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明說:「朝廷自有安排,你放心等便是。這件事干係重大,不可向他人透露。」
妻子把拿起的竹箸丟在桌上,失色道:「我們恐怕要大禍臨頭了?」
不過總算可以有機會見到晉公宇文護。早知道此人猜忌心重,如果把此事詳細講明,哪怕他半信半疑,於己也是有利的。想想這些,叔虎的心情算是好了些。
思明冷笑一聲,盤腿而坐,指著站立候命的趙叔虎說:「那你說吧。」
妻子不想和他爭辯,扭過頭去說:「且不說李家在朝中是何等的門第身份,哪裡會這麼容易就被扳倒了。就算李家不得勢,自然有其他柱國家去爭他的,哪裡輪得到我們這些蓬蒿一樣的人家?只怕你那主公王軍司,用你去打頭陣,心裏也撥弄自己的算計呢。」
趙叔虎回到家,早到了吃晚飯的時間了。叔虎妻碗箸都沒有動,等著他回來吃飯。
王文達本來計劃三月回京,履行軍司復命之職。不過因為他剛接手河州刺史,需要部署秋防,同時柱國賀蘭祥不久就要巡檢隴西各州,他也不得不著手準備,一時難以啟程。關於趙叔虎所密告的事情,雖然干係重大,沒有真憑實據,m.hetubook.com.com要擺到手握國柄的太師晉公宇文護面前(此時宇文護已受封太師),他終究還有些底氣不足。但趙叔虎卻多次懇請,並自告奮勇,願意單獨面見宇文護。王文達思考再三,才決定讓叔虎先行回京。他找來叔虎,面授見晉公的要領,並把事先寫好的一封簡訊交給叔虎,令其帶給晉公。
就聽思明說:「你說的,我都彙報了晉公,他很欣賞你的細心。」
叔虎只得拱手說:「都沒有。」
叔虎感覺呂思明已經有所觸動,止不住心中一陣激動。他努力平復心情,仍垂手謙恭而立,甚至不敢藉機打量這間待客室的環境布置。實際上,門雖然關著,外面就有數名持刀武人,隨時可能破門而入。
思明一面笑笑說知道了,一面揮手送客。叔虎出門,在開滿海棠花的小庭院中,十幾個披甲佩刀的武人或站或立,都扭頭朝他看。叔虎急忙低頭順目,沿著避雨的走廊朝外面走出去了。
她說罷,熄了蠟燭只顧自己睡覺。叔虎卻坐在黑暗中,仔細尋思前後得失。想來想去,猛地一拍大腿,暗道:「言者無罪,晉公即便不採納,https://www.hetubook.com.com也會嘉許我的縝思,有什麼好怕的。如果錯失機會,這輩子還有何出頭之日?」這才定了密告的決心。
「那就是你自己想的了?」
他突然打斷趙叔虎的話,也不抬頭看他,斜著眼睛問:「你說的這些,可有人證、物證作為憑據?」
叔虎非常高興,把信藏在身上,匆匆忙忙回到居所,一面命蒼頭打點行裝,一面取出信來觀瞧。只見信封上沒有王文達的印信,頓時心裏一沉。看筆跡,分明出自幕僚手筆,找不到王文達親自手書的地方,不禁更加失望。他猜想,信的內容必定很短,大意只寫了「某某在我府中任謀職,隨軍西征,言有要事須向晉公稟報,故令其前來,云云。」這樣寫,一旦事情不諧,王文達也完全脫得了干係。想到這裏,趙叔虎愈加失落甚至有些沮喪。
叔虎聽了,心裏又高興了些,急忙拱手道:「下官義不容辭,倘若需要,我可赴隴上和高平收集人物證據。」
叔虎聽了,覺得她說的不無道理,但嘴上仍反駁說:「晉公素來喜愛奇士,就算我做不了伊尹和姜尚,再不濟也能外派一個太守之職吧?」
和圖書過了好一會,內室又是一陣門響,有人推門而入。趙叔虎不由得心口狂跳,急忙屏息靜氣,兩手交握,低頭等候來人。來人從屏風後轉出,對趙叔虎說:「你還站著啊,先坐下。」
叔虎點頭道:「我到京后就回家居住,絕沒同其他人有所談及。」他又急忙補充道:「我住在白社裡,裏面有前朝旗亭的那個。」
「下官隨軍出征,目睹高平健兒覆沒之慘狀,結合事前事後各種疑點,方才有了這樣的想法。因為事關重大,下官雖無實權,不得收集人證物證,但不敢不報。倘若朝廷有意調查,下官願意……」
叔虎拈鬚說:「是啊,不過他既然傳話要我等,也必有所後繼動作,不然可直接打發我回隴便是。」
隴上尚有寒意,而關中平原已是一片春意盎然。趙叔虎無暇觀景,一路琢磨面陳的措辭,不日返回了長安。他先回家安頓,讓妻子收治衣服,準備去見宇文護。因為同一個裡巷靠門口,住了他伯父一家,叔虎回家的事,伯父家也知道了,特地過來看望。忙到天黑,送走了親戚,叔虎按耐不住激動的心情,終於向妻子透露出這次回來的目的。
他脫了靴子,坐在席和_圖_書上,不急於用膳,卻興奮地向妻子談起今日入府之情形。妻子聽罷,反問道:「晉公不見你,只是讓你在家裡等?」
叔虎一愣,遂即明白,要見晉公談何容易,須得先過此人這一關。只得清清嗓子,把早已打好的腹稿和盤托出。思明聽了一會,就坐起身來,再聽一會,就用一隻手支著頭,靠在几上陷入了沉思。他抬頭打量還在講述的趙叔虎,心裏卻在想:「這個人倒是頗有些像我哩!」
叔虎急忙致謝,又著急問:「我就在家中等候嗎?這次進京,沒有公務,不必等朝廷的迴文。」
不料,其妻聽后,非但沒有一絲喜悅,反倒嘆了口氣,顯露出憂慮的神情。叔虎不解,追問她的原因。她才嘆息著說:「我聽說自古從卑微的位子走到高處的,非得是像伊尹、子牙那樣,有經邦大略的治國之才。從來沒有聽說誰是靠告倒大人物,自己平步青雲的。」
第二天,趙叔虎拿了王文達的信,去到晉公府上等候召見。雖然換了皇帝,但晉公宇文護依然攝政。他不便在宮中辦公,除了上朝庭議之外,大部分時間都在府內處理軍國要務。晉公府宛如皇宮,據說有三千甲士,戒備極其森嚴。為
m.hetubook.com.com了便於組織對下級官員的接見,特意設立了門號制度。叔虎說是去拜見晉公,其實去排了半天,也就是拿了一個門號。以他的身份,求見晉公實非易事,不過好在他有大將軍河州刺史王文達的密信。雖說他不知道王文達在信里寫了什麼,但數日後,他還是獲得了進入晉公府的許可。
沒等他說完,呂思明急忙揮手制止他。思明起身,對他說:「你且在這兒等等。」說罷,轉入屏風后的內室,就聽見一陣推門的吱嘎聲,他似乎是從裏面的一個門出去了。
思明乾笑一聲,說:「這個不著急,晉公自有安排。這樣,你先回去,過幾天有了結論,再告訴你。」
即便進了府,也不是說就能向宇文護面陳機密。叔虎見到的,其實是宇文護的親信呂思明。思明拿著王文達的信,滿臉狐疑地看著叔虎,良久才說:「王大將軍信里提到你,說你覺得侯幾通死因不明,要向晉公面陳?」叔虎連連俯首稱是。
趙叔虎聽到還是呂思明的聲音,失望不少,緊張感頓消。他一面應承著坐在下首,一面藉機抬頭來看,果然只有思明一人正盤腿坐在上首。他本以為晉公宇文護會親自前來垂詢,這下心中愈加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