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這個弓騎手對著首領說：「這裏古怪得很，咱們撤回北部去好了。」
軍仆們從大車之中掏出了長矛和弓箭，在主人的身後站好了隊列，準備跟著主人一起衝鋒。
安息騎兵們進入村莊之中搜索了片刻，終於在一個草垛裏面發現了一個安息活人。
不過這裏的血色還新，應該是幾個小時之前才發生的屠戮。
進入了唐土之後的直觀感受，就彷彿這裏不是尼塔，也不是布爾薩，反倒像是安息高原上那些村落一樣：田畝被仔細地平整過，田畝之間有掘開的溝渠，在溝渠之間有石板鋪就的通道，每個村莊之間都樹立著界石。
一個安息騎手吐了一口唾沫，揚手射了一枝斷箭，射死了烏鴉。
唐土的這些花樣讓安息部落戰士印象深刻。這些戰士能夠讀懂唐人的話語：滾回去，別回來。
又一個村莊出現在了視野之中。
嗡嗡嗡的蒼蠅四處飛舞，被血染紅的烏鴉從馬屍的眼窩裡面鑽出來，在地面跳動，張開翅膀對著安息人嘶鳴，它的翅膀震動時，細小的血珠四處飛濺，這烏鴉就好像是淋了雨之後抖干羽毛一樣。
部落戰士們只疑惑了片刻，就明白了原因。
戰士們列成了隊列，朝著斥候指引的方向策馬賓士而去。
許多安息騎手死在路邊，他們的腦袋被堆成了尖塔，在腦袋尖塔的周圍，是無數血淋淋的骸骨，不光有人類的骸骨，還有馬、羊、牛的骸骨。
很快，安息人都看見了坡上的那個人——一個唐人的騎手，他站在馬鐙上，長矛橫在手中，靜靜地看著腳下通過的安息人隊列，顯得無比傲慢。
不過這個傢伙發了瘋，不管問他什麼，他都只知道大喊大叫。每當這個安息人聽到「唐人」這個詞的時候，他就會瑟瑟發抖。
湖泊向下游分出了五條水脈，這隊安息騎手遇到了就是其中的一脈。
首領聽完不發一言，他跳下了坐騎，捏了一撮泥土在鼻邊嗅著：「唐人早上還在這裏，現在跑得無影無蹤。我們深入唐人領土四天的腳程了，唐人要是想伏擊我們和*圖*書，沿路都是好地方。我們撤不掉了，跟別的隊列匯合才能活命。」
安息騎手們扭頭看了看，發現那是魯薩爾的人頭。
安息人對於古河人素來沒有好感。
他們沿著一個緩坡前進，盡量隱藏自己的隊列，在平原上面暴露自己可不是什麼好事情。
唐人騎手向坡下騎行了十幾尺之後，山坡之上，湧出了密密麻麻的人頭。
原先的縱隊變成了朝向山坡頂端的橫隊，兩側的安息騎手開始前突，如同一張弓一樣地對準了那個孤單的唐人騎手。
溪岸曲折蜿蜒，安息人抵達了溪流上游的一個已經赤紅的湖泊。
歡天喜地的安息大隊調轉了前進方向，他們決定先去補充飲水，再去匯合主力。畢竟，一旦編入了大軍，就不能自由活動了。
安息人以為唐人會逃跑的，但是大出他們意外的時候，那個唐人騎手竟然揚了矛，直面著安息人，發起了衝鋒。
安息部落的前鋒已經越過了三處被放棄的村落。
「找到周圍的騎兒，」一個首領吩咐道：「唐軍人多，我們先匯合。」
對於烏蘇拉人鼓吹的「唐人領土富庶無比」的傳言，稍微熟悉尼塔行省的安息人都不會相信。但是傳言必然有它出現的原因，安息部落戰士估計唐人應該是用了什麼詭計，接管了大片沒有遭到蹂躪的土地。這種土地雖然算不上富庶，但卻物資充足，奴隸的質量也會高很多。
即便最殘忍的部落居民也搞不清楚這裏發生了什麼事情。
部落騎手立刻變換了隊列。
安息人在湖邊看見了許多人類的殘肢和軀幹，許多柱子上面捆綁著安息人，肚皮已經被剖開，內臟早就被掏空。安息人的坐騎、運送輜重的牛隻、充作軍糧的羊群，也被殺戮一空。有一個地方堆積著一人多高的牛羊頭骨，血臭味熏得人無法靠近。顱堆周圍，還有許多屍體的碎塊，剝壞的牛皮、撕裂的羊皮、紅白相間的人皮、剁碎的牛腿骨、羊排骨、血淋淋的馬頭。
部落戰士心中滿是疑惑，他們已經分兵了幾次，試和圖書圖找到唐土的居民，但直到目前，安息人什麼都沒有發現。
古河人從來沒有打過硬仗，他們除了背叛什麼都不懂。安息部落戰士相信，只要上了戰場，絕對沒有任何理由會輸給古河人。
無數的飢餓、憤怒、面容扭曲的諾曼人，在唐騎兵的帶領下，如同山洪一樣地沖了下來。
那團東西翻滾著從坡頂滾落，一直翻滾到了安息人的腳邊，部落戰士的駿馬紛紛左右閃躲，避開這一團不祥之物。
部落戰士們開始有些自責了。當初進入諾曼帝國的時候，戰士們是何等的小心謹慎，每一次出征都會帶足十日的糧秣、所有的水囊都會被灌滿、斥候沒有發現水源路線的時候，軍隊就停下來待命。一年多的順風仗打下來，部落戰士們普遍變得輕敵，對自身的要求也開始鬆懈起來，唐人的這些小伎倆如果準備充分的話根本就不是問題。可是因為部落戰士的準備不足，竟然被唐軍搞得這樣被動。
寂靜的村莊，肅殺的屠場。
赤色的湖水就連風都吹不動一樣，湖面漂浮著安息人的屍體，湖岸邊堆積著大量的屍體骸骨，還是和前面的村莊一樣，人類和牲畜的骸骨都有。
唐人的警告是奏效的，部落戰士們對唐人領土的厭惡遠超別處，這次離開了唐人領土，打死也不會再回來了。
安息駿馬是世界上最好的駿馬，它們要登上這緩坡易如反掌。
這幫古河人原來只是一群奴隸騎兵，是羅斯人和阻卜人的混血後代。他們被安息城市的貴族收養，成為私兵。當大穆護開始平定安息高原的時候，古河奴隸騎兵殺死了他們的恩主，打開了城門，跪在地上迎接大穆護的軍隊。那之後，古河部落獲得了大穆護的承認，他們在安息高原分得了一片草場。當大穆護派出大軍的時候，古河人響應了大穆護的號召，他們焚毀了多餘的物資，追隨著安息大軍一起進入了諾曼帝國。
這幫該死的唐人。
「媽的，」一個部落戰士說道：「你們說唐人有多少人，怎麼能把這傢伙嚇成這樣。」
部ｈｔｔｐs://m•ｈｅｔｕbｏｏｋ.cｏｍ•ｃｏm落戰士不再像過去那樣隨意地殺戮奴隸了。他們將不能出售的奴隸編入苦力營，讓這些苦力做工，將價值更高的奴隸小心翼翼地圈養起來，以便在戰火稍微平息之後，將奴隸運送到港口出售。
周圍的部落戰士面面相覷：「魯薩爾。我們有一會沒看見他了。」
如果村莊之中出現了被劫掠的痕迹，這些部落戰士就不會有任何疑惑。被屠殺一空的村莊在尼塔遍地都是，可是進入唐人的領土之後，安息部落戰士看見的每一個村莊不光沒有死屍和火焰，就連村民產生的糞便等垃圾都看不見。
正在捧水飲用或者灌水壺的安息人紛紛直起上身，扭頭看著上游。原來是水流之中出現了成片的殷紅，就好像溪流的上游出突然多了一條血水的支流一般。安息人紛紛用手背擦了擦嘴，吹響了口哨，讓軍仆把戰馬驅趕過來。馬隊正在飲水，軍仆們聽到命令只能強拉著馬匹，不顧這些畜生狂躁地擺頭，將它們拉回了主人的身邊。安息戰士紛紛上馬，很快就湊足了一百多騎，朝著溪流的上游探查而去。
部落戰士們早在布爾薩行省的時候就聽說過唐人了，這些膽小如鼠的傢伙不敢在平原上面逗留，一下船就急急忙忙地竄入了山區。
「殺了他。」首領下令了。
這時終於傳來了一個好消息，斥候們發現了一條溪流，水脈豐沛，可以供應幾百人一起飲水。
除了村口那些被長矛扎死的人之外，部落戰士們竟然沒有找到一具完整的屍體。
帶著心頭的疑雲，部落戰士焚燒了村莊之後，朝著別的部落大隊靠攏了。
安息部落在進入村莊之前，發現村莊前面似乎有步兵列陣，部落戰士們興奮異常，以為發現了唐人的主力。但是當安息人靠近了之後才發現，那些「步兵陣線」，實際上都是插在長矛上的安息人屍體。這些屍體都是被長矛刺穿，血色的矛尖從嘴巴伸出，看上去就好像這些人都在對著天空咆哮一樣。這些屍體已經開始吸引烏鴉和禿鷲了，在村莊外面，安息人終https://m.hetubook.com.com於發現了戰鬥的痕迹。
寂靜的村莊。
尼塔行省殘破不堪，奴隸的行情已經不如過去了，但是面容姣好或者身強力壯的奴隸，總會有人掏錢去買。
村莊之中的景象讓每一個安息人都心生厭惡，巴不得早點離開，他們草草地搜查了一下村落，只找到了幾十捆草料，隨後，這些安息人放了幾把大火焚燒了村莊。在村莊外面的水井周圍，安息人再一次發現水井被封死了：「惡毒的唐人！」每一個部落戰士都在詛咒著。
不過，這回的村莊和之前的村莊都不太一樣。
安息騎手在一陣短促的號角聲中朝著坡頂加速了。
村莊看似平靜，但是當安息人試圖補給飲水的時候，就發現了不對的地方。所有的水井都被石頭填滿了。至於水源在哪裡，安息斥候的報告五花八門、彼此矛盾，口渴難耐的戰士們用皮鞭抽打著奴僕，讓他們四下尋找水源。
不久之後，戰士們抵達了溪流的旁邊，開始下馬。許多戰士掏出了水囊拋進水中，看著咕嘟冒泡的水囊呵呵直笑，有些戰士乾脆跳進了溪流之中痛飲用起來。成群的馬匹聞到了水的氣息，都變得暴躁難馴，僕從們連連呵斥，才讓皮鞭拴起來的馬群沒有四處亂竄。在安息部落戰士開始飲水的時候，僕從則分好了地塊，驅趕著成群的馬隊朝著下游的方向跑去，輪流地將馬匹領往水邊飲用，清澈的溪流很快就變得渾濁起來。
一向狂妄的首領竟然說出這種話，周圍的部落戰士聽完之後，卻也沒有起鬨嘲笑首領膽小。
安息騎手們紛紛調轉馬頭，想朝著兩側逃跑。
另一個部落戰士回答道：「我估計有一千人，村子裏面的屍體有三百多具。我猜都是圖卡部落的。那幫傢伙貪財冒進，昨天不等我們就出發了。」
斥候依然在尋找水源：許多部落戰士已經一天沒有喝水了，這個時候嗓子裏面都要冒出火來，他們的水囊早就空了，有些部落戰士乾脆在馱馬的脖子上切開一個小口，吮吸幾口馬血，然後再將血口用油膏糊上。不光是水，安息部落的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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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落戰士返回了溪流邊，匯合了軍仆，帶齊了輜重和畜群，準備返回其他安息隊列的身邊了。
「媽的，」首領咒罵道：「西邊跑來了個唐人，竟然沒有人看見，等到他跑到我們身邊才發覺。是哪個斥候探查這片？」
彷彿是回應安息人一樣，坡上的唐人騎手揚手拋下來了一個什麼東西。
安息騎手們敏銳地感到坐騎正在害怕，這些見慣了戰場的駿馬竟然開始僵直前腿，駐足不前。部落戰士們只能用鞭子狠狠地抽打，才讓駿馬恢復前進。
安息部落戰士以為這是一次普通的劫掠，只要按照烏蘇拉人的要求，燒毀見到的每一個村莊就能交差了。沒想到，部落戰士所見的景象竟然像是進入了敵國一樣，就算是敵對的國家，沒有幾個月的準備，也不可能將領地折騰成這個樣子啊。難道唐人早就知道有人要來進攻他們？
就在安息人沉默著前進時，一個安息騎手指著緩坡的頂端，對周圍的戰友發出了警告。
但是蜂擁而至的諾曼人瞬間將這些安息人淹沒了：就好像洪水淹沒了一道籬笆。
部落之間的消息傳播得很快，但卻不太精準。部落之間傳言說，唐人進入山區之後就成了布爾薩貴族的雇傭軍，在布爾薩貴族的率領下，他們躲在山區之中伏擊了幾個倒霉的安息部落。那些安息部落應該是運氣太差，在惡劣的地形被唐人偷襲。部落戰士不太相信是唐人解決了那些部落戰士，他們都清楚，最近一段時間裏面崛起最快的是古河部落，這樣一想，一切都解釋得通了：唐人和布爾薩人的烏合之眾伏擊了安息部落，古河部落趁機兼并了那些安息人。
血味越來越明顯了。
過了一會，上游有士兵開始大叫起來。
其他的戰士聽聞之後，掀開了瘋子的皮甲，果然在這個瘋子的後背和胳膊上發現了圖卡部落的刺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