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渾了，」章白羽說道：「我叫你洛娜也好，叫你洛差人也好，因為你是唐軍的差人，也是安息人的差人。」
一個執戟郎立刻走出了房間，出去尋找外面戒備的衛士們去了，其他的執戟郎則守衛在窗戶和門邊，防止洛克珊娜突然逃走。
洛克珊娜巧妙地迴避了章白羽對洛泰爾不敬的話語，試圖把對話引向輕鬆一些的方向。
鄉丞則悄悄地對一個執戟郎做了手勢，讓這個執戟郎出去布置士兵，嚴防周圍的庭院，隨時準備抓捕洛克珊娜。
「皇帝陛下會很失望。」洛娜說：「對你失望，更是對我失望。」
章白羽回頭，準備留下洛克珊娜的時候，發現門已經打開了一條縫。
洛克珊娜搖了搖頭。
章白羽怒道：「我不會騙你！」
「洛娜，」修米雅嘆息道：「你不該犯下這種錯誤的。」
風雪中，穆護女兒們慘烈地廝殺著。
章白羽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穆護女兒們的血，剛剛沸騰起來，就在雪原之中凍住了。
「我真的要殺你，怎麼會讓你和你的手下看見匕首？」不過到了這個時候，洛克珊娜臉上輕鬆的表情終於消失了，她的表情變得鄭重起來：「皇帝陛下讓我詢問你，你既然不接受他的頭銜，但又在佔領他王國內的土地，這究竟算是怎麼一回事。」
「這就是我的答覆。」
「你在說什麼？」
「我派了許多士兵去救你。」章白羽徒勞地說道。
「憋了半天，擠出這麼一句話么？」
洛娜聽到了最後，終於給出了評價：「胡言亂語。」
「把你的衛隊訓練好了，我豈不是沒辦法隨時過來看望你了。」洛克珊娜笑容綻放：「韓雲還好么？現在像個女孩子了么？」
迎著風雪，章白羽走出門外的時候，發現王仲等人依舊渾然不覺，他們根本沒有看見洛克珊娜是怎麼離開的。
布爾薩的穆護曾經讓章白羽給出答覆，章白羽釋放了所有的奴隸，讓奴隸代替自己給穆護一個血淋淋的答覆。
「不是得罪。」章白羽說：「是安息人和諾曼人虧欠布爾薩人的，我要替布爾薩人討要回來。」
幾個執戟郎已經佩劍出鞘，城守挪身擋在了章白羽的身前，石越則一臉疑惑地看著洛克沙娜，王仲走到了匕首的旁邊，將匕首一腳踢開。
「洛差人。」章白羽在一陣思緒之後，最終只是說出了這幾個字。「我曾派士兵去營救你。」
周圍的女人從斗篷下面抽出了刀刃。
「他不會派我來殺你的。」洛克珊娜說道。
「洛差人這次前來，是為了什麼事情？」www.hetubook.com.com章白羽終於問道。
「我不會再對你的皇帝效忠了。」章白羽說：「告訴他，唐人會做他的盟友，但不會做他的封臣。」
王仲和執戟郎們明顯不願意把校尉留在屋子裡面，城守則扭頭看了看石越，石越這個時候站起身來，斥責著周圍的唐人。
「我也不會！」洛克珊娜回應道。「章白羽，我今天說得夠多了，你不必懷疑我為什麼留在尼塔，你也不必問我做過什麼。我只是來詢問你的答覆，其他的，都不重要。」
「所以你把一把匕首架在我的脖子上面。」
「那麼——」洛娜的手握緊了匕首，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洛克珊娜。」章白羽從片刻的目眩之中反應過來，咬著牙齒說出了這幾個字。
「你怕有毒？」洛克珊娜歪著腦袋看著章白羽。
「不試試怎麼知道？」
屋子裡面的傢具布置簡單，但是地面卻鋪著厚厚的安息絨毯，在牆壁上面，則按照諾曼人的風俗，鑲嵌著幾盞壁燈，靠著牆壁排列著許多高背椅，椅背上都矇著牛皮，皮革下面裹著布爾薩棉花。
「你的手下，並不是所有人都這麼想。」洛克珊娜勸說道：「洛泰爾陛下會策動他們反對你的。」
「可是你卻不回托利亞。」
「你瘋了！」洛娜警惕地看著窗外和門邊：「這種話，不準再說了！你根本不知道皇帝會做什麼！對皇帝效忠吧，你可以繼續做你的事情，不會有人來插手。讓唐軍佔領布爾薩吧，讓唐軍越過勒龐吧，你只要對皇帝低頭，唐軍就有了開戰借口，從山區到海濱，你都會是合法的領主的。」
「都不懂事，快出去！快出去！」
「哦，」洛克珊娜支起胳膊，托住下巴，帶著慵懶而嘲諷的表情看著章白羽：「既然沒什麼，那我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王仲和一眾執戟郎面紅耳赤，不知道怎麼回應洛克珊娜。
「那你剛才是做什麼？」章白羽詢問道。
洛克珊娜跪在雪地之中。
章白羽依然用打量陌生人的眼光看著洛克珊娜，眼神裏面充滿了怒火。
洛克珊娜倒了一杯酒，又用匕首切著肉，但卻沒有吃上一口。
「唐人首領答應陛下了嗎？」一個女人掀開了斗篷，亞娜的臉龐出現在風雪之中。
「我只是差人？」洛克珊娜的聲音依舊輕快，似乎在誘導章白羽說出別的身份。
「皇帝陛下讓我轉告您，」洛克珊娜說道：「他允許你擁有你佔領的所有土地，並且會確認你作為領主的合法性，但是你需要向他效忠。你不必派出士https://www.hetubook.com.com兵，也不必供應糧草，但是你必須公開承認，你是皇帝的封臣，你是帝國的貴族。他對你的要求只有這麼多。你甚至不必前去為他效忠，他知道你不願意離開唐軍，他允許你留在軍隊之中，安全地對他宣誓效忠。」
部落的酋長曾經讓章白羽給出答覆，章白羽將他們的腦袋插在長矛上；
「又是這句話！」章白羽惱火地說道：「洛娜，告訴洛泰爾，如果想要唐人支持他，就不要動不動就威脅拆散唐人！唐人現在最恨的不是安息人也不是諾曼人，而是唐人叛徒。他要是真敢扶持哪個唐人做他的傀儡，就讓他做好了。我保證一個月內，就會把這個叛徒的腦袋送給他看看。」
章白羽將杯中酒一飲而下。
「好吧，」洛克珊娜看了章白羽很長一段時間后，終於開口說道：「我加入安息大軍，再加入唐軍，現在追隨穆護派——並不是因為我覺得安息人正義而諾曼人邪惡，也不是贊同大穆護而反對沙阿沙，更不是覺得諾依曼家族就比布朗家族要正統。這些和我都沒有關係。你根本不知道穆護女兒，你也不知道安息女人的宿命，你從來不懂我在想什麼。章白羽，我的世界過去只有蠟燭和經卷，只有石頭修建的廟宇。是洛泰爾將我拯救出來，讓我看見外面的樣子，如果沒有洛泰爾陛下，我連你也不會認識。我必須報答他。」
現在，洛娜要他給出答覆了。
接著，就是兩個人漫長的沉默。
唐人士兵走出屋子之後，石越回頭對章白羽擠了一下眼睛，但發現洛克珊娜冷冷地看著自己，石越慌忙地關上了門。
「洛娜，」章白羽問道：「當初你給我的警告紙條，只是為了騙我，讓我不要加入列加斯嗎？」
洛克珊娜帶著微笑，手持雙匕，沖向了穆護女兒們。
洛克珊娜臉上露出了不解的表情：「什麼紙條？」
「如果我拒絕呢？」
外面一陣亂糟糟地聲響過後，一群人似乎站得稍遠了一些。
「你叫我洛娜！」洛克珊娜頗為歡喜地說道：「來來，再喊一次，下次我跟韓雲說一下這件事情。」
洛克珊娜站起了身來，袖筒之中，兩隻匕首落在了她的手裡。
洛克珊娜看著章白羽身邊的執戟郎們，執戟郎一時之間都有些慚愧，但是王仲卻對洛克珊娜說：「在街道上，我們有好幾次捉住了準備行刺校尉的人，你只不過化妝成侍從罷了。」
風雪聲在窗外傳來，半開的窗帘被風推動，微微地晃動著，偶爾會有風推開窗帘，帶進來幾片雪花。
「洛https://www.hetubook.com.com泰爾皇帝。」章白羽說道：「我敬佩他。但是，一個唐人是不能成為諾曼人的貴族的。如果我這麼做，所有的唐兵都會離我而去，歸義人也會對我大失所望。」
一群人嘖嘖稱奇地看了看房間內外，在沉默不語的校尉的帶領下，提爾城的唐軍軍官們離開了。
「蠢。」洛克珊娜說：「我來看看你不行么？」
石越對周圍幾個唐人又推又攆，終於帶著幾個唐人離開了。
「答覆。」章白羽咬著這兩個字，如同咬著一嘴的鮮血。
對待叛徒，穆護女兒們知道應該如何處理。
「哦，」洛克珊娜看著王仲說道：「原來只要是化妝成為侍從，就能隨便殺掉唐人的首領了，這還真是聞所未聞啊。你還有多少理由？你的校尉洗澡的時候，被澡客用匕首捅死了，你準備怎麼說？說你沒有想到刺客竟然會去澡堂么？你的校尉吃東西的時候中毒死了，你準備找什麼借口？說你沒有料到刺客竟然混進廚房了？你的校尉睡覺的時候被侍女用枕頭捂死了，你準備怎麼開脫？說你真的沒有想到，柔弱的侍女竟敢用枕頭殺人，對不對？」
「你們退下吧。」章白羽對周圍的人說道。
章白羽不願意聽洛克珊娜繼續和執戟郎們打嘴仗了，他揮了揮手：「洛差人，你過來，不會只是為我訓練衛隊的吧。」
周圍的執戟郎直接護衛在了章白羽的身前，不知道洛克珊娜準備再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
洛克珊娜渾然不顧周圍的唐人已經變了臉色，大咧咧地坐下了。
洛娜的身邊，一群戴著斗篷的女人圍著她。
「沒什麼。」章白羽說道。
「安息人，」一個執戟郎說道：「唐軍的差人不會這麼唐突校尉的。」
章白羽伸出了手，接過了洛克珊娜遞來的酒杯。
「你沒有給我傳遞過警報信？」
「是的。」章白羽斬釘截鐵地回答道。「唐軍的差人。」
接著，安息女人將匕首塞進了靴子裏面。
唐人的叛徒曾經讓章白羽給出答覆，章白羽給了他金銀和飢餓；
「你來看我，所有的唐軍都會給你指路，幫你備馬，你不必偷偷摸摸地跑來，也不會把匕首架在我的脖子上。」
「我知道了。」章白羽點了點頭。
「我釋放了許多穆護女兒。」章白羽突然開口說道，他走到了窗邊，看著外面白茫茫的提爾城：「我告訴她們，她們可以做她們願意的事情，她們可以嫁她們中意的人，她們可以安居，她們可以周遊。她們不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做，以為我別有所圖。我對她們說，穆護女兒也是普通的女人和_圖_書，安息人也好，布爾薩人也好，她們將女人送給火神，但是我將她們奪回來，還給人間。不光是穆護女兒，對所有的布爾薩人，唐軍都是這樣做的。苦難不是高尚，壓榨也不是傳統。」章白羽扭頭對洛克珊娜說：「這個世界頗為古怪，不義和暴行遍地都是，但是沒有人站出來說它不對，也沒有人站出來糾正它。但是現在不一樣了，」章白羽說：「我不光會讓布爾薩人活下去，還要他們活得體面！安息人也是這樣。洛娜，我不會再讓世界上存在穆護女兒這種惡行了。世上應該有這樣的王國：男人和女人，不必生來就受奴役，人們有安寧的土地，他們會有人保護，也可以保護別人，他們會貧窮，但他們終究會富裕，他們也會辛勞，但果實不會被人隨意奪走，他們會擔負責任，卻不是戴著枷鎖。洛娜，這個王國不會有穆護女兒，只會有自由自在的女兒。」
洛克珊娜愣了一下，依然搖頭了。
洛克珊娜面有薄怒，妍態萬端。
「我都成『安息人』了？」洛克珊娜捏著手中的酒杯，又給另外一隻杯子蓄滿了酒，然後把酒杯遞給了章白羽：「喝嗎？」
「我曾在托利亞接到警告，是一封安息密信，冠著你的名字，讓我戒備列加斯。」
不久后，血珠開始灑在雪地上了。
就在洛克珊娜如同傀儡一樣，冷冷地說出所有條件之後，章白羽突然返過來詢問了一個問題。
「喝吧，」洛克珊娜勸說章白羽道：「我不會給你下毒。以後我也沒有機會為你敬酒了，喝吧。」
「你的侍衛一點都不警惕。外面的士兵根本沒有防備，他們只知道守在城牆上，但是不知道怎麼在宮殿和營房裡面守衛主君。」洛克珊娜手中突然多出了兩隻匕首，她將匕首在手中旋轉著，最後將它們一左一右地扎在木頭桌板上：「即便你的這些執戟郎發現了我是刺客，他們還是沒有防備。我從見到你到現在，有十多次機會可以殺掉你。你身邊的人能夠防禦多少次刺殺？恩？」
「那麼，」麗綺絲的聲音從斗篷下面傳來：「他的人頭你帶回來了嗎？」
王仲被石越擠到門邊的時候，還回頭對章白羽說：「校尉，我等就在門口守衛。」之後的話，王仲就沒有說出來了。
洛克珊娜的笑容已經消失了，她甚至沒有抬頭看著唐人的表情，對於章白羽，洛克珊娜並不願意和他對視。
「我為什麼要回托利亞啊？」洛克珊娜用好奇的語氣問道。
王仲和石越一起捉住了校尉的手，盯著章白羽，雖然沒有說出一個字，但是懷疑的目光之中，滿是對洛克珊和圖書娜的戒備。
聽見屋裡沒有動靜了，王仲在門外關切地叫道：「校尉，要我們來么？」接著，王仲的嘴似乎被什麼人捂住了，石越怒其不爭地斥責道：「你們去幹什麼！」隨後，石越對屋內喊道：「校尉一定有軍國大事要和洛差人長談，我們不妨走遠一些！閉嘴，聽我的！校尉，我不是說你，我是說城守！」
洛克珊娜撿起了匕首。
「看看你是不是安全啊。」洛克珊娜有些興味索然地說道。
「我知道。」洛克珊娜說。
「我拒絕洛泰爾，他卻對你很失望？」章白羽說道：「他派你來，就是覺得我不會拒絕你么？那他還要派你過來？就因為他救過你，所以他可以任意指派你？不管你是怎麼想的，也不管你和唐人有什麼淵源。他派你來，只是因為，有個唐人永遠不會拒絕你么？回去告訴你的皇帝，唐人絕不做諾曼人的貴族，至死方休。」
「你來，總有個理由的吧。」
「洛娜，」麗綺絲說道：「你毫無勝算。」
章白羽很想詢問一下，洛克珊娜這半年的時間都跑到哪裡去了，但是很快他就想到，他已經不是那個聽命于安息大軍的軍仆頭領了，他現在沒有必要對安息人畢恭畢敬，洛克珊娜這個差人，對於唐軍的約束力也很小了。不過，洛克珊娜對於唐軍來說，只有洛差人這個身份嗎？
章白羽仔細地看著洛克珊娜的臉，試圖從上面找出隱藏起來的謊言，但是章白羽發現他無從分辨，他甚至因為洛克珊娜明亮的眼睛，無法集中思緒。
石越則顯得憂心忡忡，但他似乎確信洛克珊娜不會傷害章白羽。
「我沒有寫過這種信件。」洛克珊娜說：「我都懷疑有沒有這封信，你想讓我懷疑誰？」
提爾城外。
洛克珊娜看了看一群緊張兮兮的唐人，最後將自己杯中的酒一口飲下。
「所謂的校尉，」侍從丟掉了匕首：「身邊卻沒有一個細心的侍衛么？」
「這就是你的答覆？」
周圍的唐人已經被驚嚇得不知所措一般。
窗外的風聲一時很大了，更多的雪花飄進了窗中，洛克珊娜姣好的面容一陣蒼白，雪花在她周圍飛舞，她的髮絲在風中散亂著。
洛克珊娜似乎對章白羽的稱呼感到奇怪，抬起頭來，帶著略微有些失落的笑容對章白羽說：「怎麼不叫洛差人了？」
「你想做什麼？」洛娜焦慮地說道：「你要把安息人和諾曼人一起得罪嗎？」
「洛克珊娜，」章白羽說：「是洛泰爾派你來殺我的么？」
隨著「碰」得一聲，房間裏面只剩下了章白羽和洛克珊娜兩人。
許多人曾經威脅章白羽，讓他給出答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