類、蕎麥、大麻、苘麻和大蒜等,同時也有李、梨等水果。
當然了,在例行猜謎式的餘興節目——撕掉所有的外標而隨即抽取開罐頭的過程當中,也有人看起來手氣不好的忍不住抱怨道:
「你怕是還沒看見剛送來的國中邸抄吧,現在就連開拓不過五年的雲南都督府,都開始往外送銅料了,而且一送便是五百萬斤,連帶兩京契市上掛單的銅價都順勢跌落不少了……」
當然了,作為渤海國長期仰慕唐化的結果,就是這些地方百姓對於入侵軍隊的唐人衣冠,並不會覺得陌生和特別的疏離感;更不沒有機會產生非我族類其心必誅之類的念頭了。
正在他們的話語之間,隨著長途跋涉抵達的新式六寸銅炮(九百斤)和鐵瓮似的短管臼炮,相繼在預設好的炮位當中準備停當,攻城準備前的最後一環也終於被補上了。
而城下圍營中的安東軍卒在得到了足夠的補充之後,也在士委會的監督和分派下,開始領取具體到個人頭上的大衣、夾襖、單衣和束口長褲、犢褲;綁腿、襪套、釘底靴和翻毛鞋、翻檐帽等等,應季更換的個人行頭。
「我固然是要回故土去侍奉阿媼,還要與你大母、弟弟們終老故里呢;但就算你日後得以分鎮在外,也是可以帶著妻兒回國探望和祭祖的,朝廷也是斷無不準之理。除非你還有別的想念?」
比如,就算是這些中原新朝的大軍,要割土裂地乃至滅亡大渤海的國祚;但是日後治理地方還是需要有本地人士來協從和出力的;畢竟,這渤海官階勛位爵制也效仿唐制,卻是沒有科舉體制的存在。
「可和圖書莫要覺得心中有所不甘的,他們與咱們終究是有所不同的……」
「當然了,你須的知曉這渤海可是個海東大國啊,百年生息之後的國勢之盛已然不下當年的高句麗了,據前朝張建章的《渤海記》稱:舉國編戶數以百萬計,尚還不算那些土生部民和延邊附族呢?」
「又比如那些往來渤海倭國、新羅之間的本地大賈李延壽、李玄光之流,又何苦主動為本軍提供襄助和引路?除了許諾一個上國的出身之外,還不是看上了暨此南下之地廣府,乃至安南的專屬商路之利了。」
(歷史上的契丹國也是得了渤海全境的土地戶口之後,才有了真正干預和試問中原的憑據和本錢,而不只是年年例行寇邊劫掠一把就跑的傳統遊牧作風,更不是光靠一個燕雲十六州就行了。)
而作為後方輸送前來的押隊軍將錢具美,也在對著老熟人遼東嘆息道:
但是最受歡迎的還是各種口味濃重而油水十足的油浸類肉、魚、蔬菜罐頭;因為光是是其中清亮亮浸透主菜味道的油泡湯汁,就足以讓任何最為簡陋粗糲的飯食變的美味適口起來。
包括如今被推出來主持局面的中京牧守大全信在內,都不免心中隱隱有所感觸;既然這些卑下之民和賤籍之人,都如此肆無忌憚或者說有恃無恐,那自然是有什麼憑據和依仗,以至於都不對國朝光復抱有指望了;
「怎麼可能!」
一名臉上積疤的老卒走過來喝聲道:
因此有些吃老了罐頭的太平士卒及其婆娘家人們,甚至可以用不同罐頭的搭配置辦出一桌像樣的葷素俱全席面來,或又是將一種罐頭憑空做出好幾種吃法來;
「後續的治理手段還要靠足夠丁口才能維繫下去的,都殺光搶盡了,剩下都是滿地愁怨,難道就靠你我手中的刀槍就能變出錢糧來么?」
「說實在的,你我父子當不上如此優遇的,只是正逢機緣巧合成了那位聖上千金所市的馬骨而已;如今得新朝恩澤甚多,足以令世人羡妒不已了,千萬要記得盈滿則虧、過猶不及的基本道理啊!」
但是最吸引人注目的,還是自海陸多條路徑轉運過來堆積如山的各色罐頭;堪稱是應有盡有的種類極其豐富;囊括了太平軍治下的天南海北特色土產和不同地域風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