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幕篇
第七章 襄州的間幕——特殊面試

此外,在七秀坊以外的北曲和南曲,尚有數十個大小不一行院中人的結社、汗巾會,在接受七秀坊的照應和庇護同時,也在提供者一些日常見聞中的消息來源。最終還是免不了事到臨頭來,就連這些最基本的日常也維持不住了。
既然無論如何再屈辱的事情她都可以接受,那更何妨一場特殊的劍器舞表演了。雖然對方要求她坦然相對的理由,是籍此表明毫無威脅和夾帶危險事物的可能性;但是更像是一種充滿了羞辱式的身心考驗。
依靠色藝和金錢打造的關係和淵源,在這一刻抵不過刀槍的凶神惡煞;世代傳承的武藝和劍技,也難當人多勢眾的軍陣撲殺;最後除了一些事先被要求躲藏起來的年幼小娘之外;整個七秀坊幾乎被滌盪一空,屹立百年的憶盈樓被付之一炬;
當初天寶年間,由公孫大娘所收養的二十幾位孤女,所發展沿襲下來的偌大七秀坊;最盛時擁有數百位的舞姬、百余名的劍女,七秀十三釵的時代已經一去不復回了。到了她這一代甚至連七秀十三衩的名頭都已然是湊不齊,而只剩下位各處行院教導舞姬和收羅市井消息的日常。
裴將軍本名裴(péi)旻(mín),祖籍河東聞喜(今山西聞喜),唐代開元時期人物,曾鎮守北平郡(治今河北盧龍),曾先後參与對奚人、契丹和吐蕃的戰事,據記載官至「左金吾大將軍」。
從軟榻之上挺起身體來的周淮安,用一種讓人不由質疑也無法抗拒似得的輕聲道:
事實上,對於正在看的津津有味的周淮安而言,這種若有若無和圖書似得勉強遮掩和凌亂姿態,反而比她之前坦露無遺的樣子看起來更為驚心動魄,和充滿了欲拒還迎的可口撩人味。
但在前來之前,她已經在無數次輾轉反側的蒙心自問和矛盾煎熬之中下定了決心。為七秀坊里那些已經死去的可憐人,還有剩餘活下來的這些人不惜此身,也無論怎麼的遭遇以為爭取到一條出路。不然,尚于這世間無法獨活的她們,就只能淪落到了最微賤的下寮里去了。
因此對於此時此刻的葉芷青而言,若是公孫大娘流傳下來的技藝和七秀坊的傳承,不想就此泯然於世間而只剩下詩文中偶然緬懷句式的話;就需要身負失去之人的使命和職責,忍辱負重苟且倖存下來的她,為之付出相應的代價了。
作為七秀之首兼坊主,她雖然源自公孫大娘「一舞劍器動四方」的劍器舞,但是師承的卻是裴將軍一脈號稱「大君制六合,猛將清九垓。戰馬若龍虎,騰陵何壯哉。」的殺陣劍術《劍器渾脫》和《西河劍器》。
因此,葉芷青唯有遏制住心中不斷湧出的羞恥和屈辱等各種不適,就像是在多年前初登台的宴會場上獻藝一般,目不轉睛氣定凝神得輕抬蓮足,輕巧敏捷得挑起腳邊一團事物,
下一刻滿頭秀髮青絲如蓋的張放開來,又像是烏瀑掛落一般的散披在了越發汗跡晶瑩的身段上;然而葉芷青確實在心中暗自舒了一口氣。雖然披散的頭髮多少會影響馭劍飛舞的視線,但是倒也隨著汗水粘附在身上而變相遮掩了一些過於羞人之處了。
因為劍術高超而傳諸於世,顏真hetubook.com.com卿《贈裴將軍》,王維《贈裴將軍》,喬潭《裴將軍劍舞賦》之中皆有描述。乃至唐文宗時,稱李白的詩、張旭的草書、裴旻的劍舞為「唐代三絕」,世人稱「劍聖」。
而那些為了掩護她這個坊主脫走出來的劍女和長老們,更是以女子之身在苟延殘喘的徹底斷氣之前,輪番遭到了比死亡更加凄慘和可怖的痛苦折磨;最後能夠在官軍營中找到個別倖存者的事後,也已經是蓬頭垢面、神志不清而根本認不出來自己了。
「可以了……接著進行下一步把」
直到最後一層帷幕也被掀起來之後,若有似無的胸圍和下裳也都消失不見,而只剩下一具欺霜賽雪、仿若赤子的女體了;除了頭上銀絲編做的冠環和腳下的湖絲羅襪,這也是葉芷青得以坦誠相見那位貴人的最低要求。
「郎君,瞧她動情的前端都凸顯出來了……」
聽到這話,葉芷青忍不禁一個趔趄差點兒連舞姿的架勢都維持不住了。然而她很快將凌空飛舞的劍勢一變如浪尖飛鳥,而皎白生生的整個人則是如天鵝掠水一般的,在閃爍如花展的人劍盤旋交錯之間,微不可見的跳散了發梢的綢節。
而與此同時,就這麼分別側身跪坐在那個男人腳邊,赫然是各自一具豐腴嬌嬈和玲瓏健美的女體;她們身上同樣的絲縷全無,而只有一雙長筒及胯的薄襪,顯得既是嫵媚韻致,又是聖潔典靜的一番反差。
「由她了,不礙事的……」
抱著這種決然無畏的複雜心思葉芷青堅定向前,又隨著一層層撩起的輕紗帷幕,她身上hetubook.com.com的衣裙也在一層層的滑落中減少,直到最後一叢誾誾綽約的帷幕之後,她的全身上下就只剩下若有似無的飽脹胸圍和緊繃起來的下裳。
然而,被室內重重帷幕層層過濾的昏黃燈火,也一下子變得明亮而璀璨起來了。照出簡陋樸素至極的室內,除了一張竹榻之外就只有光禿禿的四壁徒然。而在竹榻上只有一個素色寬袍的男子就那麼鬆鬆垮垮靠在那裡,卻與周圍環境很有些格格不入的超脫意味。
作為當代七秀坊坊主,一身金紅炎紋盛裝打扮而珠翠環佩得葉芷青,也神情端重而身姿婀娜娉婷的緩步跨過一重重門迎迴廊。雖然在這裏沒有看到任何人影的存在,但是每走一步就幾乎是無所不在窺視感,讓她仿若是步入在萬眾矚目的宴演大堂之中。
這時候,卻又一個悠悠然的聲線恰如其分的冒出來。
下一刻,全身酸軟伏地不起的葉芷青,就感受到細微的赤足踏近聲,而自己也被人托臂彎腿的抬架了起來,而像是一件精心泡製好的菜品佳肴或是剝光洗凈的羔羊一般,呈送到了那個男人的面前;她已經不敢再看對方了,卻又只能悲哀而絕望的側首過去,閉著眼睛發出一聲傷情無限的嘆息。
連帶七秀坊所代表的公孫世家這般,一貫超然于刺客世家其他幾脈的隱秘存在;也在同時失去了明面上掩護的營生和背後長久扶持的隱隱官方背景之後,很快陷入了無以為繼的困境。然而緊接著七秀坊在傳聞中所擁有的財貨和女子,也從亂軍之中招來了更加可怕的災厄。
然而,無論再怎麼顯赫與榮耀m.hetubook.com.com的過往到了王朝的末世之期,也就剩下了鮮花烈火式繁華燃盡之後的餘燼;作為平康中里的標誌性建築,偌大七秀坊核心所在的憶盈樓,早已經焚滅在了兵禍帶來的衝天烈焰之中。
與府衙斜對著角的園林之中,正是花樹草木豐茂之時。
隨著肢體動作逐漸發熱而隱隱細碎的香汗浸出,葉芷青又痛恨起隨著自己身子動作卻失去了往常的約束,而有些不合時宜抖動起來的那些部位;在那個男子的注視之下就像是被無形的日光所焦灼和炙烤著,不由自主的越發腫脹和顫慄了起來。
隨著鮮艷繽紛的綢帶漫天飛舞的劍光爍爍,就像是盤旋凌空而上的嬌龍騰躍,又像是探底九幽的鳳舞交鳴……正所謂是杜甫《劍器行》詩曰:「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絳唇珠袖兩寂寞,晚有弟子傳芬芳。臨潁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揚揚。」
這時,依偎在男人身邊的金雁兒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發生了一聲意味不明的吃笑聲;而另一邊的聶無雙更是直起了身子來,卻被捏住胸膛而臉色潮|紅隨著男人一句話重新鬆弛下去:
只見一雙豪光爍爍的環尾短劍,隨著抖盪而出的綢帶一躍而起落在她的皓腕縴手中,而自然形成了一個橫豎交錯相對的十字擋架;這也叫作《裴將軍滿堂勢》的起手式。這時候,暗中自有一陣音樂輕揚的琵琶聲錚錚響起。
下一刻,她的全身上下都被充分無比的撐開又填滿了。
其中那名豐美麗人頭戴著女冠特有的碧玉蓮花冠,健美女郎則是梳著化蝶飛仙髻;兩和_圖_書者就像是馴順的大貓一樣慵懶而眷戀無比依偎著男人的小腿;然而只是個中風情萬種的偶然一瞥,卻讓葉芷青坦露無遺的肌膚頓然戰慄和緊張起來。
畢竟,在朝廷崩滅而新朝建立的往複動亂過程當中,隨著那些的高貴門弟、顯赫姓氏相繼跌墜在塵泥里,平康里那些公卿貴胄、王孫貴族、富家豪族所維繫的繁華,也就像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一般的很快凋敝蕭條下來。
因此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當她像是越過了無數個波幅和風尖浪頭似得,最終隨著隱去的琵琶聲,手腳摒抵的俯倒卧在平滑如鏡的石地面上之時,就只剩下還在隱隱激烈喘息起伏的雪削肩背,能夠證明她還依舊活著得形跡。
然而她眼前又交錯閃過那些被凌虐而死的劍女和舞姬們,淚都流幹了、眼角都迸裂出血來,活似被拆碎的傀儡兒的遺容宛然,她似乎又變得堅定起來手腳划動處無數優美的弧線和殘影,舞動得越發激烈和大開大合起來……
卻是當代琵琶聖手,唐懿宗臨終前被流放嶺南的大內名家李可及,所做的《闌干曲》。然而,霎那間仿若是不知從涼颼颼吹拂過身發體膚的清風徐徐,卻讓葉芷青幾乎要在下一刻就羞憤至極的,恨不得馬上丟下短劍就地抱胸護膝的蜷縮了起來。
就連被譽為「草聖」的大書法家張旭,其「草書長進,豪盪感激」,也是在看了她那矯捷的舞蹈后,從中受到啟發的。直到當代,亦有大儒鄭踽的《津陽門詩》有「公孫劍伎方神奇」句,名士司空圖的《劍器詩》有「樓下公孫昔擅場,空叫女子愛軍裝」句,都是歌頌公孫大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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