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天野蒼茫
第二十六章 沙苑之陣復現(下)

在周軍重騎橫擊下,落入河叉口袋中的突厥輕騎,大約有一千五百多騎,不僅戰敗了,而且幾無逃生的希望。周人重騎在後,重甲步戰騎士則遍布蘆葦草叢,突厥人左右奔突,大多都因為死了戰馬而落地,最終被周人所殺。有大群的突厥騎士突入到了河岸邊,又被河中的淤泥所羈絆,越是想逃過河,越是深陷河中。滯留岸上的,都逃不過周人的刀矟;困在河中的,則最終都被射殺,無一生還。
唐公李岐豐在騎士保護下檢視戰場,見此情形,他舒了一口氣,逃走的突厥人形不成威脅了,將士們休息一陣吃點乾糧就可以換馬撤走。周人搜到突厥人留下的輜重戰馬還有駱駝,水和食物都不少,可以一併帶走。看著到處都是無力癱坐的周軍將士,岐豐覺得仍不安全:「如果再有一千騎虜人殺來,我們就都要做俘虜了!」他希望能在天黑前離開兩水營,儘快返回。
進入周陣的突厥騎,多則數十騎,少則數騎,進入蘆葦叢中尋敵。hetubook•com.com他們早都心懷仇恨,看見活動的目標就撘箭射之。周人並不列陣,分散在四周,俯身躲避四處的流矢,儘力護住面部不被射中,然後用長矟捅刺靠近的突厥戰馬。突厥人和馬都是輕裝,利於跑馬來回衝殺。剛才與周人的輕騎交鋒,的確令周人遭受了很大的損失。但此刻身處蘆葦叢中,左右都是河岸,來回距離不夠施展,一旦慢下來,左右身側就伸過來好幾支長矟亂捅。馬兒應矟而斃的不計其數。騎士掉落在地上,頓時四周圍上來披甲的周人,身邊只有弓矢和短刀的突厥人無處可逃,均慘死於周人的刀矟之下。
是時候了,岐豐喝令韓長略道:「舉旗!鳴鏑!」長略立即將原本倒伏在蘆葦叢中的一竿黑旗高高豎起來,身旁的騎士則將裝了骨哨的鳴鏑嗖嗖地射向天空。
那些周軍的下馬騎士,都帶了從騎,在蘆葦中捕殺落馬的突厥人。騎士陳方定已斬殺多人,突然眼見一騎白馬奔來,馬上騎和_圖_書士身著白色袍子,好似飛來的一團白雲。那突厥騎士驟然撘箭,翻手之間就連射出三箭,接連射中陳方定身邊兩人的面門。方定大怒,一手壓低了兜鍪,另一手提斫刀迎著白馬奔去。突厥人見周人並不畏懼,而是正面撲來,就催馬急進,想要用高頭大馬將他撞到。他同時手中靈巧地夾出兩支箭,對準陳方定就連射出去。方定壓低鐵帽,那兩支箭都射中兜鍪而未穿透。此刻兩人已經十分接近,眼見那高大俊俏的突厥馬就要撞到陳方定了。哪知陳方定卻突然俯下身,掄起斫刀橫著砍向馬腿,一刀就將那可憐駿馬的一條腿斫斷了!跛足的馬兒掙扎著轟然側倒,馬上的突厥神射手也被摔倒在地。
這是向周軍的重騎發送出擊命令。原來賀拔僧壽、李澄、鄭萬徹等將帶領的數百甲騎具裝的重甲騎兵,一直藏在河叉兩側的蘆葦中,任憑突厥人來回廝殺,也沒有加入戰陣。此刻越來越多的突厥輕騎前赴後繼地進入蘆葦,正是周人和-圖-書重騎自兩側橫擊的絕佳時機了。一見黑旗高高擎起,鳴鏑刺耳的呼嘯穿透戰陣的廝殺而來。周軍騎士立時策動披甲的戰馬,提著近戰用的長矟,從兩側的河岸邊殺入戰陣。
岐豐在幾個親信騎士護衛下,披了重甲伏在蘆葦中觀戰。突然寒風吹來,一股血腥氣息直衝口鼻。這讓他一下子想起三十年前沙苑之戰的情形來,此情此景,何其相似,簡直沙苑之陣復現!而寒風陣陣吹過,如果突厥人不那麼急著撲進來,而是沿著河點上一把火?想到此處,他身上冒出冷汗。幸虧對面不是高歡和他的幕僚侯景,或是當今齊人三傑如斛律光、段韶之流,否則豈有活路哉?眼前只有這些勇敢的突厥莽夫,被殺了個七零八落,而後面的突厥騎士還在不斷往裡涌。
賀拔僧壽急於立功,碰巧,他靠近了一個蓄鬚的突厥騎士。突厥人大多不留鬍子,蓄鬚者多是有僕從的貴人,需要經常打理。僧壽與突厥人打過交道,熟知內中情形。見此貴人就在眼前m.hetubook•com•com,豈肯錯過?於是伸出胳膊,拽住那人的衣服,硬是把他從馬鐙上拽了出來,想橫在自己馬背上帶給唐公過目。他這樣想,就一邊摁住俘虜,一邊撥馬要往回走。哪知那虜人腰間還有短刀,掙扎中抽出了短刀,對準僧壽的腹部猛刺。卻因為鐵甲覆蓋,裏面又襯了牛皮的緣故,並沒有能刺進去。僧壽大怒,來奪他的刀。那突厥貴人見求生無望,便轉過刀刃劃過自己的喉嚨,鮮血飛出,又順著馬背流下。僧壽只得將他扔下馬,轉過身繼續尋敵廝殺。
周人騎士就在這種馬兒跑不起來的交錯混戰中,如魚得水,只要見著沒有披甲的騎兵,即刻抬手就刺,靠近了就拔刀猛砍。人馬縱橫來回,鐵甲與甲胄不斷撞擊。帶著面甲視線畢竟受阻,有周騎互相錯不開也將同伴撞落下馬的,也不在少數。
重騎負重較大,速度當然不如輕騎。但此刻重騎是從兩側往中間合擊,並非要與輕騎較量和來回交鋒。他們是攪進突厥人的騎陣當中,將之截斷並貼身近hetubook.com.com戰肉搏。這種情況下,突厥輕騎幾乎無力與周人的重騎抗衡。周人騎士挺矟對準貼近的突厥人馬亂刺,突厥人受不住只想提著韁繩避開,可四周一片混亂,披甲的和不披甲全攪在一起。就像進入了樹林中,到處都是要躲開的樹木。而這些樹木又不是立在那裡不動,全是帶著猙獰馬面簾和騎士面甲的鐵猛獸!
時間大概應是正午了,開始刮西風,吹動天上的低雲,太陽也漸漸露出臉。除了零星逃走的突厥人,整個河叉的廝殺漸漸停息。戰場上充斥著血腥之氣,風也不能完全將之吹散。周軍將士極度疲乏,很多人來不及解甲,就癱坐在地上。
突厥人剛一起身,摸索到掉落草叢中的馬弓,手上卻沒了箭。見滿臉污血的周人提刀逼近,恐懼之心令其魂飛魄散,慌亂中他連忙用突厥語對著陳方定呼喊,不知是求饒還是乞降。無奈周人斫刀上無情的寒光閃過,雪白袍子上立即鮮血四溢。可憐這突厥射箭手,剛才還在馬上射殺別人,此刻自己卻化作一具僵卧草中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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