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爾薩長老們爭論了半天，找出了各種借口，說女孩不過是負擔，最大的價值也只是能夠生育，不配和男孩得到一樣的地位。
郎官和騎帳官也都知道了校尉的安排，一旦最後的整編結束，他們就要前往布爾薩平原執行洛泰爾將軍的命令。對於許多歸義人來說，這是一個建功立業的機會。
「我就是啊！」石越說：「我就是唐人的軍官啊。」
石越非常難受，他自認是一個有能力的男人，只是缺了一點點好運氣。
之後的許多天里，石越都閉門不出，不知道他在鼓搗什麼。
「你是個歸義人嗎？」章白羽的語氣裏面沒有一絲感情：「穆拉迪是第一批布爾薩歸義人，唐人全力地幫助他。唐營裏面還沒有安息歸義人，也沒有人了解安息人如你這樣深。」
「校尉，」石越訕訕地說：「我和穆拉迪的情況並不完全一樣。您知道，在山區安息人的名聲非常差。」
騎帳官、郎官被集中起來，章校尉讓他們在村莊之中，盡量尊重布爾薩人的法律，但卻不要束縛手腳，最終的目的還是招募士兵、徵集糧食和稅收。
「胡說，」章白羽說：「我隨時歡迎你成為歸義人。第一個安息歸義人，這份殊榮，莫非你要讓給別人？」
布爾薩各個村莊擔心薩珊穆護被唐人控制，會做出不公平的判決。聽到這個消息之後，薩珊穆護便開始將布爾薩人的傳統編籍成冊，將含混不清的習慣落實為具體的條文。
「胡說，你不是我的部下的時候，就有人嘲笑你了。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哦，」章白羽似乎真的在考慮這件事情，然後他開口詢問石越：「那麼他管理的村子怎麼辦呢？」
為了更好的處理和布爾薩人的關係，鄉丞開始從布爾薩人那裡招募隨從了，章白羽也提拔一位布爾薩法官。
為了便於管理山區居民，唐人計劃在城堡周圍擴大集市，並且焚燒森林，開拓荒地，將布爾薩人從山中遷徙到狹窄的平原上來。集中居住的居民，總是比散居深山的居民容易管理的。唐人也逐漸感到了人手上的極度短缺，唐人男女老弱加起來，也只有一千七百餘人，雖然布爾薩行省的唐人正在陸陸續續地遷徙而來，但即便在山區，唐人也在人數上處於絕對的劣勢。
穆拉迪升為百騎長之後，已經坐擁了五個村莊。他名義上和石越是和-圖-書一樣的官職，但卻能夠隨時調遣超過三百名士兵。石越卻只能帶著幾十個奴隸灰溜溜地擠在一間長屋之中。章白羽兩次擊潰安息部落的事情，讓布爾薩人生出了戰勝安息人的希望。在托利亞山區，安息人的名聲變得很臭，嘲笑安息人的笑話，總是傳播得最快。石越幾次想前往各個村莊，指派自己的騎帳官，但是當村民知道石越是個安息人之後，紛紛驅逐了他。
石越釋放了他所有的奴隸，讓他們認自己做父親，給他們全部賜姓石。從石一，石二，一直到石四七，石越的兒子們擠滿了小小的空地。
唐人學者和布爾薩長老，在城堡裏面你一言我一語地辯論起來。
「請容我考慮一下。」
歸義人主要集中在市集周圍居住，大多是工匠、農夫和士兵。
九個唐人郎隊，四個歸義人郎隊，一千兩百餘人的騎帳士兵，唐營的軍隊已經超過了兩千五百人。據說鍾離牧正在草場上面四處招募部落戰士，又從唐人之中招募弓馬嫻熟之人，建立了唐人的遊俠兒大隊，這支大隊在四處遊盪的時候，甚至會有落單的部落牧民前去投奔。古河人甚至稱呼鍾離牧為小酋長。
「您這話，完全就是不想讓我當歸義人啊。」
聖婚制度？
唐人的籍名官好奇地問道：「你們幹什麼？」
這一天，城堡前面，兩個負責登記歸義人的唐人昏昏欲睡，眼皮都睜不開。
「當然看您的意思。」
「鐵蹄部、白狼部、骨箭部，」章白羽說：「他們各自都在山區之中留有部族，古河部的胃口再大，也吃不下這麼多部族。你的時間不多了，不久之後，他們要麼就會被趕到平原，要麼就會被古河人吞併。你作為一個安息人，作為安息人的百騎長，如果連這群同胞都招募不到，你也就不要想著布爾薩村落的事情了。」
布爾薩人看著薩珊穆護，不敢說話，薩珊穆護說：「廢除」。唐學者根本不想攙和進這種討論之中，在他們看來，採取聖婚的人，腦袋一定是被驢踢過的。
石越瞪大了眼睛，倒不是章白羽的話多麼有道理，而是章白羽是用安息話訓斥他的。石越自詡安息人中唐語說得最好的人，當他看見有人擁有和自己一樣的才華的時候，石越感到了難以言喻的震驚。石越學會唐語花了接近兩年時間，那還是因為捕奴htｔｐs://wｗｗ.hｅtｕｂｏok•ｃom•ｃｏm需要，可是章白羽卻只花了不到一年的時間，就能說出如此熟練的安息話，石越不得不感嘆，章白羽確實是很聰明的。
「哦，這就是你的答覆嗎？」
石越說：「籍名歸義。」
到了最後一天，章白羽終於在威逼利誘之下，讓最後一個長老在《布爾薩十條法》上欠了名字。
村莊的義務？
這份文件的效力雖然不大，但卻大大提升了唐人統治的合法性。更為重要的是，經過這次和布爾薩人的交鋒之後，唐人學者對於布爾薩社會的理解大大增加了，唐人之中不缺乏聰明的年輕人，只要有了參考物，了解布爾薩人的習俗、法律就會變得有跡可循。唐人的學者並不是頑固之輩，他們只在關鍵的地方和布爾薩人寸步不讓地爭論，大多數時候，他們都尊重了布爾薩的習俗。
石越抬起了頭來：「章校尉，我可是安息人，我也是個百騎長，我們在蘇培科並肩作戰過的。可是你看看我，你的老朋友，你的新部下，現在這麼落魄。已經有很多人嘲笑我了，嘲笑我就是嘲笑您啊。」
雙方爭論了很久，到最後，也是扯皮拉緊說不清楚。
布爾薩習慣的懲罰是罰沒父母所有的牲畜，敢求情著同罪，唐學者表示不能接受。章白羽以阿奇爾的名義下令，殺害嬰兒者，不論男女，犯罪者絞死。
歸義人口快速上升著，歸義人的數量已經超過了唐人本身。在明文規定上，歸義人實際上就是唐人，當然，在實際的任免之中，歸義人很難取得和唐人一樣的地位。韓雲就說過，她的外公就是一個出雲歸義人，可即便是這樣，她的母親還是會被唐人當成外人，包括她小時候，也會被人叫成背屍鬼。不過唐人對於歸義人已經非常的寬厚了，歸義人的郎隊之中，除開虞官之外，別的官職都由歸義人自己擔當。
「你是個聰明人，石越，」章白羽站起身來訓斥石越：「但你是個懶鬼。這十條法能有多少內容？我告訴你，穆拉迪是個文盲，但是第一天頒布《十條法》，穆拉迪第二天就能一個字不漏的背下來。不光是布爾薩語，他會用安息話、唐話、布爾薩話三種語言背誦。我都不知道他找誰學到的安息話。他管理騎帳的時候，每經過一個村莊，首先會去詢問村中長老，有沒有需要幫忙的事情。然和*圖*書後和他們一條一條地討論《十條法》，在確信不會引起誤會之後，穆拉迪才會開始擴大騎帳。穆拉迪帶著法律和尊敬前往村莊，你帶著鞭子和奴隸前往村莊。他的騎帳像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大，你的騎帳殆死腹中，這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章校尉不必擔憂。我知道，章校尉的肩膀上面肩負著唐人的重擔，如今又加上了布爾薩人的負擔，章校尉實在是辛苦異常。」石越痛苦地說著：「眼看著章校尉日日消瘦下去，忠誠如我石越，在夜裡不知灑下了多少熱淚。我必須毫不留情地警告您，章校尉，您的身體不是您自己的，您的身體是全部唐軍將士的，是韓夫人的，是布爾薩領民的。所以，讓我來分擔您的重擔吧，那幾個村子，不如就交給——」
「這周圍哪裡有安息人啊。」石越愁眉苦臉地說著，接著石越眼睛一亮：「您是說——」
布爾薩法律與唐律大相徑庭。
「你是唐人的軍官嗎？」
溺死女嬰？
「哈哈，您真是說笑了。」石越說：「您身邊的安息人，除了洛娜女士，還有誰呢？她總不能成為歸義人吧。」
「第四條，聖婚制度被禁止了，如果有人依照安息慣例，迎娶養女作為妻子，這種情況，算不算觸犯《十條法》？」
那個穆拉迪，石越是最為看不上的。該死的穆拉迪，最開始拿的騎帳官骨牌，還是偽造石越的，可是現在，穆拉迪已經和石越是一樣的百騎長了。更不用說穆拉迪分到的那五個村莊，有三個都靠近河流，富得流油。石越聽人說，穆拉迪在各個村莊之中都有情婦，在一個村子裏面睡膩了，就去下一個村子裏面換換口味。石越有好幾次對章白羽進言，說唐營是高風亮節的地方，怎能容忍穆拉迪這種跳樑小丑出來敗壞唐人的名聲呢？
「哦，她已經給自己取了唐名，叫什麼——呃——韓洛娜。你了解洛差人的，她率性而為慣了，說不定哪天就籍冊成為歸義人了。」
「有這等事？」
比歸義人擴張得更為迅速的，則是四十多個騎帳官了。
說這句話的人，被唐人攆出了城堡，剩下的布爾薩長老聳了聳肩膀，紛紛同意在法律條文上簽字。
石越：「那從他的村子裏面分給一半也行。」
很少還有村莊認為唐人即將覆滅。
在一陣恍惚之中，這兩個唐人突然發現有一大群安息人走了過來www.hetubook.com.com。那些安息人都穿著唐服，頭髮梳成了髮髻。
騎帳官繼續往來各個村莊，並且將新編入騎帳的士兵帶到城堡周圍，讓騎帳士兵們對章白羽效忠。山區的布爾薩人都聽說過唐人的魔法，士兵們在行禮的時候，都在悄悄地看著章白羽，想看一看這個唐人酋長有什麼獨特之處。在傳聞之中，章白羽不是人類，而是一種長著鱗片、鱷魚頭、有尾巴、長鹿角，下雨的時候就會變成大蛇飛上天空去的怪物。可是看見章白羽的時候，騎帳士兵們都發現，章白羽並不是怪物，而是一個身材中等的普通人。不過章白羽和諾曼貴族、安息貴族、布爾薩貴族都不一樣，章白羽會走到士兵們身邊，用布爾薩話和他們聊天，章白羽對他們說，打仗不是去送命，而是為了更好的活著，活著就要娶妻生子，種地做工，唐人和布爾薩人都一樣。章白羽還學會了許多布爾薩人的俚語，詢問布爾薩青年娶了老婆沒，過問他們家中糧食的收成。這個唐人酋長，和傳說之中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不一樣，反倒讓布爾薩人在惶恐之中感受到了一份親切。
石越咬咬牙：「讓他給我一個村子！」
山區人口超過兩萬人，其中大部分是布爾薩人，也有少量安息人，村莊分散在各個角落裡，唐人暫時只能依靠騎帳進行管理。
「歸義人？」石越皺起了眉頭：「你們唐人——哦，不，咱們唐人的軍隊，也都是歸安息人調遣的吧。」
布爾薩人在判決案件的時候，都要邀請本地的長老，按照習慣進行判決。在同一種案件上，一般不會有兩種判決。唐人在部落入侵的幾個月里，處死了大批罪犯，這讓本地的布爾薩人非常不滿。因為這些罪犯是布爾薩牧民、農夫，他們還牽扯著村莊裏面的債務，也有家庭需要供養。唐人事急從權，為了維護治安殺死了他們，可是各個布爾薩村莊裏面卻出現了債務糾紛等情況。
石越滿心的糾結著，對章白羽行禮之後，就退下了。
「不行。」
「不算——吧？」
山區之中，已經匯聚滿了唐人的士兵。
唐人的旗幟飄遍了托利亞山區。
整整七天的時間裏面，布爾薩長老都在和唐人學士、鄉丞甚至章白羽本人辯論。
鄉丞不得不邀請了唐土的學士們，讓他們和布爾薩長老一起協商。
《十條法》的內容很簡單，說是法律，不如說https://www.hetubook.com.com只是章白羽和布爾薩人之間的簡單約定。
歸義人和唐人的聯姻已經成為了一個潮流，認準了唐人未來的歸義人，會將家庭的女眷嫁給唐人為妻。許多歸義人也會想辦法娶唐人女子，可是唐人女子太過稀少，大部分都被唐人娶走了，至今只有一個歸義人郎官與唐人女子成婚，而且這位郎官提出的條件，是孩子歸唐人母親的家族。那個唐人女子姓章，在蘇培科長大，不過和章白羽同姓不同宗。可是歸義人卻總是覺得這種姓氏有一定聯繫，那位郎官相信自己的妻子會給自己帶來一個很好的前程。
「你想怎麼辦？」
曾經，唐人一百名士兵都不能使布爾薩村莊順服，現在，一個騎帳官帶著一名隨從，就能進入村莊之中建立騎帳。
「這我知道。」章白羽說：「魚應該游在自己的水裡。你可以去安息人那裡募集騎帳嘛。」
「好的。」章白羽點了點頭：「記住，成為了歸義人之後，你的名冊我會送到洛泰爾將軍那裡去。一朝歸義，一生歸義。穆拉迪等人已經沒有退路了，所以唐人相信他們。你總是給自己留退路，那就好好的呆在城堡周圍維護治安吧。」
「撤掉他百騎長的職位，」石越說：「讓他回最早的那個村子裏面當騎帳官，讓他好好反省反省。對於一個人的成長來說，這種挫折是很有必要的。」
「不行。」
「不行。」
「我可不敢開洛差人的玩笑。」
「校尉，」石越有些憤怒了：「我身為百騎長，理應擁有三到六個騎帳，可是現在呢，我連一個騎帳都沒有。那些布爾薩人都串通好了一樣，說我不懂得他們的法律，不懂他們的傳統，根本不讓我進入村中擴大騎帳。我根本就沒有辦法執行您的命令啊。」
在判決上，布爾薩人內部的事務，特別是涉及拜火教的事務的時候，由薩珊穆護參与審判。唐人和布爾薩人的衝突，則雙方共同審理。唐人內部的事務，則由鄉丞與佐官審理。
看著一個個村莊的騎帳官前往城堡，在眾人的歡呼之中為章白羽效忠，石越的眼睛裏面滿是嫉妒。
拿到了這份文件，章白羽如釋重負。
「是嗎？」章白羽放下了手中的《布爾薩史》：「《布爾薩十條法》，第九條裏面，布爾薩人殺死布爾薩人，其中一個布爾薩人是歸義人，一個布爾薩人不是，這種情況下，誰來審理？」
「唐人會支持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