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諾曼人雙腳踩進了海水中,就如同踩倒了滾燙的鐵板,發瘋一樣地嚎叫起來。
「我什麼時候這樣說過。」哈桑站直了身體,胸口張合,熱得嗓子直冒煙。「我只是問問您,為什麼要焚燒城市?」
「焚燒派克城,是為了報復諾曼人屠殺春申郡。焚燒帕米拉城,是為了報復諾曼人屠殺河陽郡。」
章白羽抬頭看了看天空,枉死的怨靈啊,你們看見了嗎?諾曼人的土地,諾曼人的血。
哈桑吹了一下口哨,不再與士兵們廢話,策馬奔出了城鎮,沿著海岸線朝著西邊急馳而去。
海灘上。
在一處廣場上,唐軍的輜重部隊正在把城中的財物裝上大車。在唐軍士兵的身邊,用繩子捆著無數的居民。
「哈桑大人!」一個醉醺醺的歸義士兵對哈桑打招呼:「酒很多,跟我們一起喝嗎?」
唐軍中傳來了一聲悠長的號角。
諾曼人被一批一批地驅趕到了海水中。最遠處的諾曼人,已經站在齊腰深的波濤裏面了,諾曼父母把小孩子高高舉起,以便這些小孩能夠最後溺亡。
「你不能。」章白羽接著說:「因為你根本不能跟諾曼人講道理。我了解他們不多,但是你知道他們在書裏面怎麼寫嗎?他們寫諾曼人生來便該統治萬民,他們天命所歸,要拯救野蠻人和異教徒。你如何能勸說他們?」
哈桑和三個唐騎兵奔入了大火之後的派克城。
哥哥,你看見了嗎?
每一個諾曼人,都哭的雙眼通紅,他們看著那火焰一樣飄揚的唐旗,如同看著地獄之中的惡魔旌旗。
長矛兵將矛尖對準了諾曼人,兩個郎隊的唐兵則分列兩翼,抽出刀劍,防止諾曼俘虜逃走。
唐軍士兵聽聞命令之後,便不再猶豫。他們把長矛從地面抽起,從腰間抽出長劍與彎刀,他們把頭盔戴穩。
「為了復讎?」哈桑說:「毀掉了派克城,春申郡的人就會復活嗎?現在是帕米拉城,您燒了它,河陽郡的人會向您道謝嗎?」
一千多唐人士兵,手持長矛和利劍,默默地圍在帕米拉城外,靜靜地看著大火吞噬這座城市。帕米拉城內參加了市民衛隊的居民,已經被全部處決,唐軍士兵受到的任何死亡損失,都會讓諾曼居民付出十條性命作為補償。剩和-圖-書下的諾曼人則被拴在一起。
章白羽抬起了手。
已經能夠看見遠處的大火了。
陳粟攔住了這個郎官:「一切聽校尉裁處吧。」
曾經有九百居民的城市,現在已經化為了廢墟,沒有一幢房屋還是立著的。廢墟裏面冒著煙,諾曼人的屍體縱橫街頭,一些倖存下來的諾曼老人正在費力地打水,澆滅廢墟中的余火。
哈桑說完,氣鼓鼓地走了。
在一片廢墟之中,唐軍士兵的興緻很好,他們很少打這種順風仗,這一次,他們劫掠到的財物,足夠他們在格拉摩根換到任何貨物,未來或許可以在尼塔平原上購買一塊土地。
按照本來的命令,這些人是要被販賣為奴隸的,但是現在,唐軍遇到了一個問題:被俘虜的奴隸人數太多了,唐軍的輜重營返回托利亞山脈,再折回帕米拉城,至少需要七天。這一段時間裏面,唐軍士兵除非留下三個郎隊的士兵看押俘虜,並且把他們送回托利亞山區去,不然的話,唐軍就必須放棄這些諾曼人了。此外,唐軍隨身攜帶的糧食,完全無法養活這些俘虜。在帕米拉城外,唐軍陷入了進退失據之中:如果要保持戰鬥力繼續前進,就必須放了這批諾曼人,那麼就要面對諾曼人拿起武器襲擊唐軍背部的危險;要麼就要分出相當多的兵力把這些俘虜押送回托利亞山脈,那樣的話唐軍的數量會嚴重下降,以至於無法攻克下一個城鎮;如果原地固守,等待輜重營地的到來,那麼糧食會耗盡。
助手點頭答應下來了。
「春申郡,下方郡,河陽郡,清河郡,阻卜郡。」章白羽毫無表情地說道:「那之後,唐人便失敗了,不然的話,歸雲郡也會被諾曼人屠殺。至於林中郡,如果不是地處偏遠,道路難行,諾曼人也會去那裡洗城。不過諾曼人在林中郡犯下的罪孽也不少,他們年年在那裡捕奴,你應該聽鍾離牧家的人說過。」
唐軍如同一堵鋼鐵的牆,逼迫著諾曼人連滾帶爬地走向海灘,被逼入洶湧澎湃地海水中。
城鎮中心有一面寬闊的石牆。
諾曼俘虜紛紛睜開眼睛,看著海灘上的唐人領袖。
歸義人士兵清醒了過來:「哈桑大人,這是校尉下的命令。」
你們都看https://m.hetubook.com.com見了嗎?
父親母親,你看到了嗎?
這句話讓章白羽皺起了眉頭,今天下午,再度下令焚城的時候,蒯梓就已經勸阻過章白羽了,但是蒯梓沒能說服章白羽。
「但是今天!」章白羽說道:「我免你們一死!」
哈桑面色陰沉,左右探看著。
帕米拉城的火焰繼續燃燒著,諾曼居民的淚痕已干,擁擠在一起低著頭。俘虜中間,唐軍的士兵把手按在劍柄上走來走去,監視著他們。成群的唐人士兵和歸義人士兵,把長矛杵在地上,抱著胳膊,雙眼映著帕米拉城的大火。
號角、旗幟、兵甲鮮明。
進攻派克城的時候,有一個唐人和兩個歸義人士兵死去,唐軍殺死了三十個居民為他們陪葬。
唐軍三呼萬歲,朝著下一個城鎮奔襲而去。
「為何要勸阻章校尉?」歸義士兵搔了搔頭,不知道殺死一群諾曼人有什麼問題。
受到過度驚嚇的諾曼人,站在海水中痛哭失聲。
「章校尉在哪裡?」哈桑焦急地問道。
許多諾曼人回頭哭泣著,用粗疏的唐語呼喊著救命和求饒的字句。
唐軍士兵分列兩邊了,一排排的唐人弓手走向了海灘,他們從腰間取出箭矢。
大多數士兵陷入了沉默。他們發現自己——發現自己並沒有從殺戮之中得到安慰和快|感。
枉死的唐人們,你們都看見了嗎?
「這些話,蒯梓跟我說過了。」章白羽說:「我如果是個瘋子,我會下令把所有的人都殺光,只要是諾曼人的崽子,一個不留。我這樣做了嗎?我處決了士兵,所以下一個城鎮不會再敢抵抗我。我為每一個死掉的將士找十個諾曼人抵死,所以下一個城鎮的居民會人人自保,不敢拚死抵抗。至於諾曼平民,我讓他們為奴而已,他們還都活著。諾曼人當年去春申的時候,可是任意屠殺。你要是站在那個時候的諾曼將軍面前,你準備怎麼勸說他,才能不要殺死唐人?」
唐人的英靈啊,你們看到了吧————咱們唐人,終究和諾曼人不一樣啊。
章白羽調轉馬頭,追上了自己的部隊。
這裏曾經是派克城內的一處露天劇場,演員會在這裏表演滑稽劇。有兩個唐人士兵正在用羊皮拖把沾滿鮮血,在那塊m.hetubook.com.com
石牆上面寫下一行血字:「唐人報屠殺春申之仇」。城內居民有接近一半逃向了埃辛城,剩下的一半裏面,參加抵抗的市民衛隊已經被盡數處死,他們的屍體被掛在一顆大樹上,如同數十隻倒掛的巨大蝙蝠。諾曼人的俘虜坐在地面上瑟瑟發抖,任何敢於逃跑或者抵抗的人,立刻就會被處死。
「誰讓你們放火燒城的!」哈桑勃然大怒:「章校尉知道嗎?」
「章校尉!」哈桑在章白羽眼前數十尺的地方勒馬,他的馬已經汗得如同雨水淋過一樣,哈桑本人也喘著粗氣,他跑到了章白羽的面前:「為何要焚燒城市!」
年輕的郎官掙脫了陳粟,不再說話。
章白羽下令了,在蒯梓詫異的眼神中,章白羽下令唐軍士兵列成戰鬥隊形,以月牙型的長排列陣。
章白羽:「————諾曼人應該付出代價。」
由於是白天,黑色的煙塵升得特別高。還沒有進入城鎮,哈桑就感到了一股灼人的熱浪襲來。
當派克城最後一批財物被打包裝好之後,士兵們催動了馬車隊,帶著俘虜朝著托利亞山區緩緩地前進了。即便家鄉已經被焚毀,派克城的居民被成群結隊地拉走的時候,還是哭聲震天。唐軍士兵抱著劍默默地走在奴隸隊伍的身邊。這種場景,唐軍士兵非常熟悉,當年就是諾曼人把這種命運強加在唐人身上的。幾個唐人士兵邊走邊用木棍毆打諾曼人,對他們展示自己的手鏈:「我是唐人,你知道嗎?就是你們叫做奴隸的人,唐人!現在你們是唐人的奴隸了!走快點!」
諾曼人崩潰了,許多人開始閉眼祈禱。
「章校尉。」哈桑說:「我沒有談及任何道義上的事情。我比您還要憎惡諾曼人,我發誓。焚燒城市,大仇得報,當然好。找一群枉死的諾曼居民去給另一群枉死的唐人贖命,沒問題。但是您這樣做了之後,準備怎麼收場呢?諾曼人進攻唐人的時候,在春申海外飄著六百艘船。在諾曼軍團的身後,有四千多士兵負責轉運財物、抓捕俘虜、維持治安。您的身後有什麼?您有足夠的士兵鎮壓諾曼人的叛亂嗎?您有足夠的奴隸船運走這裏的俘虜嗎?您有成群結隊的奴隸商人跟著您,幫您處理奴隸嗎?都沒有。這些麻
和-圖-書煩的事情,您準備怎麼收場?」
周圍的一群郎官和章白羽一起默默地聽著。
章白羽騎著白馬,走到了諾曼俘虜的眼前,他瞪著諾曼人,瞪著這些滅亡了唐人國家的人。
一個年輕的郎官詢問章白羽:「哈桑太狂妄了,胳膊肘往外拐,我去把他捉起來。」
唐軍的執旗官最後看了一眼諾曼人的大隊,帶著旗幟離開了海岸。
章白羽也在心中默默地想著。
唐軍士兵學會了安息士兵的一個遊戲,就是假裝放鬆對俘虜的監視,當諾曼俘虜開始逃亡的時候,唐軍士兵就會上馬,吹著口哨追上俘虜將他殺死。現在,這些諾曼俘虜即使沒有被綁起來,也不敢動彈了。許多諾曼人跪在地上,默默地祈禱。他們的命運已經註定了,唐軍會把他們賣為奴隸,他們會在石礦中勞作致死,或者在高原上的某處安息牧民家中作為奴隸,他們的後代,也會生而為奴。
蘇培科那些身負重傷依然要和諾曼人決一死戰的唐人奴隸們。
哈桑沉默了。
遍地死屍,血液橫流,士兵們點燃了篝火,用諾曼人的傢具作為燃料,在火焰上烤肉,唐軍還讓十多個諾曼婦女去麵包房裡面製作軍糧,糧倉裏面的糧食全部被搜羅了出來,這些糧食會被運輸到下一個城鎮。在那裡,唐軍正在開始另一場劫掠。
糧食不夠了,唐軍必須繼續前進。
出城之後,哈桑回頭看了一下,曾經富饒安詳的派克城,此時已經成了一塊燒焦的木炭,看上去再也無法將它恢復了一樣。
哈桑並不同情諾曼人,實際上,他非常憎惡諾曼人。但是憎惡諾曼人是一回事,將城鎮化為灰燼,卻是另外一回事。沒有城鎮居民,繁榮的貿易如何展開?唐人的作坊誰去做工?取之不盡的賦稅找誰徵募?毀滅城鎮對於哈桑來說,就跟把金幣拋灑進大海一樣。
唐軍逼近了數百諾曼俘虜,俘虜中間,巡邏的唐軍士兵命令俘虜們站起來。
回憶湧入了章白羽的心頭。
號角聲洪亮而短促,催促著士兵向前。
蒯梓安頓了哈桑,前來詢問章白羽如何處置這些坐在地上的俘虜。
站立兩側的唐軍把刀劍收入了鞘中,接著,長矛手扭頭離開了海岸,最後,弓箭手收起了箭矢,將它們入筒。
獃獃地站在派克城m.hetubook.com.com的士兵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可能是哈桑大人找章校尉有急事吧。
幼年的章白羽躲在寺廟之中,震天的戰鼓,諾曼士兵破城的歡呼,漫過腳踝的鮮血;
哈桑到來的時候,章校尉正在命令一群士兵在城外的磨坊上留下血書:「唐人報屠殺河陽之仇」。
「你也要勸我對諾曼人網開一面?」
哈桑的嘴巴抽動了一下,他扭頭對助手說:「派人去找鍾離家的陳學士,老骨頭要是不肯來,就把他綁在馬背上拖過來。」
貿易站周圍林立的長矛上,唐人的腦袋被|插在上面,唐人的乞丐在周圍爭奪一條死魚。
「你們的軍隊洗劫了唐人每一座城市,你們的將軍從來不賜給唐人慈悲。今天要是諾曼軍隊面對一群唐人居民,海水已經染紅了。如果你們敢繼續抵抗唐軍,唐軍絕不會有第二次仁慈。」
「諾曼人屠殺過多少唐人的郡?」
「沿著海岸向西,校尉在下一個城鎮。」
「是啊,付出代價。」哈桑捏著下巴說:「這些人肚皮上挨了一刀,痛痛快快地死了。您管這叫代價?我不同意,我管這個叫仁慈。這些諾曼人,本來應該為唐人做牛做馬,他們要在唐人的礦場挖礦,要為唐人織布,要為唐人納稅,要為唐人養馬,唐人老了操不動諾曼娘們了,他們要為唐人老頭推屁股。這才叫付出代價呢!殺掉他們,燒掉城市,他們的女人可以再生小孩,他們的人可以再建城市。這傷害不了他們皮毛。但是讓他們為您效力,讓他們害怕您,讓他們活著為您積累財富,讓他們一輩子壓得抬不起頭,這才是付出代價!這會讓他們子子孫孫瑟瑟縮縮,不敢抬頭看唐人,這才是打斷他們脊梁骨的辦法!我是個商人,」哈桑說:「我不是個穆護,說不出大道理。我是告訴您,您現在這麼干,太划不來了!」
諾曼人似乎猜到了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他們嚎哭連天,甚至賴在地上不起來,無數的親人彼此相擁,誦念告別的祝禱。
唐人的學士,一邊走,一邊大喊著:「亡國之人!亡國之人!」;
「逼他們下海。」章白羽揮了揮手,傳達了命令。
「諾曼人!」章白羽用諾曼語喊道:「記住今天。」
哈桑繼續詢問歸義士兵:「蒯梓竟然不勸阻章校尉?」
唐旗飄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