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邙山
第三十五章 即鹿入林

「你是什麼人?」薩保衝著他吼道。
由於距離很近,而那個人又沒有穿任何甲胄防護,箭頭當胸入貫穿而出。他沉重的身體倒下去的時候,滿地的落葉撲騰起來,又落下蓋在他的身上。
於是他們留下一個從騎在河邊看守馬匹輜重,然後把一隻半歲左右的小麋鹿放到一個木頭籠子里,提著離開水源,徒步走進林子里去。走了好幾里地,他們找到一塊爬滿青苔的巨石。就把籠子放在離石頭不遠的草地上,他們背靠在巨石後面,都把弓矢攥在手上。薩保的從騎侯伏侯龍恩把兩隻手交叉放在嘴邊,發出鹿鳴之聲吸引猛獸。
「千刀萬剮的西賊,現在知道我是誰了吧!」
有人說,這種林子里熊和豹子很多,都躲在暗處,視線又不開闊,放箭也來不及。不如順著河回到山腰山谷的草場去,那裡的麋鹿多。
薩保在昏暗的密林中奮力披荊斬棘地前進,前頭只能望見邊恩乍起乍落的身影。跑了一陣子,兩個人都氣喘吁吁起來。薩保回頭招呼其他人,卻發現沒有人能夠跟上來,不禁勃然大怒,用鮮卑語罵了一句。邊恩在前面聽到了,也停下來,拄著弓喘氣。四周密林叢生,不辨方向,就聽和*圖*書見嘩嘩的不知道什麼在響動。既像是風刮樹葉的聲音,又像是野獸在踏著滿地的落葉奔跑。
薩保著急地說:「還收拾什麼,帶上弓就跟我走。什麼割肉刀子、酒器、烤具,該有的都有,不用你管。」
薩保衝上去,掃去那人臉上的落葉,看見他還沒有咽氣,嘴裏還在流白沫和鮮血。他的鬍子亂糟糟的已經快把半邊臉都蓋住了,頭髮黑白間雜,一股骯髒的臭氣撲鼻而來。
「你說我是什麼人?」後面有人用鮮卑語回答他。他大驚失色,正待回頭,就覺得一陣風撲面上來,臉上就覺得一記沉悶的劇痛,幾乎讓他眩暈。隨後他的頭髮被人用力地扯住,一股挑釁的熱氣吹到他的臉上。
薩保想搖頭,但他卻首先伸左手從後背的箭囊中掏出一支箭。就在這個時候,邊恩也扭頭看見了背後披著氈褐的人和他手裡的斧頭,但他已經來不及做出任何抵擋的動作了。斧頭從右到左斜著劈下來,劈斷他的鎖骨,切開胸頸間動脈,打裂了下面的胸骨。邊恩的頭帶著半邊還連皮帶肉的脖子往旁邊甩出去,鮮血划弧噴涌到了半空,劈劈啪啪像是一陣急雨打落在地上的樹葉上。
過了幾日,薩保來須彌寺約岐豐去南山打獵。他們進來的時候,歧豐正在給馬鏟草料。他從隴西帶來的母馬,配公馬生了小馬駒。由此,寺里的馬廄也要拆了擴建。他拄著木杈,看著薩保和他的幾個扈從,騎著馬從寺門魚貫而入。和圖書
歧豐掃了一眼薩保帶來的人,沒有熟悉的面孔。他想,自己與尉遲綱有過節,如果他在,則沒有必要去。至於賀蘭祥,自己與之關係一般,有薩保在場,尚可相處。於是就說:「待我收拾一下東西就去。」
一連數日,他們在山間穿行,射殺野鹿、山雞等獵物,過了一排山麓之後,他們順著一條山中的小河逆流而上。沿著河走,一則不會迷路,二來人馬飲水也非常方便。這樣漸漸地進入了不知名的深山之中。山中林木茂盛,河邊荒草密蓋,一路荊棘層疊hetubook•com•com,行動開始困難起來。他們給馬身披上獸皮,防止被枝杈棘刺划傷。
薩保的左眼腫得睜不開,只有右眼還能迷迷糊糊的看見一點東西。他感覺除了面對面的一個人之外,旁邊似乎還有另外一個人。對面的人一邊提著他,一邊沖他喊道:
他們著白色或者青色的戎服,背上背著弓,馬鞍旁綁著用桃樹皮裹的箭囊,鹿蹄皮靴登在馬鐙上。他們把小小的庭院擠得滿滿當當的,坐騎呼吸發出的股股熱氣,讓秋陽下清寂的小寺瀰漫在一種特別的馬臭氣息之中。這種氣息岐豐似曾相識,他漸漸想起了多年以前在圓覺寺的種種經歷,有崔公、韋念賢和胡鬧的尉遲婆羅,當須彌和尉遲炯騎著馬奔進寺里來的時候,他也聞到過類似的氣息。
薩保覺得很有道理,但他又想捕一隻熊,用熊完整的臉和頭皮做成一頂風帽。這種完整的熊皮帽不容易得到,拿去送人非常珍貴。他就說:「不妨事,我們用捕到的幼鹿作餌,逮到一隻熊就回去。」
話音未了,就看見邊恩身後一和圖書團灰褐色的東西在飛快地朝著他移動。光線昏黑,也看不出來是個什麼東西。薩保一時呆在哪裡,話也噎住了。邊恩看著薩保奇怪的樣子,心裏一陣發毛,似乎覺得背後有什麼可怕的東西正在靠近。他本能地摸住腰間的短刀,一邊慢慢地扭頭朝後面看,一邊沖薩保問道:「是熊嗎?」
幾乎就在同時,一支獵箭颼的一聲飛了出去,插|進鹿的后臀。鹿負痛一個哆嗦,後腿在地上亂蹬了一陣,才穩住身子。在它還沒有重新奔起來的時候,射箭的人已經立起身,朝它追了過去。
這樣岐豐就把木杈放下來,進屋裡取了弓,帶了一個六十支箭的箭囊出來。把馬廄欄杆上掛著的馬鞍摘下來,放在自己那匹甘草黃的騸馬上。給馬帶上馬具之後,他翻身上馬,隨薩保等眾騎一起出寺門穿街奔城外而去。
這樣過了很久,聽見一陣輕輕傳來梭梭的聲音,像是一個大傢伙踏著滿地的樹葉和亂草而來。薩保小心翼翼探出頭,朝前面觀望。只見一隻深色皮毛的麋鹿,在樹林和空地間探頭探腦地張望。他心中有些失望,正在猶豫之間,那隻鹿好像發覺了異樣,兩前腿一蹬地,往後一個縮身,扭轉前半身,迅速地向林和*圖*書中移動。
受傷的麋鹿早不見了蹤影,嘩嘩亂響的怪聲從四面包圍了兩人,恐懼之感頓時襲上心頭。
薩保驚呆了,這下他才隱約明白了這些幾乎像野人的襲擊者,他們到底是些什麼人。
有一天午後,太陽偏西之後,光線漸漸晦暗起來,頭頂樹葉射下的斑駁光影慢慢模糊,一種深邃濕重的氣息從幽深的林中透出來,四周寒意驟起。眾人突然意識到,他們已經進入人跡罕至的老林之中了。
薩保一見那人正是自己的從騎邊恩,不禁感嘆他出箭之快。他自己也提弓躍身而起,緊隨邊恩向密林深處追去。
薩保為了穩住心神,就擠出笑來,一面朝邊恩走過去,一面說:「那頭鹿子吃了什麼,帶著箭還能跑那麼快。你的箭也……」
薩保被眼前的慘境驚得一時呆住,但他畢竟經歷過不少大小戰爭,心裏並不慌亂。在邊恩搖搖晃晃的身體剛剛倒地時,他已經搭箭勾弦,把弓拉開,對準面前那個血淋淋的人一箭射去。
薩保看見已經靠近到邊恩身後的灰褐色東西突然立了起來,嘩嘩地身上發出樹葉或者柳條之類的響動,那東西嘴裏發出啊啊的怒吼聲,一隻手虎口朝上舉起一把沉甸甸的斧頭,分明就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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