驅馬北邙原,踟躕重踟躕。
千年富貴人,零落此山隅。
——元好問《北邙》
第一章 吾土吾民
入冬以前,岐豐帶著僕從數人回隴上。
「咳,行將就木之人,無所謂好,也無所謂壞了。」他見岐豐與隨行之人,都著鮮卑裝牽馬,馬腿上障泥上全是濺起的黑色雪泥。他就說:「走了不少路吧,你們是從天水來的?」
隨後岐豐與之作揖告別,上馬奔狄道城而去。他拜見良孚公,又將沙苑戰況與昆莫公一一詳述,講渭曲激戰之情狀。
岐豐連忙喝令勒韁,滾鞍下馬,立在路旁,畢恭畢敬地拱手彎身,向牛車行禮。李讜叫車夫停下來,仔細端詳了站在路邊行禮的人,終於認出他來了,不禁高興地叫道:
岐豐不禁肅然生情,感嘆地說道:
岐豐說:「上次老師為我卜卦,hetubook.com.com得一升卦,所謂『有水則生』,實在契合。我與乙弗伽洛為斥候,被敵所追躍馬入渭。只有我得以單騎過河,伽洛則為賊所射殺。沙苑三面環水,渭曲蘆葦中積滿水窪,敵騎難於往來衝突,而我勁弩強弓四面攢射,使賊大沮。未嘗不因水之故呢。」
一日天快亮的時候,雪突然停了,一縷金色的陽光從外面射了進來。
天色偏西的時候,一行人已經在入城的路上了。岐豐看見前面有一乘牛車緩緩而來,車後面坐著一個儒服長髯長者,乃是昆莫公的長兄李讜。
「是,從長安出發,經高平到的天水,本想趕在下雪前回來。不想還是在渭源遇和-圖-書上大風雪天氣,結果轉上了好幾天。今天早上雪停日出,我們從首陽山口下來,山谷中積雪沒到馬腹,著實難走啊。」
岐豐不覺撫摸左臂的箭傷,高聲說道:「小兒輩不辱使命,大破賊于沙苑渭曲!」
「噢!好,好啊!」李讜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沙苑之戰後,轉眼秋風勁掃,又是一年冬天了。
「含章!是你吧?」
只是他羞於提及自己未曾斬級,而且被東軍騎士震飛長槊的事,只是說了劉七救主的一段。又描述戰場中關於東人的所見所聞,稱讚東人作戰之頑強,雖然陷於泥沼,渾身是箭仍拚鬥不止。
岐豐突然醒來,他披衣出門,看見山間墜滿了金黃色喜悅m.hetubook.com.com的光芒,這才發現,腳下就是一片清晰可見的白色原野。原野上阡陌沿展,河冰似練,黑色車馬印將星羅的村落連接。路上似有人騎馬奔走,好像有牛車在載運酒罈,好像有農人沿路拾撿牛糞。恬淡寧和,無爭於世,真宛如無量壽經所言之極樂凈土世界。
行旅之人裹足不前,都住宿在首陽山中獵戶的木屋內,燃火煮食取暖。
「正是含章,太師公可好?」
他們輕騎北溯汧水入汧源深谷,出故關爬越隴頭群山,然後折向西南直抵天水,自天水向西,行走在渭水上游的重山之中。極目遠眺,湛藍天空下聳立著白雪皚皚的渭源山頭。可等到下山穿越渭河河谷的時候,天氣hetubook.com.com突然驟變,風雪呼嘯而來。一夜暴風如脫韁野馬沿河谷奔騰,天明風住后,晦澀的天色好似蓋上了鐵幕,大雪鋪天蓋地落下來,數日之內無休無止,以至最後連渭水都被蓋住,分辨不住哪裡是河,哪裡是岸了。用斫刀插入雪中,竟然深不見底。
「大哉,壯哉!願天佑吾土吾民,永生不息!」
自沙苑負傷以來,岐豐就倍感西涼曠野的親切,恨不得如雲雁飛躍隴阪,早早停棲於湟水岸邊。而此刻,山下大河懷抱之中,正是朝思暮想的狄道古原,辛勤如螞蟻般的漢民不停耕耘的土地。數百年來,人們自中原上隴,耕殖于戎羌蠻荒之中,歷經困頓流離,天災人禍,而卻無怨無悔,生根不息和*圖*書。
他說:「此等乃真正之武人。他日再斗,未可因勝而輕敵。」
太師問道:「聽說高歡渡蒲坂來攻,戰況究竟如何啊?」
玄同等少年都在座,對岐豐的戰場描寫嘖嘖稱奇。玄德艷羡說:「不上陣殺賊,真枉為男兒啊。」昆莫公聽罷,輕斥他說:「身冒鋒鏑,百死餘一,你不見岐豐肩、臂之傷?」玄德啞然不語,不過兄弟幾人還是每日圍著岐豐,打聽軍中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