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兩片海
第四十九章 霍格島的水兵

很快,水兵們開始抄起桌子、板凳、木棍和貴族士兵廝打起來。
霍格島的人發現的危險苗頭,對於安息軍官們來說,不過是「平民們慣常的躁動」罷了。
佩劍佬,是安息水兵給貴族軍官們取的綽號——這些貴族蠢得很,在顛簸的海上也佩戴著長長的佩劍,就算在狹窄的船艙中難以行走,也不願意丟下體面。
霍格島。
「艦隊進入了尼塔海峽,」信使似乎在寬慰章白羽:「這是不幸中的萬幸了。不管是誰接管艦隊,他們都會去封鎖海峽。」
安息海軍在選拔海軍軍官的時候,與烏蘇拉人有很大的不同。
烏蘇拉人只會從水手之中選拔,這些水手不管來自平民家庭還是顯赫之家,都必須在船上見習許多年,最後才會得到提拔。安息人則相反,他們會從貴族子弟之中選拔有潛力的青年,然後再將他們送到船上去見習。
「沒有多少,」使者回答道:「艦隊似乎補給不足。不光水兵沒有全部登船,艦隊在離港的時候,還卸下了大量的輜重補給,霍格港的雜物已經堆成了山。校尉——」
眼看女人還準備喋喋不休地說個不停,男人乾脆翻身爬到她的身上,很快就讓女人說不出話來了。
「那支艦隊不是封鎖海峽去的。」章白羽說道。「是運兵的。」
使者和周圍的郎官們面面相覷。
這樣的隻言片語在霍格島民之間傳遞著,許多島民都注意到了士兵之中的怪像,但這卻沒有引起貴族們的警覺。
安息水兵們剛剛抵達霍格島的時候,曾在居民之中引起了不小的恐慌。但是好在水邊居民的風俗習慣大多相同,在食物上的喜好也差不多,霍格島上的腌魚和烤貝類很受安息水兵的歡迎,當然,對於霍格島上很流行的一種魚眼麵包,最勇敢的安息士兵也不會輕易嘗試。
「不對,」章白羽陷入了巨大的不安之中:「如果只是為了封鎖海峽,大穆護派犯不著策動水兵叛亂。」
安息貴族一臉陰沉地走了進來,他的親衛們抽出了鞭子和佩劍。
這些島民的父系祖先都是烏蘇拉的移民,母系祖先則大多數是本地的布爾和_圖_書薩籍的女人。島上的居民如今的相貌既不像烏蘇拉人,也不像是布爾薩人,口音也是駁雜不清,雖然是烏蘇拉話,但是裏面摻雜著許許多多的布爾薩詞彙。
根據這些女招待的說法,安息水兵們似乎在指責貴族什麼的。
奴隸們被驅趕下船之後,就會看見許多爐子冒著黑煙,天空陰沉沉的,即便是陽光燦爛的日子,霍格島上也總是霧蒙蒙的。接近十分之一的奴隸走下了霍格島后,就再也沒有機會離開了。
當水兵們開始在島上各地藏匿武器的時候,霍格島人也意識到了,這絕對不是一兩艘船的水兵不滿嘩變,而是大半海軍士兵都被煽動起來了。
貴族的親衛們不像他一樣無畏,這些士兵們緊張不已地看著群情激奮的水兵們。
「可是安息士兵們在謀划什麼。」
「艦隊出海的時候,船上攜帶了多少水兵?」
霍格島的空屋、地窖、廢棄燈塔,經常會有三五成群的士兵躲在一起竊竊私語。在澡堂中,安息水兵也會低聲細語地聊天。至於酒館之中,更是有無窮無盡的士兵前來,只是低頭悶聲喝酒,時常會有來路不明的客人去和士兵們談天,為他們買酒,之後這些士兵就會一起離開。
「士兵討厭貴族有什麼奇怪的。」剛剛累得半死的情人只想睡覺,不想和女伴多談。
經過一段時間的接觸,霍格島已經習慣了安息水兵的存在了。加上安息人進駐之後,烏蘇拉人暫時改變了奴隸貿易的樞紐港口,島民除了和安息人打交道,也找不到別的事情好做。
「現在大穆護願意給你們保護,大穆護願意結束戰爭,大穆護願意讓你們回家與親人團聚。」
安息人覺得烏蘇拉人的船長們魚龍混雜,烏蘇拉人覺得安息人的船長都是仰仗父輩的膿包,誰也說服不了對方。
水兵們之中的大穆護派立刻拘押了各個小隊的軍官,接管了各隊的兵權。越來越多的水兵參与了暴動,他們在霍格島上四處防火,逮捕貴族,將貴族絞死或者處決。許多貴族軍官正在霍格島上的軍官別墅中休息,當水兵們衝進來的和_圖_書時候,這些軍官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徒勞地抵抗著,很快就被水兵們殺戮一空。殺紅了眼睛的水兵們將更多的士兵裹挾了進來,暴動從入夜開始,一直持續到了天明時分。不願意合作的船長被當即絞死,貴族派的軍官被投入了地牢,大穆護派的水兵們接管了艦隊。
被烏蘇拉人租借給安息艦隊作基地之後,霍格島上已經進入了半戒嚴的狀態,途徑此處的奴隸貿易已經停止。
漸漸地,霍格島民開始發現有什麼不對了。
一個安息貴族接到了霍格島居民的報告,說安息水兵們正在酒館裏面聚會,在聚會上,情緒激動的水兵正在聽一個外鄉人咒罵沙阿沙。
夜幕之下,霍格島火光通明,彷彿整座島嶼變成了一處燈塔。
酒館中的水兵們爆發了歡呼。
「士兵們!」那個人說道:「為什麼沙阿沙要發動這場戰爭?他藉著大穆護的名字,說這是為了傳播聖火的教義!可是你們難道不知道布爾薩發生的事情么?沙阿沙如果是為了傳播教義,他為什麼要如此折磨布爾薩兄弟?難道布爾薩兄弟和我們崇拜的不是同一位神?難道布爾薩人的敵人和我們不是同一個諾曼偽皇?沙阿沙滿口謊言!他放羊的時候,說如果恢復了沙阿沙之位,他便滿足!但是他沒有,他解散了各個省份的新義衛隊,把土地分給了他的貴族爪牙!他當沙阿沙的時候,說他和貴族已經滿足,但是他沒有。他敗壞了女人的名聲,他恢復了腐朽的傳統!他鎮壓各地新義教徒之後,說安息國內的權力已經讓他滿足!但是他再次撒謊,為了加害大穆護,他強迫大穆護的支持者背井離鄉,去從事邪惡的征途!沙阿沙曾經說他仰仗你們,說他會愛護你們!但是你們有多少個月沒有拿到薪俸了?三個月,五個月,還是一年?」
但是當貴族帶著異鄉人離開酒館之後,水兵們也尾隨而出。
「校尉,怎麼了?」王仲詢問道。
「抓住他!」安息貴族指著那個外鄉人說道:「抓住這個人。」
貴族抵達了酒館之後,赫然發現整個酒館裏面都坐滿m.hetubook.com.com了安息水兵,大多數人都喝得醉醺醺的。
安息人的艦隊軍官大多數都出生貴族。
霍格島在所有的奴隸心中,都是和地獄相同的意思。
霍格島的女兒們曾經要擠破頭,才能去酒館裏面做女招待,到了現在,為了應對往來不絕的安息士兵,只要有意願,所有的女孩都能在酒館裏面找到工作。
在整個騷亂之中,只有兩艘船的水兵不願意參加暴動,他們返回了船上,匆忙地帶著許多貴族軍官逃離了港口。
「水兵嘩變,似乎是出於意外。」信使轉述著從霍格島傳來的消息。
他們不太願意和水兵交往密切,就連居住的地方,也和水兵們不在一起。水兵喜愛的公共澡堂以及酒館,很少能夠看見安息軍官的身影。
霍格島上有一千多居民。
「校尉有什麼看法?」
章白羽如同置身冰窖之中。
酒館中的逮捕似乎就要收尾了。
「羅斯人一定與洛泰爾有什麼協議。」章白羽說道:「我一直想不明白,洛泰爾怎麼敢憑藉科爾卡行省的兩千多人就宣稱王位。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羅斯諸王國的庇護人,或許是名副其實的頭銜。」
在遇到水手乃至水兵嘩變之前,烏蘇拉人的船長們即便再遲鈍,也能提前幾天發現苗頭,可是安息船長在船上的時候高高在上,上了岸又和水手們隔絕,這使得水手私下串聯的事情很難被他們知曉。至於安息水兵們,情況更是惡劣。水兵們大多來自海邊,許多人並不是安息人,他們都是海邊的孩子,大多有同鄉之誼,至於水兵首領,則多半是來自安息內陸的軍人後代,這些人即便來到了海上,還是和在陸地上一樣,隨性地打罵水手,如同差遣奴隸一樣地作弄水手們。安息內陸的軍人們將這種打罵視為維持紀律的手段,但是他們不知道,到了海上之後,船上的人只能彼此依靠,海上距離陸地非常遙遠,水兵們一旦開始嘩變,陸地上再怎麼權勢熏天的貴族也無能為力。
在酒館的中央,那個外鄉人還在唾沫橫飛地演說著。
這個外鄉人似乎是個穆護,前一段時間剛從尼塔前來霍https://m•hetubook•com•com格島。
霍格島上各地的水兵聞訊而來。
許多安息水兵開始秘密地聚會。
一些聽得懂布爾薩話的女招待打聽到了一些情況。
「水兵們!最勇敢的水兵們!不要再聽信貴族的謠言了!加入大穆護吧!」
「讓他們去吧,」男人耐心地說:「士兵們最多把軍官打一頓泄憤,還能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不成。」
霍格島曾經作為唐地—烏蘇拉奴隸貿易的樞紐港口,尼塔海峽以北的奴隸,都會在霍格島稍作停留。島上的醫師會診斷奴隸們的身體情況,如果有惡劣的病症,奴隸就會被拋棄,要麼被拋入大海,要麼就將他們驅逐進荒野自生自滅。霍格島上有一個熔爐區,專門用來焚燒奴隸的屍體。霍格島民已經習慣了來路不明的金銀財貨,每當一爐骨灰被拋灑到荒塚地后,在鼻子上包著手帕的霍格島民就會用小棍前來翻檢骨灰。奴隸們會將金銀吞食進肚子裏面,在骨灰堆中經常能夠發現值錢的東西。這種生意養活了七八十個霍格島民,他們不事生產,專門從死人骸骨上搜尋東西。
這個時候,列加斯的大軍已經渡過了尼塔河,準備與北方的穆護派大軍決一死戰了。
提爾城。
「你們要做的,就是為大穆護作戰!」外鄉人激昂地說道:「大穆護的支持者,如今需要你們的鼎力援助。為了懲戒不義,大穆護選擇和諾曼人的真皇合作。你們有人會說,安息人怎麼能和諾曼人為伍?我要說,安息人之中有卑劣之人,諾曼人之中亦有高尚之輩。沙阿沙是安息人中最卑劣的那個,而洛泰爾則是諾曼人中頗為高尚之人。你們不要被貴族欺騙!他們說安息人和諾曼人世代為仇,讓你們要勇敢作戰。但是不管是安息人還是諾曼人,難道我們不都是被貴族們欺壓的平民?難道我們不都是被穆護敗類壓榨的火民?難道我們不都是被貴族們當成旗子,任意地犧牲卻沒有絲毫報酬?」
「穆護派把艦隊弄到哪裡去了?」章白羽焦慮地詢問前來報信的使者。
曾經門客羅雀的酒館和澡堂,現在天天爆滿。
騷亂傳到了營房之中。
「不可能。和*圖*書」章白羽判斷道:「水兵嘩變或許有可能是出於意外。但是大穆護派奪取艦隊之後,艦隊立刻進入海峽,絕不是為了去封鎖海峽的。」
「洛泰爾有這麼多士兵需要艦隊來運輸嗎?」
「安息士兵們說,他們本來不該打仗。都是貴族們脅迫大穆護出兵,卻讓水兵缺衣少食,常年漂泊在海上。」一個霍格島的女招待跟她的情人說道。「他們說貴族根本不關心他們。」
對於霍格島民來說,最大的夢想就是攢錢前往烏蘇拉,在那裡出人頭地。
不少的水兵大喊「貴族殺人了!」「佩劍佬殺水兵了!」「沙阿沙去死!」
島民大多數在烏蘇拉都有親戚,但是要成為烏蘇拉的公民,代價卻非常巨大。即便是有門路,要弄到烏蘇拉的公民資格,也需要花費五年到十年的收入。為了維持霍格島的運轉,烏蘇拉人對於霍格島人離境的限制頗為嚴格。這形成了一個悖論,島上最容易積攢財富的是醫師和傭兵,可是為了奴隸貿易,烏蘇拉人最不願意放行的,也就是這些人。這使得霍格島上有能力逃離的人難以遷徙,沒有能力逃離的人反倒無人阻攔。這種情況在島上養活了不少蛇頭,這些人會幫助醫師等人弄到假身份,收取了傭金之後,再把他們送到烏蘇拉去。布爾薩半島的諾曼人逃難的時候,霍格島的船主們大半都在做著這種生意,他們早就有能力遷出霍格島了,但卻總是不願意丟掉這來錢的買賣,所以也一直在島上逗留著。
安息海軍駐紮霍格島之後,島上出現了很大的變化。
但是貴族走到了那個外鄉人面前,一腳將他踢到,用鞭子狠狠地鞭撻著這個傢伙。親衛們被貴族的勇氣激勵,紛紛走上前來,抽出佩劍,抵擋試圖靠近的水兵們。
「你記得洛泰爾的頭銜有什麼嗎,王仲?」
章白羽在半個月後才聽說了安息水兵嘩變的事情。
「他說他是『布爾薩王國的繼承人、羅斯諸王國的庇護者——』」王仲停頓了一下:「羅斯諸王國?」
可是到了環境惡劣的情況下,烏蘇拉人的船長制度就顯露優勢了。
安息水兵最後爆發起義,是從一個酒館中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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