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隻會劫掠的奴隸大隊被消滅了,奴隸之間也開始了互相兼并。除了章白羽保護下的兩千多人之外,其他的奴隸已經開始面臨糧食不足的問題了。許多自立為將軍的首領,紛紛跑到章白羽這裏要求提供糧食,有些甚至說章白羽徵集的糧食就是他們種的。普通的奴隸過來討要食物,唐人士兵自然是有求必應,可是對於那些鼓動奴隸們見到糧倉就燒毀、見到村莊就劫掠的首領,章白羽則直截了當的拒絕了。遭到了拒絕後,那些「將軍」們無不冷笑著離開,許多當即投奔了趙哲。章白羽聽說只要前往投奔的人,趙哲統統按照他們自封的爵位給他們封官,這造成了趙哲手下出現了十二位將軍、六個元帥、兩個大元帥,趙哲的總兵力已經超過了一千人。聽到這樣的傳聞,章校尉感覺非常不解,島上的奴隸就這麼多人,彼此知根知底,難道真的給自己套一個官職就能一呼百應嗎?
遠處,磨坊嶺燃著熊熊的火焰,糧食和風車被一起燒毀了,原野上滿是衝天的黑煙,奴隸大隊的呼喊聲響徹了四境。
沙。沙。沙。
士兵大叫了一聲,城牆上的士兵們立刻圍攏過來,睡眼惺忪的弓手們也爬出了哨塔,詢問為何喊叫。
唐軍的偵查騎兵站在遠處的高崗,看著六百多的奴隸圍攻一個小小的莊園。
「——。」
曾經的蘇培科村變成了蘇培科鎮,鎮上修建了長長的木頭棧道,並在岸上使用石頭修築了碼頭。蘇培科鎮的人口從最初的三百人,通過繁衍和吸引移民,在十多年的時間里翻了一番。如今,有六百多居民定居在蘇培科鎮,鎮上有自己的亞麻布作坊和船舶維修水道——這兩種作坊即使是在諾曼帝國腹地,也是一個城鎮很富裕的象徵。
如今,蘇培科鎮的人因為消息的閉塞,很少有人知道外面究竟怎麼樣了,他們只能通過遙遠火光和警報的煙柱來判斷奴隸走到那裡了。讓鎮子上的人開心的是,莊園主如今又變得灰頭土臉了,他們拖家帶口,有的還會帶著幾個忠心耿耿的奴隸,前往鎮上避難。鎮上的居民自然不會錯過這麼好的時機,不管是房租還是食物,價格一個勁地上漲,人聲喧嘩的蘇培科鎮又換髮了生機。如今鎮上的男孩子們可以帶著莊園主的女兒們去曬布場了,他們感覺很幸福。接連的大雪讓人們感到安全,很少有人會在雪天里進攻。
要塞外,則是曾經的蘇培科村——至少在要塞修築的時候,那裡叫做蘇培科村。
幾個執戟郎收走了屋裡的長桌,在屋子中央放下了一張方桌。
「校尉剛剛才說不會打要塞。」
「我聽說了,」hetubook.com.com章白羽站了起來,他的上身纏滿了布條,有些地方還浸出了血漬:「有人說我畏戰。」
又是一個雪夜。
「唔,」章白羽正在虛弱中恢復起來:「越來越多了。」
郎官們都屏住了呼吸,大屋之中登時鴉雀無聲。
「修道院裏面找到的,」章白羽說:「咱們的士兵把那些書拿來撕了引火——如果不是謝爾蓋眼睛尖搶下來,我們根本看不到這東西。不過謝爾蓋不認識字,這些奴隸兄弟倒是認得很多。他們找到了蘇培科島的記錄——修建諾曼要塞的匠人,他們管他叫工程師,最後歸隱在我們駐紮過的那個修道院裏面。他後來留下了不少要塞的繪圖,諾曼人的畫當真是栩栩如生,你們看一看。」
這個時候,黑暗之中衝出了一個手持長刀的唐人,他端平了長刀,快速地從諾曼騎手的馬頭前掠過,刀刃擦過了諾曼人的脖子,在唐人的刀還沒有收起來的時候,諾曼人的腦袋已經落地。
「是的。」蒯梓說:「過去只是違紀被罰的士兵逃亡,現在,就連普通的士兵也開始逃了。」
「校尉——」
郎官們盤著腿坐好了之後,韓雲最後一個入座,她極其標準地跪坐在章白羽的側後方,讓許多郎官心頭一震,紛紛綳直了腰板,把腳塞在屁股下面,顫巍巍地如同唐人禮儀一樣的坐好。章白羽耐心地等了片刻,登時就有許多郎官面部抽動,憋著難受的模樣硬撐著。
「諸位,」章白羽說:「我們要攻擊要塞。」
「校尉未免——」
在警戒騎兵進入視野之後,三個奴隸騎兵衝到了他的身邊。城上的弓手立刻放箭,但在大雪裡,箭矢的威脅根本算不得什麼。
諾曼警戒騎兵靈活的躲避著,他看準了一個空當,準備逃離唐人。
面對這樣的直斥,章白羽身邊的郎官勃然大怒,紛紛要求章白羽率軍前去殺掉那個唐人的不肖子孫。
沙。沙。
「野蠻人過來了!」
沙。沙。
「怕。」蒯梓說:「諾曼人只要有兩百士兵登陸和要塞中的人會和,我們就會敗的。這一次他們不會輕視我們,所以這一次我們很難取勝。」
自行聚集起來的流民不太把章白羽當回事,這些流民的首領,許多都曾是章白羽身邊的士兵。他們覺得自己的首領是懦弱無能的,便帶著武器逃離了軍營,然後他們自行招募起了數十上百流散的奴隸,開始劫掠各地的諾曼村莊。奴隸中最驍勇的一個戰士,是一個皈依了諾曼信仰的唐人趙哲,他聲稱上帝是他的父親,先知是他的哥哥,這個人聚集了四百多人,行跡異常狡猾。在所有的奴隸大和圖書隊中,章白羽最為擔心的就是這一支奴隸大隊:他們的做法和章白羽的士兵一模一樣,只殺莊園主,放過甚至保護平民,得到了糧食之後就和諾曼人秋毫無犯。
在兩個黑人走進來的時候,郎官們都皺起了眉頭,不知道這些人是來幹什麼的。兩個黑人扛著一卷布,他們小心翼翼的將布卷展開,郎官們紛紛探出頭去看著那布卷裏面的東西:許多碎裂的紙片,被粘在了布匹上,紙面還有不少的缺口和燒焦的痕迹,過了一會,所有人都看出來了,這是一份地圖。
「我會處理這些傳聞。」
「諾曼人還沒有消滅,」章白羽地否定了部下的提議:「唐人不可自相殘殺。」
遠處的沙沙聲已經匯成了轟鳴地腳步聲,那是上千人在奔跑的聲音!
章白羽笑了起來,揚了揚手,自己首先盤起了腿:「這個姿勢費勁的很,還怎麼說事情,大家以後盤腿相見就是。」
眼看著和平的日子就要到來了,該死的唐人奴隸又暴動了,據說還在南部殺了一百多人,這真是太可怕了!
「當然,攻擊不是去送死,」章白羽指了指一處地方:「騷擾這裏。」
諾曼男人紛紛登上了石牆,男女老幼搬來了一根又一根木料頂住莊園的大門,許多孩子抱著箭筒跑來跑去。有一個小男孩腳下打滑摔了一身泥,但卻成功的把一桶箭送到了自己父親的手中,他的莊園主父親跪下來吻了他的額頭,讓他找一個地方躲起來,小男孩點了點頭跑了。
「所以我們必須準備好,給諾曼人致命一擊。」章白羽捏了捏鼻子:「你看過諾曼人,他們的農夫拿起武器,和我們最善戰的戰士都能打個平手。唐人如果沒有地形優勢,兩三個人才能打得過一個諾曼人。要把我們的士兵養到諾曼人那樣,沒有一兩年不行,可是我們沒有一兩年。速戰速決,我們必須拿下要塞。」
一處莊園里,滿臉恐懼的男人們呼喊著。
「他們是對的。」
在奴隸損失了六十多人之後,諾曼人的大門被打破了,奴隸們蜂擁而進莊園,半個小時之內,除了少數的幾個女人之外,諾曼人不論老幼全部死了。騎兵面無表情,他勒轉馬頭,朝著唐軍的駐地走去。
說著說著,郎官們開始走進了章白羽居住的大屋中,受到安息人的影響,唐人放棄了勞累地跪坐禮儀,而是在地面鋪上了絨毯,郎官們就盤腿坐在一起。大屋內很寒酸,只有幾個鋸斷了腿的諾曼長桌,唐人很討厭諾曼人高高的桌子,在簡單的處理過後,大部分的桌子都成了唐式的矮腳桌。只是唐人的工匠不太高明,這些桌子的桌腿高矮不一,只能把https://www•hetubook•com.com盤子放穩,郎官們喝酒的時候,要把壺放在腳邊的地上用手端著杯子才能喝,要是放在桌子上就會倒杯灑酒。
章白羽是吃了大虧之後,才下定決心實行嚴酷的軍法,而那個偽先知,卻在一開始就選擇了最為妥善的策略,這不能不讓章白羽感到擔心。章白羽曾經聯絡過那位首領,但卻得到了要求章白羽前去效忠的斥責:「拋棄你的盲信!皈依我主!我父我兄高坐天堂,我身為父兄之影,天選之王,爾輩速速來降!」
離開要塞警戒的騎兵還沒有回來,守在弔橋邊的諾曼士兵昏昏欲睡,滿腹鬧騷——如果騎兵沒有回來,他們就不能去睡覺,該死的規定。好在奴隸們還算安分,最大的一股在莊園里不肯離開,其他的幾股則滿地亂竄,沒有人敢打要塞的主意,看來那些愚蠢的野蠻人上次吃了虧,這次不敢再造次了。
幾十年前,諾曼人與安息人爆發海戰的時候,許多船隻在蘇培科港停泊,水手和水兵們的帳篷布滿了海灘。那時島上不多的漁民們聚集起來為水兵們提供食物和飲料,逐漸形成了蘇培科島上最早的村落。後來,諾曼人的海軍日益衰退,蘇培科村也變得衰敗起來。最初考慮建設的要塞也一度暫停,那個時候,島上只有兩百多士兵和六七百農人、漁夫,要塞還只有一個雛形,島上遍地是廢棄的燒磚爐和採石場。士兵們掘開了島上原始的大湖,任由肆掠的洪水澆灌北部的平原。洪水過後,士兵們和農夫們又花了許多年去維修和擴建溝渠,以便讓湖水澆灌更多的地方。蘇培科島的北部開始變得土地肥沃了。隨著對安息戰爭的不斷勝利,蘇培科島開始變得富裕起來了。之後每隔幾年,都會有奴隸被運到蘇培科來。諾曼國內的移民逐漸增多,最早都是自耕貧農,到後來,一些小奴隸主為了躲避債務或者為了免於破產,也帶著奴隸遷徙到了島上。等到唐國被滅亡之後,大量熟悉種植的奴隸被送到了島上,蘇培科島終於迎來了自己的黃金時代,在十多年的時間裏面,蘇培科島的諾曼人或許還會貧窮,但所有人都忘記了飢餓什麼意思。
唐人士兵加緊了訓練。
「如果我們現在帶著全部的士兵前去圍攻要塞,我們能活下來幾個?」章白羽給自己套上了一件短衣,在外面穿上了諾曼人的鎧甲:「這是瘋了才會做的事情。安息人的首領天天喝胡麻湯,瘋了也正常。我們不是瘋子,是個正常人就該怕諾曼人。」
郎官們聽聞之後,終於鬆了一口氣,恢復了剛才的坐姿,不過腰卻綳得緊緊的,絲毫不敢怠慢。
「昨天捉回www.hetubook.com.com來的逃兵,」蒯梓說:「他說了許多士兵的擔心。士兵們擔心我們又敗。」
總督副手衣服都沒有穿好,他跑到要塞的圍牆上時,蘇培科鎮已經燃起了大火。
奴隸被壓榨太久,勝利只能讓他們短時間內收起對諾曼人的恐懼,可是駐紮下來之後,士兵們之間再一次開始瀰漫起了恐懼。那場勝利,當時如果和諾曼人對換方位,唐人很難相信自己能像諾曼人一樣攻擊那麼久。恐懼諾曼人的心態,在所有的唐人心頭瀰漫,那些四處劫掠的奴隸大隊,也都是被這種恐懼所催使,恐懼變成的殘暴,往往來得極其迅猛。
「不必兩百人登陸。」章白羽搖了搖頭:「諾曼人的首領只要聚集了島上的大半諾曼人,我們就會敗。」
「又有十六人逃了。」虞候蒯梓說:「昨天也逃了七人。」
郎官們湊到了一起,對著這個要塞指指點點。工程師連要塞邊上的山坡和樹木都畫出來了,有些樹木,郎官們還能認出來是什麼樹。如有疑問,黑人們都會用蹩腳的唐語一一講解。
一個奴隸騎兵甚至狂妄地驅動馬匹,攔在了警戒騎兵和壕溝中間,另外兩個奴隸騎兵使用長矛攻擊著諾曼人。
幾個唐人吹著口哨,一個唐人俯身牽住了警戒騎兵的馬,另外一個撿起了諾曼人的腦袋,然後在一陣呼嘯聲里,這些唐人騎手逃回了黑暗之中。
士兵立刻準備放下弔橋,但他的隊長按住了他去拉轉盤的手。
韓雲吐息如常,章白羽卻感到腦後如有針戳。
遠處微渺的聲響,逐漸地清晰起來,在轉瞬之後,那聲響變成了沉悶而整齊的聲音。
呼嘯的風把雪花灑滿了大地,太冷了,幾乎要把命|根|子凍掉,守城的士兵默默地詛咒唐人全部被凍成閹人。
「他們為何要逃?」
警戒騎兵歸來了,那是一個嚇掉了魂的諾曼人:「放我進來啊!野蠻人來了!」
可惜,如今亞麻布作坊因為奴隸連續的動蕩,已經沒有足夠的原料來進行生產了,作坊開開關關,無比珍貴的工匠們每天只能飲酒度日。至於船舶維修水道則更加凄涼,諾曼帝國判斷未來不會有來自海上的直接威脅之後,對於水道的資助就少了,居住在水道兩邊的工匠們陸陸續續的離開了蘇培科島,去更繁忙的島嶼找活干。如今的蘇培科鎮一片蕭條,年輕人在大清早就打著哈欠歪在門口,目光獃滯,鎮上男女把通姦作為唯一的娛樂和社交手段,只有一些高尚的男人或者喜歡男人的男人,才會去酒館裏面買醉。人人都在談論逝去的美好時光:曾經的蘇培科鎮人聲鼎沸,那時,販賣糧食的莊園主不過是一群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人,在島上哪敢和_圖_書如此跋扈?城鎮里的居民穿著光鮮亮麗的衣裳穿行在街道上,一個本分的小夥子任意找一份活干,就能養活自己和未婚妻,生孩子的時候會困難一些,但只要家長接濟,一個家庭總是能挺過難關,成為城鎮裏面堅實的支柱。可是如今呢?船舶維修水道裏面長滿了水藻,曾經光滑的石壁上掛著海蠣和蘚片,亞麻作坊的曬布場靜悄悄的,鳥糞落在了每一寸土地上,野狗在這裏做窩,狡猾的男人把女孩帶到這裏做|愛,許諾此生只愛她一個,然後第二天對另一個女孩,在同樣的地方說同樣的話。蘇培科島,這是真的要完了。
要塞如同一隻烏龜一樣背靠著島嶼,守望著大海,這是唐人們的優勢所在:蘇培科要塞修建起來,是為了對付安息人和烏蘇拉人從海上的進攻的。臨海的一面修築得更加堅實,塔樓相望,面朝內陸的一面,則和普通的城鎮城牆差不多,據有些去要塞裏面打雜過的唐人說,面朝內陸的牆,許多都是空心的,裏面劃成了許多供人休息的石屋。在要塞的外面,有一條引通了海水的壕溝,裏面常年蓄滿了水,水下安插著鋒利的尖木樁,半年就更換一次。要塞連接陸地通過兩座弔橋,一座弔橋供應士兵出入,要寬闊一些,可以四匹馬并行,另外一處弔橋則主要用來運輸給養,戰時則封閉。
馬蹄聲逐漸從那片無盡的悶響中清亮起來,有人在喊著什麼。
一年多前,奴隸暴動了,不過很快就被平定。鎮里多了許多乞丐,變得擁擠了一些。安息人的腦袋被掛在城鎮裏面示眾。
士兵眯著眼睛看著遠處,試圖分辨自己聽到的聲音。
蘇培科鎮的警鐘已經被敲響,要塞裏面的士兵們在凄厲的號角聲里,手忙腳亂地爬了起來。
在介紹完了這些繪畫之後,黑人離開了。
「羅斯人跟我說,諾曼人在兩百年的時間裏面,滅亡了二十多個國家。」章白羽的聲音很安靜,甚至透著虛弱:「你怕諾曼人嗎?」
「硬打要塞?」章白羽說:「當然不會。」
最精銳的三百多人由章白羽和羅斯人一起訓練,這些人裏面的佼佼者則作為郎官的預備。一些剛直不阿的士兵,被編入了執戟郎的隊伍,在執戟郎中優秀者,則開始承擔起了虞官的職責。打了章白羽一百軍棍的執戟郎,則成了虞官的首領,被任命為虞候。最開始,當十四個虞官被派到各個郎官的身邊的時候,郎官們都只當他們是另一批副郎。可是當這些虞官繞過郎官開始執行軍法的時候,郎官們大吃一驚,看著身邊手持利刃的虞官,郎官們各個如芒在背,縱容劫掠之事再無發生,偶爾有士兵犯紀,郎官也不能再明目張胆地袒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